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暴雨过后阳光渐渐蒸干了地上的积水,路上满是被雨水冲刷后又被晒干的合欢花。
他像平时的每次测试一样将试卷翻到第一页,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肖尧。头发很干净但有点泛黄,很挺的鼻子但没有鹰钩鼻的戾气,尖尖的下巴上是薄薄的嘴唇,一眼看去严肃却不乏亲和。
十分钟后,他起身离开了高中的最后一个考场。大大小小薄薄厚厚的书本像一只只被放生的鸽子从窗户中飞出,夹杂着一两支笔还有散开的讲义,它们舞动着伴着纷纷的合欢落到草坪上。肖尧背着有点泛灰的黑色书包,跨过飘落在他面前错了八道选择的理综卷子,往车库走去。和其他人一样,他厌倦了这里三年的生活,堆成山的作业,记不完的笔记,订正不完的错题。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也厌倦了身边的同学,他不明白为何高中生还会如此,但同时他也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肖尧停在了郊区的墓地。那是他母亲安葬的地方。墓碑旁的橘子树是他在给母亲下葬时种的,六年,它已经跟肖尧差不多高了,也和他一样瘦。雨后的树叶在六月的阳光下,深绿泛着金黄。一阵风吹过,远处树林的声音像极了儿时的摇篮曲。肖尧的脸因为阳光有点泛红,这样的温暖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时间错乱感。
肖尧把从考场里带出来的准考证放到了墓碑前,“妈,给你带的刀削面。”他一边整理着橘子树的叶子,“我考完了,您放心吧。”6年前,母亲车祸的阴影还笼罩在肖尧心头,时至今日肖尧仍觉得自己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爸,我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啊,快吃饭吧,最后一门考得怎么样啊?”
“一般”
“哈哈,儿子的一般就是好!快洗个手吃饭,烧了你最爱吃的油焖大虾!”
肖尧的父亲原来是化肥厂的科长,后来下岗,做过销售,开过小饭店,现在是邮递员员还有一份写字楼保安的兼职。
“爸爸送邮件去了哦,下午和天天一起出去玩玩,考完了就别一天都在家里了。”
“嗯,爸爸再见。”
肖尧洗了碗回房间静静地躺着,门口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死出来肖尧!”。梁天是他的从小到大的玩伴,肉乎乎的脸,两旁是圆圆的招风耳,手小腿粗看起来很结实。一起抓蟋蟀,一起从郊区的山上滚下来玩,一起被两家的父母罚站,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滚,我要去打鼓”
“OKOK,你打你打”
“拜拜”
肖尧坐起来,拿出了床底几个沾灰的水桶,因为高考肖尧已经将近半年没有擦它们了。他用抹布仔细地擦拭着水桶上的灰尘,将它们摆好。桶是他改装过的,里面垫了海绵和一些各种各样的东西,在用鼓棒敲击时能发出像极了架子鼓的声音。还有两篇用饼干盒的铁盖子改做的吊镲。母亲走后,陪伴他最久的就是这些看起来就像一堆废品的东西了。那是初一他鼓捣了一个暑假的宝贝。一个人在家时,他总会将它拿出来擦擦,虽然很久没有敲了。
二年级时他第一次在商场里见到了架子鼓。
“妈妈,那个是什么啊!”
“那是架子鼓”
“那个哥哥打得好好听,我能不能也去玩一下,就一下妈妈。”
“不行的你又不会,等你长大了妈妈给你买!”
“好!那我要快点长大!”
升高中的暑假,梁天带着肖尧去了他伯伯开的乐器店,肖尧扭捏着并不想去,梁天死活把他拉到了他伯伯跟前。肖尧没有多说什么,低着头:“伯伯,我想打鼓。”。就这样那个暑假,是肖尧人生最愉快的夏天。乐器店还没开门,肖尧就已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背着谱子;晚上帮伯伯拉了门,肖尧才告别架子鼓骑着车匆匆回家。那是做梦都伴着鼓点的日子。以至于开学后一起吃食堂梁天吃了肖尧的鸡腿,肖尧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去抢梁天的排骨了。
翻开谱子,眼前的水桶和饼干盒盖已经和三年级商场里看到的架子鼓无异,鼓槌在空中飞舞,那是肖尧儿时起的梦。
在肖尧看来,现在的一切除了不让父亲丢脸之外,都是为了以后能敲上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架子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