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的一席话让再度拥有完美容貌的施兰因彻底糊涂了。他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想要向这位天道志愿者请教：“天道的第一天？九个小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其实就是在胡乱操作这台机器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转瞬间，我居然回到了学生时代。时间是高三那年七月五日的中午十一点十分！而就在你们四位陆续走进来之前，我所处的时间应该是在同一年的七月二十三日晚八点左右。也就是说离我和你失联已有整整十八天，这远远超过了九个小时！除非是……是到了第十八天，你才发现我失踪了！还有，我为什么在穿越后根本无法改变所有亲朋好友的命运？而现如今，我到底算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恰恰是后者，那么天道究竟是天堂还是西方极乐世界？又或者说我们只是身处在宇宙的某个角落，甚至我是在银河系之外的行星上遇见了像你这样的外星人？还是……还是我已经彻彻底底地摆脱了轮回，在死后成功到达了彼岸？”

        “穿越？什么穿越？梓涵，你也是刚来天道的。能告诉我什么叫穿越么？是否就是穿越时空的意思？诸如有人从民国穿到了秦朝？或是从美国越去了俄罗斯？”素素问向另外三位年轻人中唯一的少女。而与此同时，施兰因也对素素生前所处的年代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此时，那位名叫梓涵的妙龄少女正与另外两位男士中身穿黑色西服的小帅哥窃窃私语。同素素比较起来，梓涵更显古典美。这种美与她身上的旗袍相得益彰互为应和。虽然在这个星球上人人都可以把自己秒变成西施貂蝉与潘安卫玠，但梓涵对美的理解无疑是超凡脱俗的。自从施兰因不幸殉职来到天道后，他通过室外每一位行人的容貌与服饰逐渐总结出一些粗浅的结论。这里虽然人人皆美，但天道的人们对美的认知与鉴赏水准仍然是参差不齐的。至少美貌与丑陋的区别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星球演变成为每个个体之间审美水准的差异。

      比如，他时常会发现有些人居然可以同某位明星长得一模一样。毫无疑问，缺乏美感的他们在这死后的世界一定是属于相对丑陋的。即便如此，撞脸的现象依然在天道的街头司空见惯。在施兰因看来虽然在天道人人可以自行选择他们的长相与穿戴，可是个人对美丑的理解水准却是很难被改进的。也就是说哪怕是在人人皆美的天道，每一个灵魂依然是不尽相同的。而梓涵的美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梓涵的确与街上的美女不太一样！她不仅貌美如花、穿戴得体，在举手投足间还散发着精致内敛的风韵。而如此气质多半是需要经历岁月蹉跎的。只是眼前这位美少女的芳名却显得有些“掉价”了。八零后的施兰因在去世之前正是处于二十一世纪初。那时的孩子们被父母取名为子涵、雨涵、子轩、浩然的数量实在是与五十多年前建国、建军满街走的盛况不相上下。

      此时的梓涵显得有些羞涩，但她依然维持着侧身凝望“情哥哥”的姿势。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回应道：“素素小姐，你还是别叫我梓涵了。老先生刚才和我说，梓涵本是我们重外孙女的名字。用来称呼我显然是不太合适的。以后大家还是都叫我小梅吧。我和凯文都来自香港。而我们的独子已经在人间过世二十多年了，他留下的女儿也在三年前远嫁北京。另外我在去世前已经有81岁了，凯文比我大三岁。按理说，没什么牵挂的我们对于生命的渴求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执着。就在两个多月前，我们夫妻曾在同一间病房相约来世。没想到彼此因病身故后竟相继来到了这里。要不是凯文因为念旧而选择这一身年轻时的装扮，我还真有些认不出他了！他和我结婚时就穿这套西服！也亏他还能凭借记忆在仪器上把这套衣服给拼凑出来。至于年轻人常说的穿越，我猜想是不是可以用来描述我们这些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在场的各位不就是在去世后从地球上不可思议地穿越到了这四季如春、没有贫富差距的地方么！”

      素素朝小梅与凯文报以微笑：“你们夫妻俩相继身故后还能在此成双入对着实不容易。但小梅，我还是要提醒你。无论你在天道叫什么、做什么、与谁交往都是你的自由。但首先应该尽快把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居所给‘设计'出来备用。在天道，我就没见过永恒的情侣与夫妻！”

      素素略作停顿又说道：“现在四位都已经到齐了。我是你们这一期的志愿者，素素。除了原点，其他三位已经有了在这里生活的能力。哦对了原点，你不是想要拥有和我一样的魔力么？现在你看到键盘上的手掌图形了么？按下后，屏幕上就会出现一对手形。把你的左右手同时贴到屏幕中的手掌区域。从此以后，这里所有的系统便会记住属于你一个人的纹路。这有些类似于地球上的指纹。哪怕你经常在天道变换容貌也不影响系统记得你。等做完了这些，你就自然而然地拥有了所谓的‘魔力’。”

      当施兰因根据指令开始按部就班地在屏幕上自行操作时，素素继续朗声说道：“四位，我再次欢迎大家来到天道。你们已经挑选了各自的容貌、体型、穿戴与居所，还在集合之前拥有了基本的生活技能。但我也曾强调过，诸位在天道依然只是‘未成年人’直到你们每个人亲身经历完自己的四个前世！在此之前，我始终是各位的监护人！而只有在你们完成任务之后，才能不受约束地在这全新的世界为所欲为。到了那时，天道系统才会允许‘毕了业‘的新人独立使用街头上任意一台仪器。我相信置身于其中，各位将会创造出无数个光怪陆离的只属于你自己的独特世界！我再次重申，每个人只要过完四个前世就可以在天道独立地生活。独立就意味着你能够凭借这里的仪器做任何人与任何事、以及去任何时空与任何天道人能想象得到的地方！而现在，我只负责帮助各位尽快熟悉天道的一切。这里除了原点已经阴差阳错地过完了他的第一个前世，其余人还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实实在在地重回人间吧。但请大家稍安勿躁！在诸位开始全新的旅程之前，我必须先带着你们去参观天道博物馆。当然这也是新人们的惯例！”

        “素素小姐，能和我们解释一下什么叫‘过完四个前世就可以凭借这里的仪器做任何人与任何事，以及去任何时空与任何能想象得到的地方’么？这句话对于包括我们在内的新人来说有些过于抽象了。另外，回到或是过完前世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除了小梅与凯文外，第三名还未发言的年轻男子直接向素素发问。带有台湾口音的他虽然外表俊朗，却绝不能算是帅到极致。在他的脸上甚至还留有一些青春痘。

      素素回答道:“陈志豪，请允许我在这里插一些题外话。本人非常欣赏你坚持保留生前容貌、身材、嗓音乃至真实姓名的做法。虽然这身臭皮囊已经成为你的前世与历史。虽然你对前世的容貌乃至生命仍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但是，你却并不执意去追求更完美的外形！我想，你不是‘我执’太深就是早已豁然开朗。在这里，倒真有许多“老人”已不再拘泥于我相、人相、众生相与寿者相。如此大自在的境界就应该是我与大家共同努力的目标。至于你刚才提出的那些问题，也是我在为新人服务时经常遇到的困惑。首先，你有没有听说过唐代的传奇小说<枕中记>？”

      陈志豪茫然地摇摇头：“这小说似乎与我的问题并无关联啊？”

      已在屏幕前操作完毕的施兰因也在一旁插话道：“这篇小说相当有趣。还被后世文人一再改编。诸如汤显祖的<邯郸记>、蒲松龄的<续黄粱>等都是它的衍生作品。小说描述了一位叫卢生的落第秀才。他在回乡的旅店中遇到一位叫吕翁的道士。卢生自叹此生不得意者十之八九，那吕翁便拿出一个瓷枕头让他枕上。卢生靠着枕头酣然入睡。不一会他竟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宦家的子弟。而之后的几年，他还娶了出生清河崔氏的美妻，中了进士、并接连升为陕州牧、京兆尹、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中书令及燕国公。不仅如此，他的五个孩子也纷纷被封侯拜相、嫁娶豪门。卢生晚年时儿孙满堂，也享尽了荣华富贵。直到他八十高龄时，才无疾而终。但就在断气之后，卢生居然一惊而醒。他转身坐起、双目环视四周，竟一切如故。那道人吕翁依旧坐在他的身旁，就连店主人蒸的黄粱饭都还没有煮熟呢。大家都应该知道那句成语黄粱一梦吧，其出处就在于此……。”

      当施兰因一讲完故事，便忽然如灵光乍现般想到了什么。良久，他终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能回到学生时代并不是什么穿越，而是……而是同卢生的经历一模一样！这……这个仪器简直是太神奇太玄妙了！十八天的时间居然只是梦幻泡影而已。素素，我想问你！当卢生幸福地过完一辈子才渐渐苏醒时，现实中的黄粱饭都还没有煮好。那当我通过这台仪器回到前世并生活了整整十八天之后，在天道的你们是经历了多长时间？难道恰好是九个小时么？”

      素素微笑道：“不错，孺子可教也！但我们这里的时间比例可不像小说描述的那么悬殊。我说过，天道的十天等于人间的一天。而置身于幻境中的五十天又等于天道的一天。因此，当你在前世的幻境中生活了十八天也就意味着在天道的我们只过了八个多小时而已！”

      施兰因呆立良久却迟迟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的母亲邹虹、女友赵宥纯与老师王谦益等人根本没有死而复生！一切只不过是昔日岁月的幻境而已。但他又为何能如此逼真地身处其中？这可是要比《三体》之中的Vr游戏更真实千倍、万倍啊！难道他与赵宥纯、母亲邹虹的肌肤之亲都是不真实的么？那么作为施兰因这个具体的“我”，此生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真实？什么叫真实？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么？

      “怎么？被吓着了？其实你的前世并不包含所有的‘你’的集合。反正还有三世甚至更多世等着你去‘品味’其中的滋味呢！”素素一脸轻松的样子。

      此时，陈志豪又插话道：“素素小姐，你还没完整回答我的问题。一旦我们重新过完属于自己的四个前世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至于‘可以做任何人与任何事，以及去任何时空与任何能想象得到的地方。’这句话又该如何去理解？第二，大家一定要过完自己的三个前世么？从呱呱坠地到垂垂老矣？这个过程也太漫长与痛苦了！”

      素素耸耸肩回答道：“你问问原点，他回到前世是否是经历了从出生到死亡的每一个过程么？他的这次前世之旅只经历了十八天就被他自行中断了。你们来看，原点在开始这段旅程之前按下了光头键。这就意味着当他觉得实在无法继续自己的前世体验时，可以随意找个理发店剪光自己的头发。如此他就又可以从幻境重新回到天道了！这键盘上还有溺水、砍脚砍手、跳入火海、乘坐飞行器等选项键。当然，剪光头发是最简单最省事的回归方式！”

        “那简单！我只要在四次前世旅行中的第一天剪光自己的头发就能顺利而又快速地完成任务！”陈志豪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素素用可怜的眼神望着这位剑走偏锋的男生：“前世旅行多数是在此生的末尾阶段开始。只要等到自己如期死亡就能顺利回到天道。像原点这样重回前世学生时代的个例并不多见。因此他也就更容易过关。你要是投机取巧，系统也可以判定你旅行失败。那你就必须开始另一个前世之旅直至成功过关为止。我见过‘作弊’的先例，有位新人总是在前世旅程的最初几天自杀而亡。结果这位仁兄只能去侏罗纪体验自己曾是个恐龙的一生。另外一旦你顺利过完自己的四个前世，就可以利用仪器创造自己的世界。小梅，你现在最想成为谁？”

        “玛丽莲梦露！”小梅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那当你过完自己的四个前世后就可以做一辈子的玛丽莲梦露！直到你自己开始厌烦为止。当然一旦你有了新的想法，还能迅速转化为另外一个人。我见过有人要做乾隆皇帝，结果这位‘乾隆’活到了一百二十岁才开始厌烦帝王的生活。后来，‘乾隆’又成为了一位著名的摇滚歌手。”素素笑道。

      “那我可以回到元朝做成吉思汗统治全世界么？我并不想完全拷贝他的一生，我要重新创造成吉思汗崭新的一生！”凯文两眼放光，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变成成吉思汗的模样。

      “那我想成为当代球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哦不，我还是想做回陈志豪！只是个人球技能与他比肩。以后我也可以去五大联赛踢球！赚来的钱完全能养活我爸妈和两个小弟弟了。”陈志豪不甘人后。

        “当然都可以啊！但前提还是你们必须认真重温各自的四个前世！”素素大声招呼四人：“好了，我的孩子们！现在我们就出发去天道博物馆！在那里你们将完全明白天道的一切以及你们能从地球来到这里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