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让我突然想起董平这个人,不停的自问这人是死是活到底还在不在这世间,这是个谜没人告诉我。因为认识他的时候我才十八岁,可他都六十岁了,时隔二十多年如果他活着也该八十多岁了。
初识董平是在伊宁市,我们单位设了几个经销部,其中一个就在伊宁市,我被派去那里做售货员兼管仓库,每天来来往往的客户很多,董平就是其中的一个。
刚开始只觉得他是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每次都是买玻璃胶,骑个自行车上面挂满了东西。每次买东西都是在商店门口喊:“拿瓶玻璃胶”,由于自行车上驼的东西太多搞得他自己都下不来,跨在自行车上在门口等着。我收了钱给他把玻璃胶放好,每次他都很客气的笑着说:“谢谢!谢谢!”
时间一长就认识了,知道他是个陕西人,文革期间被打成右派在这边坐牢,家人和他划清界限断了联系。他说他想不通,他虽出身地主家庭,但上学期间不顾家人反对投身了革命,解放了,文革开始了自己咋就成右派被押到这么远坐牢。后来平反了回到老家,和家人都比较生疏感觉自己像个陌生人,就又回到这个地方一直都在做舞台设计布置。现在属于文化局退休人员。有时也回单位帮忙有时自己也接单干活,他是属于那种非常乐观豁达的老人,对身边的年轻人也都很关心。
我平时喜欢画画写毛笔字,店里的货架上都有我的字帖和画,他看到了鼓励我好好学习,希望我能进学校学习,他的鼓励增强了我的自信使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所以每次一看到他在店门口我就主动把他要的东西都准备好,时间一长自然就很熟了。
我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由于是在亲戚的厂里,所以家人还是比较放心,但我毕竟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难免会经常想家。还好和董平熟了后他带我认识了蔡文婷,我们都叫她婷婷,她是本地人比我小两岁也喜欢写毛笔字,但是婷婷写的毛笔字很好,董平经常夸她是个好女孩会的也很多,我第一次见婷婷就很喜欢她,她漂亮文静。听董平讲婷婷考到天津一所学校被体检不合格有肝炎为由不于录取,一直呆在家里心里也挺难受。董平是她家的常客自然比较关心她的事。
记得有个周末董平叫我跟他一起去婷婷家,我们都各自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在一个街道拐弯处我在前面刚拐过去就听到后面哐的一声,回头一瞧原来一个小伙子的自行车撞上了董平的自行车,整个一个人仰马翻的现场,我赶快倒回去,他们都起来扶正了自行车,小伙子骂骂咧咧的说董平不长眼睛咋骑的自行车,我当时一下火了上去理论说他撞了老人不道歉还猪八戒倒打一耙。董平倒好反过来劝我别跟人家计较。赶快赶路。
到了婷婷家他让我跟婷婷讨论今天这个撞车的事件,我认为碰到坏人做坏事要当场制止,不能任其发展继续危害别人。婷婷的观点是跟董平在路上跟我说的一样,认为要忍作恶的人自会有人来惩治他们,我和婷婷在那争辩到最后,都各自捍卫自己的观点。这时董平说:“看到你们争辩的很热闹,都有自己的观点,佛教里说不辩既是辩,不争即是争,忍是一种修为,恶人自有恶人会惩治他们。”当时自己也不懂什么佛法,就觉得不能让坏人肆意妄为。现在再想起董平说的那些话岂是十八岁的我能懂得,现在的我倒是懂了也已是人到中年。
婷婷家有个小院,院里有一小块菜园夏天一片葱茏,院子里有葡萄架让我想起自己家的小院。婷婷会带着我和董平参观她家的菜园,菜园里种了好多时令蔬菜,婷婷都能说出它们属于什么科,还有它们的学名。我真是自愧不如。中午在她家吃她妈妈做的韭菜盒子也让我想起家中老妈的韭菜盒子,可能董平常去婷婷家是可以感受家的温暖吧。
记得有一天他兴冲冲的来到店里说带给我一个好消息:说文化局要成立个老年书画大学,让我和婷婷去上课,就是周末两天时间,我正心里琢磨可能要收学费,我都没钱咋去啊。听董平说不用考虑那么多,他们聘请他去当老师,他说了带几个年轻好学的学生过来学没问题,除了教材费没其它费用。让我跟我们经销部经理商量一下。当时我心里可高兴了,感觉新生活要开始了。
第一次去上课心里很兴奋,婷婷和我感觉一样,我俩做同桌还有董平带来的两个年轻人,总共四个年轻人,其他人都是爷爷奶奶级的人物,有好多退休老干部,那感觉还真和以前在学校不一样。董平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但还是有点很谨慎的样子,他给我们上的是中国花鸟画,一开始还让我们讨论生活的艺术和艺术的生活,我第一个举手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都想不起来我都说了些啥?但给他的印象比较深,好像还表扬了我。现在想起觉得自己不知深浅,课堂上那么多重量级的人物都是过来人,都没出声呢。
以为新的生活开始了,没想到不到三个月就夭折了。有个周末店里忙我就请假了,没想到那个周末的课堂上发生了重大事件,这是后面董平老师说的:课堂上讨论问题,有位退休老干部和另一个学员讨论过程中情绪激动当场就跌过去了,送医院没抢救过来。董平老师心里非常内疚说当初就不想接这个差事,因为大多数都是退休老干部,他们实在是找不到比他合适的人选。董老师说怕什么来什么,他生怕逝者孩子找他麻烦闹事,但是人家都挺通情达理,说不关他的事,说老人本来就有心血管病。董平辞掉不干了,现在这个老年大学书画班停掉了。我们也只能做鸟兽散了。
后来董平给我介绍了一个他的朋友是江苏那边过来的,他说人家的绘画和书法造诣比较高,现在这边开公司,第一次去是董平带我去的,我称他王老师,他们一家都住在公司,王老师五十开外没董平那么健谈,他让我把平时画的画和写的字带去给他看看,我开始还很勤快的一周去一次带着字啊画啊的,可能是这个王老师话太少又忙,每次去都不在要等,都是他儿子在接待我。我就不那么勤快了,好久去一次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长进,就问他借了一本很厚的书画方面的书自己看。
在伊宁市呆了一年多就看过一场电影是董平带我看的《画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国家的第一位女画家是潘玉良,以前只知道徐悲鸿还喜欢临摹徐悲鸿的马。可能《画魂》那部片子对我触动很大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看完也就完了没想太多,现在想来是有些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了。
我在伊宁市呆了也就一年的时间,我们的经销部就被宣布撤销了,原因竟是亏损。并且我们店里仅有的三个人:经理、出纳和我被厂里起诉了。我回到厂里跟着财务对了一个月的账,也回家了。其他两人都没回来,经理自己干了,出纳跟男朋友走了也在伊宁市。我成了不折不扣的替罪羊。
法院隔三差五的传唤我,家人也抱怨指责我愚蠢说什么别人偷牛我拔桩,法院让我赔厂里一万元钱。当时的我感觉比窦娥还冤,大白天感觉天空都是黑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甚至都想过轻生,我给董平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我的处境和对现实的困惑。没曾想他很快就给我回信了,开导我让我相信厄运很快会过去,真相总会大白。并且邀请我去伊宁市,他说自己想办一个画室我可以做助理,也可以一边继续学习。没路费他给我寄过来,让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当时我真的很想去但父母不同意。
我有没有再回信给董平,至今已想不起来了,只是知道从那时起便和董平失去了联系。但是那封泛黄的信一直跟随着我,苍劲有力的草书透着他乐观豁达的生命力量。感谢董老师曾伴我走过人生中的那一程,给我鼓励,帮助和启发让我有勇气面对以后的人生风雨。
董老师如若健在就祝他健康长寿!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