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与月·微信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二十五期:往后余生6
刘老头说
懂生活
你们懂什么是生活,生活嘛
就是每天都要想办法给自己生出些活来做
要不怎么叫生活呢
没事的时候,我总会转到刘老头那整得干净利落的院子,便总能看到刘老头沉着一张债主的脸,气喘吁吁地干着小院里本就不多的活计。无非是劈点烧开水用的柴,打扫并不脏的地或拔拔屁股大一块儿花园的杂草什么的。
他干起活的样子很认真,而且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特别是看到我悠闲地坐在院中的凳子上向空荡荡的天空口吐白色烟圈时,他身上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要往外冲。
我总也搞不懂他好生气的原因,总觉得他无故生气的表情很好笑,好像他对眼前的这个世界永远都充斥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恶气,好像这个世界永远都欠着他一笔大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债务。
按理说刘老头退休在家除了与众老人们一样安安闲闲地打发他们那并不知长短的日子外,并没人要求他怎样去生活。因为活到他这把年纪,一生的一大半时间已做完了一个人“分内”的事儿。一个做完了分内的事儿的人还会有什么事呢?就像那些放了暑假又做完了作业的孩子,只要他们不给大人找麻烦,怎么玩,哪怕天天抱着手机玩游戏,他们的大人也很少干预的。而刘老头却不是这样,他总能从自己没事的日子里给自己找出些什么事来。
那天我又闲转到他的院里,看到他正舞动着一把竹扫把气呼呼扫着他那并不脏的院子。我便怪声怪调地对他说,您老人家也不省省,留着点劲上外边玩玩,都干了一辈子活了还没干够吗?他的脸本来因过分用力而泛出猪血的红色,听我这么一说便更加红了。他喘着粗气低头更用力地在地上扫着,然后头也不抬地用批判人的口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除了知道舒坦还懂什么。我仍然怪声怪调地说,我们懂生活呀!刘老头听了我的话仿佛更生气了,懂生活,你们懂什么是生活。我反问他,那你说什么是生活呢?刘老头的神态马上变成了一副阅历很深的智者的神态,板板正正地瞪着我说,生活嘛,就是每天都要想办法给自己生出些活来做,要不怎么叫生活呢?
刘老头的话令我挺吃惊,说实话,我听人们对生活的解释多了,但像刘老头对生活这个词有这样直接的解释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的。
我找不出理由反驳眼前这个给自己想办法生了一辈子活儿的固执老头,只觉得他们那代人对生活的理解也只能这么朴素了,而我们这代人又会怎样理解生活呢?我对生活的理解又是什么呢?
也许我从未静下心来想过这个问题。疫情期间天天在家呆着,我做起了自媒体写作,疫情过后公司倒闭,索性专心干了起来。每天点着外卖,偶尔出门逛逛,其余时间都在上网。每天尽管我总把自己一天一天的日子叫做生活,也会在这些日子里自觉或者不自觉做一些事情,用刘老头的话说就是生了些活儿,尽管这些活儿的结果还能让我维持最简朴的生存,但这就是生活吗?
听老人说,刘老头祖上是方圆百里的大地主,他的祖上在创建家业前也和那些普普通通的泥腿子一样,一穷二白。所不同的是,刘老头的祖上除了精于算计外,还能吃一般人不能吃的苦,受一般人不能受的罪。
一阵风吹开了那扇没关紧的院门,铁门撞在墙边那块顶门用的石头上,发出很大的咣当声。这声音并没有吓走闯进院里的那股风,更多的风争着抢着从院门里冲进来,随风进来的还有一片片黄了的树叶和一些红红蓝蓝的破塑料袋,它们扯着风的尾巴在刘老头刚刚扫净的院里。刘老头无奈地望了一眼从院外进来的垃圾,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又拿起扫把狠狠地扫那些垃圾了。
铁门又重重地撞在那块许多年就做顶门用的石头上,发出更大的“咣当”声,像对院里这个八十五岁的倔老头提出某种警示或倡议。这时,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刘老头院子的上空掠过,我发现刘老头用他浑浊的老眼迅速地翻了它们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悠闲的我,继续扫他在我看来并不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