记得那天在朋友圈发了几张“萝卜丸子”的照片后,大家纷纷留言,除了同乡和亲人们表示“多年没吃了,很想”,发着垂涎三尺的表情外,还有人说“请给丸子一个完美的身材”,有人说“你确认它的名字叫丸子?”,还有人说“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长成这样的丸子”
这一点是我始料未及的,在我们固有认知里名正言顺的“丸子”,在别人眼里咋就成了异类呢?
我们唤作“萝卜丸子”的,是童年时光里最馋的吃食之一。
老家的人们除了少的可怜的“自留地”种庄稼外,一般每家每户大体都在院子里或者离院子不远的地方有一点“菜地”,主要种些西红柿、辣子、茄子或者洋芋、白菜、萝卜,用来满足自家食用。
因为用水紧张,一般家庭对菜地的“照顾”主要是施用旱厕里掏出的农家肥,难得的下雨天也会引水到地里浇灌,有勤劳的老汉还会从水窖里担水去浇。
因为少,加之全家吃菜都靠它,人们对菜地就看的比较金贵。
哪怕是屁股大的一块菜地,主人也会用枣刺或者枯枝做围栏圈起来,防止牛羊和调皮的小孩去破坏好不容易长出的蔬菜。
我渭北旱塬的亲人们,对这些和生命息息相关的植物总是保持着最亲近的关系。
做饭需要炒个葱花,吃面需要爤臊子,来客人需要包饺子,母亲总会让家里的孩子去菜地里挖几根葱,或者摘两西红柿,拔根萝卜。
我最喜欢的就是去菜地拔菜,如果偶尔碰到嫩黄瓜或者西红柿,就摘下来在衣襟上擦一下,放在嘴巴里狼吞虎咽起来,在那样一个贫乏的年代,这就是我们的水果。
如果父母追问起来,我们就会编造各种谎言,“赖”给村里那些捣蛋的孩子。
其实,最诱人的还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
白萝卜水分多,微甜,青萝卜则显得辣一些,就这,不管是那种萝卜,回到家洗完切的时候,我们也会盯着母亲的菜刀,在切的还剩萝卜头的时候,母亲就会随手给我们,放在嘴里咬嚼,居然也很美味。
萝卜缨子会被做成凉菜或者咸菜,萝卜一般用来包饺子,有时候也会做“萝卜丸子”。
要做“萝卜丸子”的时候,母亲先用擦子把萝卜擦成细丝,再把细丝切剁成碎末,要很碎很碎的样子,然后用这萝卜汁液来和面,不加水大的。
将和面揉成团后放醒一会,这段时间可以切葱和豆腐,捣蒜炒葱花,烧醋,炝辣子,调料汁。
一切准备好后,面也醒的差不多了。将面团擀成约一指厚的面饼,将面饼切成一指宽的条状,再将其剁成小拇指蛋大小的块,就好了。
将这些唤作“萝卜丸子”的小块放到开水锅里煮熟,捞出,根据个人喜好,可在凉水里过一下。
蘸着辣子水,或者调上辣子水和豆腐葱花,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和“萝卜丸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萝卜片片”,形式不一样,味道都很美。
冬吃萝卜夏吃姜,乡人们在朴素的时光里,力所能及地坚持着古老的言传身教,让这些渭北旱塬上最平常的植物,在案板上变形,成为让一批孩子骨骼生生作响的营养。
不是圆形,不用油炸,不用手搓,甚至无法精准定义的这道“名不副实”的“丸子”,在我年轻岁月里,居然就这样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在城市人的心目中,萝卜就该有萝卜的吃法,丸子就该有丸子的样子,可是在我淳朴的乡人眼里,那些曾经在贫瘠年月给肠胃温暖,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让人们心怀希望的食物,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从营养学和外形以及口味等现在的餐饮指标来衡量,少时吃过的那些食物可能无法入列,可是在每一个亲历者的心里,在走过那段岁月的人的记忆里,这些“妈妈的味道”是世上最难忘的味蕾记忆,是肠胃最熟悉的感觉,是你永远也无法回避,无法遗忘的味道。
一株植物会有怎样的命运?一只动物会面临怎样的际遇?在纷扰的人世间,我们无法用此时的观点去评判过往的事物,那些我们唤得上名字唤不上名字的生物,一起簇拥着这个世界的热闹。
蔡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