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小小的土坯瓦屋承载了这个女人的大半生,我常常看见这个女人在屋前屋后,屋里屋外忙的晕头转向。尤其是春天,她要清理屋子周围蓬生的杂草,它们长的实在是太疯狂了。有时候仿佛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了,女人不得不三两天就要清理一次,问她为什么要清的这么勤,她说,“不清理干净路人就没法过,也会有一些虫子,蛇在屋子周围。”她就是这么勤快,以致于路人调侃道:“你家里是不是就是被你给扫穷的啊!”她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尴尬的笑笑。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女人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家中所有的的家务都是她做,她的男人从来不会帮她做。从外面做工回来脏鞋子一脱就外躺在椅子上看电视,坐等吃饭,甚至都不洗手。男人的脾气很火爆,要是菜做的不合胃口就会引起他的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女人没用。女人不和他计较实在气不过的时候也会和他争两句,因为女人实在是太累了,她不仅要照顾整个家还要出去做本来男人应该做的农事,因为男人绝不会容许她闲着,也不会容许她过的比自己轻松。她嫁给了一个心胸狭窄又无能的男人,受了半辈子的气。问她为什么不离开,她说这辈子,因为两个孩子她认了。
女人说她这一生恐怕都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生在一个穷苦人家,从小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食不果腹。想去上学都没有办法,小学都还没有读完就被迫休学了,因为自己的哥哥姐姐也要上学就不得已抛弃了年纪最小的她。至于这一点,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个家庭中,总是最小的那个最不受待见呢?衣服穿的也是哥哥姐姐的,有什么好处也是让哥哥姐姐先得了去。满崽就像雨前才开的樱花,刚刚才让世人看到自己的绚烂娇艳就被雨给打落了。
女人渴望嫁人后能够得到幸福,后来发现,却只是从一个不幸的地方到了另一个更不幸的地方。她好不容易跳出了一个快要被掩埋的坑以为终于可以呼吸道新鲜空气了却不知道又跳入了一个更深的坑,而且在那里,仿佛永远都不能见天日了。钱钟书在《围城》里面说,围在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我想,女人的生活也是如此罢。先不说别的,女人身上陈年累月留下的淤青就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印刻着她这些年的不幸。似乎同时也在暗示着女人对幸福的渴盼,这么多年了,她依然面带笑容的坚持着不正是因为她内心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深刻而又执着的向往吗?
起初女人对于家庭的不幸是很痛的,可是最开始我并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目睹着女人的悲惨生活,暗暗佩服她的坚强和乐观。直到有一次看见女人哭了,即使躲在被窝里小声的抽泣还是被我发现了,我觉得女人很没用,为什么现在要哭。后来,现在,我慢慢的知道了。她说她已经不知道哭湿了多少条被子,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已经哭肿了多少次,她说如果她会写文章,她的故事一定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她说她之所以笑,完全是为了她的孩子,因为她不能让两个孩子也陷入这种悲痛之中,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多么可怜的母亲!
如果说,生活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是一条流不尽的充满苦难的河流,那么唯一支撑她活下去就是她日渐长大的孩子们。因为如果说,一个人感觉没有了活着的理由和任何的希望,那么他是真的不会再活下去了。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走,走来走去都找不到出口,又何必再继续呢?对于活着的希望,女人是百般呵护的,她会尽自己所能的让孩子快乐,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当然就像天下每一位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所成就,将来可以过得幸福,只是比起其他母亲,她的愿望来的更加热切,更加急盼。
她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母亲,一个不幸的女人,却比任何人都努力等待幸福的女人。这个女人恰好是我的母亲。我稚嫩而又笨拙的笔写不出她半世所承受的苦难,她所流过的泪,她所付出的爱。我曾想,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生命的十分之一去换她一日的幸福。但是现在我不必这么去做了,因为不用多久,我就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她一直等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