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布谷,割麦插禾

28日,夜深人静时,突然几声布谷鸟清脆的鸣叫,本已躺下的我,骤然来了精神。在这异乡能听到小时候最常听到的声音,确实有点久别重逢,如果回想最后一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可能要追溯到8年前,自从离开家乡,再也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声音。

 “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初次见到这句话,还是小学书本上,在我的家乡,不叫阿公阿婆,也不插禾,但是割麦。每当听到布谷鸟叫,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十多天后一定是最忙的时段了--收麦子。

 在农村,很少有人五谷不分,更少人会四肢不勤。每年的这个时节,事实上不止这个时节,如果说在城市6点已经在街道上健身算起的很早。那大概是没有去过农村,在农村,这个时间出门,如果以家为起点,麦田为终点,6点出发,可能骑火箭也追不上人家了,因为4点人家已经在田间地头了。从早上下地,干一大晌活,回家吃饭,然后继续下地。可他们什么时间回家呢,那就要看太阳什么时间下山,这就是传统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他们不觉着累吗?这显然是废话,每天超过12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一连要持续半月。那他们又图什么呢?他们图的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他们图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们图的是子孙后代红红火火。在农村广袤的土地上,这群人祖祖辈辈坚守着这片耕耘与收获的热土,他们赋予了所有统治者统治的基础。失去这份坚守,就一棵墙头的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在我的小时候,心口相传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让小猫,抱下来”;那时候更谈不上忧愁,何以解忧?不是杜康,而是吃与玩。

 每当到了小麦开花时,梧桐树正赶上盛花期,每个梧桐花的凋落,本无稀奇,但是到了孩子的手里,都会变的异常奇特。用脚对准花瓣开口的地方,轻轻的踩上,让里面积攒空气,最后使劲一跺脚,“啪”,就这么比赛,看谁跺的最多、最响;玩累了,捡起刚凋落的花朵,从花托处,和花瓣分离,在花瓣根部一咬,甜甜的,这就是梧桐花蜜。小麦开花这个时候大人们在忙些什么呢?这时候是花生播种,棉花、辣椒分苗栽培的时候,跟在大人后面,用舀子一瓢一瓢的给这些稚嫩的苗儿浇水,这也是每个孩子必备的技能。小麦开完花,就是灌浆期,等到每一颗麦穗灌满浆、填满面,还没有风干,这时有一种美食,那就是“燎麦”。生一堆火,随便从谁家田里拔一把麦穗,在火上转圈烤,等到麦芒全部烧去,放在手手心一撮,麦皮退去,绿中带黑的麦仁出现在手心,一把放进嘴里嚼着,喷香。最后,麦仁吃过瘾了,留下两只黑黑的手掌和一张黑黑的嘴。

 风吹麦浪金浪涌动之时,也是学子金榜题名之日;每年逢高考,小麦也终其一生,成熟,等待收割。收麦前,每家每户都会平整出自家一块土地,晾晒和堆放小麦,这就是麦场。大人下地收麦,小孩留守在家,也会帮大人做一做早饭。吃什么菜呢?这时候,早茬的黄瓜、豆角已经成型,黄瓜凉拌,豆角清炒,可谓人间美味;农忙的季节,没有时间做馒头,好说,从家门口舀一瓢麦子,去换几个,一家人天天吃着喷香的大馒头。这就是农家人简单甘甜的生活。以物易物,这古老的交换方式,至今流传。每到傍晚,“烧饼、油条、糖糕...”这遥远的叫卖声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这也不需要钱购买,在门口舀一瓢麦子,那将会换回来一堆美食。用小麦作为媒介进行交换的商品不止这些,还有大米、西瓜、苹果...在那个时候,仿佛是没有门口的一瓢小麦解决不了的美食。

 农村的人嘴杂,每天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还会咬牙切齿,仿佛明天可以断亲;但我觉着农村的人更团结,一家有事,无论红白喜事或其他事,全村出动,虽然有时候心不由衷,但是在这一刻,所有的矛盾都会搁置在一边,空前团结,因为只有团结才能不被孤立与灭亡。

 收完小麦,那就是小麦脱粒,这就意味着这忙碌的一季即将进入尾声。十多年前的农村没有比一架脱粒机更为先进的劳动工具。如山似的麦垛,脱粒机往那一架,一家中的长辈进行分工,年强力壮的叔伯,在脱粒机的那头,五六个人,不同的往机器里续着麦穗;脱粒机的这头,勤劳的婶子大娘,一簸箕一簸箕不停的往外端送着麦粒;还有成长中的我的堂兄弟们,就在机器的旁边不停的往外叉麦秸...至于我们的爷爷奶奶,他们在忙着照顾他们更稚小的孙子和孙女们,在守望着他们的希望。等脱完粒,晒干,小麦颗粒归仓,这忙碌的一季完美谢幕。取而代之的是进入下一季忙碌、期待下一季的收获。

 已不参加劳动十多年的我,虽不能说四肢不勤,但我想可能也已经两肢不勤了,现在的我和我一样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早已习惯早八晚五。依然听得布谷叫,但是归来暂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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