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怀孕时,特别想吃老家的粉蒸肉,妈妈赶紧找老家的舅妈送米粉过来做。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吃,居然吃不腻。儿子生出来和粉蒸肉一样,粉嫩粉嫩,一直健硕力大,不知道是不是粉蒸肉功劳。
我的老家其实是外婆家,一个叫蓝田的小镇,钱钟书的《围城》里三闾大学所在地,山青水秀,民风淳朴。很多地方都有粉蒸肉,但我们这地的口味是独有的,只有蓝田人才能做出来。我们称其为夫子肉。
米炒熟后磨成粉,五花肉切块,用酱油盐等腌好,然后裹上粉上火蒸。粉蒸肉糯而清香,酥而爽口,嫩而不糜,米粉油润,肉味酥软,瘦的成丝却不柴,肥的温润却不腻。我更喜欢吃肥的,半透明,口感软软润润,有一种欲望立马变成现实的感觉,一口肉一口饭,吃得特别心满意足。米粉因为浸润了油,变成了主食的高级版,也成了下饭菜,拌着饭还能吃一碗。
比起许许多多其他款的粉蒸肉,这其实是最基本款的,没有五香没有花椒,也不放辣椒,等等。需要的其实是米炒香,肉质好。
小时候吃夫子肉是我们最幸福的事。在不富裕的年代,物质都是量化的。外婆把夫子肉直接在米饭上蒸熟,按人头发放,我和妹妹各两块,弟弟因为最小又是男孩,重男轻女的外婆给他三块。我们嫉妒也无用。最好的美食其实是饥饿。正因如此,不被满足的欲望才是永远的欲望。所以小时候吃过的东西一直是我心底最美的美食。
现在要吃这种地道的夫子肉,只有两个途径。我老家的舅妈会经常不厌其烦做三袋夫子肉,托人带给我们姐弟仨;另外就是回长沙时,到我大学同学聂玫家里蹭饭,我们都是涟源蓝田人,她妈妈做的夫子肉永远不走味,而且能听到地道乡音,仿佛回到从前。
我的第二故乡湘潭粉蒸肉却是另一种演绎,米放一种叫红曲的调料然后和腌好的五花肉一起蒸。蒸熟后饭和肉都成了红的,非常喜庆,春天时吃,米饭糯软油润,尤其是渗入肥肉的米饭,香软至极,另一种魅力,亦非常好吃。
妈妈自从学会之后,每年春天都努力做这种粉蒸肉,以让我们快速融入湘潭饮食文化中。以致我们在涟源口味和湘潭口味中自由切换,完全没有障碍。
一直认为在主食和肉的结合方面,人类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北方人是饺子和包子,南方应该是粉蒸肉和粽子,一个是面,一个是米,对象不一样,粘合度是一样的。
粉蒸肉不算是湘菜独有,袁枚的《随园食单》中将其归为江西菜,“用精肥参半之肉,炒米粉黄色,拌面酱蒸之,下用白菜作垫,熟时不但肉美,菜亦美。以不见水,故味独全。江西人菜也。”
现在的粉蒸肉已经不单单是五花肉,繁衍出牛肉粉蒸、羊肉粉蒸、鱼粉蒸、鳝鱼粉蒸、榨辣椒粉蒸等新菜系。但那已不是我的粉蒸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