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开冰雪下
在最困难的时候,秋馨总是会说:我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我家没权没势,兄弟姐妹又多,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来养活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我也不曾想过要靠别人,因为我知道靠人不如靠己。
秋馨生于A市的一个小村庄里。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掰着手指头一路数过来,也就十几户。每户人家只剩下老幼妇孺,青壮年都外出务工。一般都是年尾回来,年初走,一年到头下来,在家呆的时间不足半月。时间久了人越来越少,到秋馨出生的时候,连十几户人家都没有了。
为了谋生,在秋馨满十岁的时候,父亲就举家搬到了距离A市比较近的村庄,临走的时候,父亲老泪众横,不知道是舍不得村庄还是舍不得已故的亲人。秋馨只是看着父亲,啥也没有说。
秋馨兄弟姐妹有五个,她是老二。由于家里比较穷,没钱读书,她只能偷偷地躲在学校的墙角下听书,一听就是好几年,每一次看到村上其他小伙伴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渴望,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可以坐在课堂里,可以背着书包回家,但是在那个时候,她也只能是想想,压根就不可能实现。
每当秋馨跟朋友提起这段的时候,都会有些伤感,时间久了,她也便不再提起,这段陈年往事也就尘封了。
“丫头,这个四件套怎么卖的?”
这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穿着一身劣质的衣服,中分头,留着小胡子,看上去就跟汉奸一样。他脚上穿着一双劣质的布鞋,鞋的前侧有两个小洞,好像是鞋子太小,脚太大造成的。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大概应该从小带来的吧,又或者有可能被别人打的。他一跛一跛朝秋馨走来,牙齿在格格打战。
“五十元。”秋馨看了看跟前的这个男人,神经突然紧绷起来,她变得忐忑不安。
“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那个男人变得越加狰狞,气势咄咄逼人。
秋馨知道他肯定不是来买东西的,他肯定是过来找茬的。秋馨使劲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不想惹出事端来,而且也是在别人的村里,惹出事端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大哥,这个一共四件:枕套,被套,枕巾,床单,一共五十快,已经很便宜了,您要是要呢,我就给您拿一件。”秋馨很客气的说道。
“既然这样,你给我拿一套我看看”那个男人突然变得平静了些。
秋馨见气氛有所缓和,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给那个男人递了四件套。
那个男人接过四件套,正着看一下,反着看一下,扯开了看一下,感觉就像行家一样。他低下头用鼻子使劲再四件套上蹭蹭了,感觉就像条狗,也许他真的把自己当作狗了。时不时的他还会朝秋馨瞟几眼,应该他是想看看秋馨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切秋馨都看在眼里。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她没有上前制止的想法,她只是想让这个混蛋男人看完赶紧滚蛋。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趁着秋馨转身的一瞬间,抱起四件套,拔腿就跑,腿也不跛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秋馨见壮,显得很淡定,朝路中央挪了两步,使劲往前看了看,道路还是比较开阔,那个可恶的男人还在她的视线里。秋馨吐一口唾沫,回到车里,车门一关,油门一踩,破口大骂:“您娘的,偷东西偷到姑奶奶我头上来了,我看你能跑到那里去,抓到我打死你。”
这辆小轿车,是秋馨花了大几千块钱托人买的,有些老旧了,不过功能还都正常。秋馨也是整日开着它走街转巷做点小生意,但从来没有试过开着它追小偷,这一次真是让她过了次瘾。
“您娘的,你再跑呀,跑快点啊”
秋馨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那个男人犹如丧家之犬,累得气喘吁吁,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然后埋头苦跑。
“你再跑快点,你不是挺能跑吗,老子陪你玩到底。”秋馨慢慢地秋馨与那个男人齐平了。她戴上了墨镜,牛气冲天,洋洋得意的说道。
“你说…你就为了一个四件套,你…至于吗?”那个男人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有追我的时间,你还不如多…招揽两个顾客。”
秋馨一听,着实纳闷,这年头,小偷都特么有经济头脑了。
“你说你特么这么有经济头脑,你他妈的还抢老子的东西,你怎么不害臊啊。”
那个男人累的接不上话了,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汗臭,让人觉得恶心。他嘴唇发白,脸颊通红,看来真的是筋疲力尽。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已经没有了造型,手里的四件套也已经沾满了汗臭,但他还是死死的抓着它,如珍宝一般。终于他跑不动了,累瘫在了路边,大口的喘着气,一口接着一口,一口接着一口,好像下一口就是最后一口了一样。
“你不是很能跑吗?你再跑呀?偷老子的东西,我弄死你!”秋馨从车里下来,手里拿着皮鞭。
那个男人见秋馨手里拿着皮鞭,内心万分慌张,却无能为力,显得狼狈不堪。
“你想干嘛……你不能这样啊……我还给你还不行吗?”那个男人死命的挣扎着。
“刚才的威风那里去了,我让你偷老子的东西…”秋馨一阵狂抽,像个男人一样,鞭鞭有力。
啪啪的鞭子声和惨叫声夹杂在了一起,像是动感乐曲一样,听得却让人揪心。有过一次,估计那个男人应该以后再也不会偷了吧,以后再也不会招惹像秋馨这样的女人了吧。
“你不要打了,我错了,我不要了,我给你!”那个男人,苦苦哀求。
秋馨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最后那个男人,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没一会,秋馨也许是累了,她停了下来,把鞭子丢到车里,大声斥道:“今天算你小子走运,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我不打死你。”
秋馨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慌慌张张地上了车,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四件套你不要了?”那个男人伸开蜷缩的身子,胳膊上已经被抽的皮开肉绽,一道一道的痕迹。
“送你了!”
秋馨开着车快速地离开了。
那个男人抱着四件套,一脸迷惑,感觉自己真幸运,今天挨一顿打就可以换一个四件套,那明天挨一顿打是不是就可以换一张床了。他把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和四件套放在了一起,也匆匆离开了。
秋馨停好车,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家里。她眼里含着泪水,却不敢哭出声音,她担心一旦哭出来就止不住了。
家里异常的安静,兄弟姐妹眼里包含泪水,满脸惆怅,没有一丝的微笑。母亲坐在父亲的床前,不发一语,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父亲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孩子他妈,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在为你做些什么,也许除了用最后的力气陪你说会话,我啥…”
母亲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出,不停地摇头,“老头子,你不要再说了…”
在母亲的哭声中,父亲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一点痛苦,只是觉得走得太早,没能看到儿女都成家立业。当天晚上下起了暴雨,天气阴得让人窒息,也许是秋爸舍不得孩子和老婆一个人哭泣。房间里,朦胧中看到的只是几个人围在床边,不停地抹着眼泪,却没了声音,也许是已经哭的哑,也许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已经掩盖住了哭声。
因为是从隔壁村子搬过来的,在这个村里就没有什么亲人。秋爸出殡的时候,没有几个人,除了几个邻居和秋馨在这个村里唯一的朋友以外,别无他人。
“秋馨,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晓月站在秋馨的一旁,一脸的沮丧,也许除了说些安慰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晓月是秋馨在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朋友。她上身穿着呢子大衣,下身穿着牛仔裤,带着墨镜,乌黑的头发,多了几分色彩,一看就是叛逆的典型代表。晓月的家里比较富有,从小就不愁吃,不愁穿,衣食无忧。没事的时候要么泡吧,要么窝在床上。但凡一有她就会拉着秋馨去馆子,一起喝喝小酒,侃侃大山。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这种人竟然也会有男朋友,而且长得不是一般的帅,除了家里稍稍比她穷了些,其他压根就没得挑。
秋馨转过,深深地陷进了晓月的怀里,像一个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爸爸走了…就这样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他就走了…”
“好了,都过去了,还有我呢?”
“我从小家里就穷,为了生存,父亲带我们来到了这里。”秋馨哭的更凶了,也许感觉突然有了些依靠,可以让自己尽情释放一下,“我没有文化…我没有读过书…我只在角落里听书…我家没权没势,兄弟姐妹又多,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来养活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我也不曾想过要靠别人,因为我知道靠人不如靠己。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除了仅有的安慰,晓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感觉眼角有液体流了出来。她抬起左手轻轻地抹掉,接着又流了出来,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又一滴。
下雨的时候,路上会很滑很滑,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滑倒,惹得满身污泥。秋馨没有别的衣服可穿,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小心,她要比任何都努力,她要像一台强有力的发动机,她要把路上的污泥都清理掉。但是,她只有一条命,她只有一双手,她不敢懈怠,因为她只想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