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学问
今天读朱光潜先生的《谈修养》一书中的《谈学问》一文,感慨颇多,遂记之。
经常听人说“做学问”,一直不太清楚何为学问。何为学问?用朱先生的话来说:“学是学习,问是追问。学问就是任何人对任何事理由不知求知,由不能就能得一套功夫。” 学问的范围是什么呢? 朱先生认为。学问的范围是无限的。世间可学习、可追问的事理甚多,知识技能须学问,农工商兵也须学问,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行径,这也是古人说的“事事皆学问”。如何做学问呢? 朱先生认为学问的方法甚多。有的学问是由仿效得来。有的是由尝试、思索、体验和涵养得来的。读书不过是学问的方法之一,虽然重要,却并非唯一。许多人对学问的最大误解在于把学问和读书看成是同一件事。子弟进学校不说是“求学”,而说是“读书”;学子向来被称作“读书人”。 在写英语作文时,学生时常在应该用“学习(learn)” 和“治学(study)”等字时,常用“阅读(read)”一词来代替。这种传统观念的错误影响至今还能觉察到。比如,在各级学校大半把教育缩为知识的传授,而知识的传授的唯一途径就只有读书,教师只是读书人。当人们勉励孩子认真追求学问时,也常常说要他们认真读书。
关于学问的性质和功用,朱先生认为学问起于生活的需要,世间绝没有一种学问无用,不过“用”的意义有广狭之分。“用”的狭义指的是学得一种学问,就可以有一种技能,拿它去应用于实际事业,如学得数学几何三角就可以去算账、测量、建筑、制造机械等。功力一点的说法就是,学的一点知识,就混得一种资格,可以谋一个职业,解决饭碗问题。但是学问的功用并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说,学问的最大功用并不在此。如同智力可分为普通智力和特殊智力,人才有“专才”与“通才”之分,学问的功用也可以说有“通“有”专“。例如,研究数学即应用于计算数量,这是学问的专用;因研究数学而变成一个思想缜密、性格和谐、善于立身处世的人,这就是学问的通用。学问的通用,从智慧方面来说,学问就是训练思想的工具。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必定知识丰富,思想敏捷,洞达事理,处任何环境,知道把握刚要,分析条理,解决困难。从性格方面来说,学问是道德修养的途径,正如苏格拉底所言“知识即德行”。世间许多罪恶都起于愚昧,如果真正彻底明了一件事是好的,另一件事是坏的,一个人不会睁着眼睛向坏的方面走。中国儒家的知识分子讲学问,也素来注重立身行己的功夫,认为一个学者应该是一个圣贤。 现在许多所谓“知识分子”的毛病在的根源在于只看到学问狭义的“用”,尤其是功力主义的“用”。对于这些人而言,学问只是一种谋生的工具。他们研究学问的主要目的在于发表文章、晋职称、涨工资,甚至是做仕途的敲门砖---“学而优则仕”的现象从不少见。这些精致的利己主义知识分子身上少了古代先贤所追求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关阔胸襟。许多青年学子求学、治学问根本不是为学问本身,而是为着它的出路与销场。所以大学里“出路”最广,就业前景光明的学系如“经济系”,“机械系”之类常常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而哲学系、数学系、考古系等诸“冷门”系所,因就业前景惨淡,则是报考人数了了,有被“取消”之虞。
上面对于学问功用的狭窄而错误的观念必须及早纠正。学问是为生活。人有肉体,有心灵。肉体缺乏营养,必酿成饥饿病死;心灵缺乏营养,自然也要干枯腐化。人为万物之灵,就在他有心灵或精神生活。而学问是精神的食粮,它使我们的精神生活更加丰富。一个人在学问上如果有浓厚的兴趣,精深的造诣,他会发现万事万物各有一个妙理在内,他会发现自己的心涵蕴万象,澄明通达,时时有寄托,时时在生展。这种人的生活绝不会干枯,他也绝不会做出卑微下贱的事。这种人就如同“颜子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颜子一样,有着极丰富的精神生活,所以才不仅能安贫,更能乐道。
如何对学问感兴趣?朱先生认为做学问,应该从疑问出发。他说“人生来有向上之心,有求知欲,对于不知道的事物喜欢发疑问。对于一种事物发生疑问,就是对它感兴趣。既有疑问,就想法解决它,几经摸索,终于得到一个答案,于是变不知道为知道,这便是学有心得。学离不开问,不起疑问就不会有学。许多人对于一种学问不感兴趣,原因就在于那种学问对他们不成问题,没有什么逼得他们必须知道。但是学问的好处正在原来有问题的可以变成没有问题,原来没有问题的也可以变成有问题。前者是未知变成已知,后者是发现貌似已知究竟仍为未知。一个人对于一种学问如果肯钻进里面去,必须使有问题变成没有问题(这便是问),疑问无穷,发现无穷,兴趣也无穷。学问之难在此,学问之乐也在此。世间绝没有自身无兴趣的学问,一个人对于一种学问说是不感兴趣,那只能证明他不用心,不努力下功夫,没有钻进里面去。如果真的下功夫钻进去了。他就会发现其乐无穷(这是我一直所要追求的境界)。
关于学问,孔子说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里的“学”有“效仿“之意,偏重于吸收前人的已有的知识和经验。思是自己运用脑筋,一方面求所学的能融会贯通,井然有条,一方面由疑难启发新知识与新经验。学子常犯的两种通弊。第一种是聪明人所常犯的,他们过于相信自己的思考力而忽略前人的成就。其实每种学问都有长久的历史,其中每一个问题都曾经有许多人思虑多,讨论过,提出过种种不同的解答,你必须明白这些经过,才可以利用前人的收获,免得绕弯子,走错路。正如科学家牛顿所言“我之所以能看得更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 任何一项科学发明和创造,首先都必须学习和吸取前行者研究成果成就和经验,这就大大缩短了行进路程。另一种通弊是资质较钝而肯用功的人所常犯的。他们一味读死书,古人所说的(现在更多的是西人所说的)无论正确不正确,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接受过来,吟咏赞叹,自己毫不思考求融会贯通,更没有一点冒险精神,自己去求新发现,这是学而不思,孔子对于这种办法所下的评语是“罔”,意思就说是无用。
做学问,什么最重要? 朱先生认为学问全是自家的事,做学问最重要的因素是个人自己的努力。环境好、图书设备充足、有良师益友指导启发等条件,虽然有很大的帮助,但是这些条件具备不一定等保障一个人在学问上有成就。学问是一件艰苦的事,要有所成就,就必要忍耐它所必经的艰苦。朱先生认为,学校教育只有两个重要的功能:第一是启发兴趣,其次就是指点门径。然而,现在一般学校不在这两方面努力,只尽量灌输死板的知识,这种教育对于学问不仅无裨益而且是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