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叁个,占了下、中和上叁个铺位。先,头一次供选择的是中、中和上,被自己否决,再一次供选择的还是中、中和上,被自己否决。然后,改为提前一天走,出来了想要的结果。按照自己的推算,下是必须的,可供叁个人坐着活动。等到这一趟走完,下其实并不必须。一如既往地,事先的理解和事后的理解,总倾向于有一些不同。
有个时间点,是我们叁个各自在自己的铺位上,中途上了人,一位女子带着一位小丫头,她们的铺位在三楼,与周周对过。那女子,大概看到了强强张望过来的目光,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能不能和你换个位子?强强显然是马上就要答应了,跑去姐姐对面的位子。边上不知谁插了一句,得问下这小孩的大人。那会自己瞌睡中有点懵。
很决然地拒绝了,那出发点无非是不想让强强爬上爬下,他在中间位置,本可以趴在铺位上,看窗外的风景。说不的同时,见到那女子的边上,还站立了一位大一些的女孩,以为那个也是那女子带的,有些弄不明白,她们的票是怎样的。那女子让小丫头往上爬,小的不肯。那女子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大一些的女孩是旁过,看热闹的。
自己插一句嘴:你先爬上去,我帮你把她递上去。她爬上去了,自己把小丫头举起,递上去了。两个在三楼的局促的空间里,安顿下来。小丫头的银铃般的说笑声时不时从上面传下来,如是,大家都好。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自己才开始反省:如果一开始自己能够再随顺一些,当时就可以朝强强点点头。那样,也许会更加地大家都好。
她们两个在中途下了车,临走的时候,妈妈跟已经走出去的小丫头说,你要跟哥哥、姐姐和伯伯说再见呀。小丫头就牵着妈妈的手,又回走过来,说出了:哥哥再见,姐姐再见,伯伯再见。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她说她叁岁了。她才和妈妈在那三楼安顿下来的时候,说过一句:爸爸在想我。妈妈纠正她:是你想爸爸吧?她随一句:嗯。
中途,妈妈跟她开玩笑,我们明天跟爸爸玩一天,就回去,好吗?她照例随了一句:好呀。妈妈就笑。坐在边上看书,偷听到了,我也忍不住笑,笑的同时,替她出主意:那,我们后天又来,找爸爸玩一天。她手里拿了一个从家里出发时就带着的小零食,她说要给她爸爸吃。这是她妈妈在三楼的时候,说给自己听的一个她的小小故事。
妈妈在中途有几次和她爸爸通话,讲着什么,她也在边上,也不管爸爸说了什么,也不管妈妈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妈妈没有把手机递到她的耳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的时候,我觉察到一声嘀咕:这个动作,对她而言,对她爸爸而言,好似不太公平。她双手捧着那小零食站在眼前的时候,逗她玩:你吃掉些,剩的给爸爸。
那样更好。她在那里笑着,应该不会听到我这么说时的想法:倘若周周要把什么吃的给我,完全没有开封的,不如是她嘴边剩下的。有段时间,她和妈妈坐在过道边、靠窗户的小凳上,有说有笑着,她很喜欢火车进隧道后的黒,每次都会大声播报一番。有一次,她的声音有些大,妈妈提醒她要小声一点,以免吵到别人啦。她没听到。
她的声音还是先前那样大,妈妈又提醒一遍。她没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先前那样大,妈妈再提醒一遍。她没听到。妈妈有些生气了,警告她,再这样就不理她了。她听到这个警告,还以抗议:哼。妈妈听到了这个哼,警告她:你再哼一下,我就走开了。她听到这个警告,又还以抗议:哼。警告和哼来回了好几下,两个人像是要起冲突。
过了一小会,两个人又像先前啥都没发生过那样,嬉笑在一起。她的声音变小了,妈妈的警告解除了。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稍稍地会觉得她妈妈少了一点点耐心,或者说,她妈妈已经足够有耐心了,能再多一点点的话,对小女孩来说,会更好一些。这一天,从早上到这会,翻阅的都是很随意地从周周的爷爷的阳台拾取的几个小册子。
这些小册子,是以前去云居山的真如禅寺的时候带回来的。这会,他们两个在各自的铺位上睡着,给两个分别拍了照,分享给家人,顺带分享了一段自己才读到的文字:“常常看对方的好处,并反省自己的过失,别人永远没有过失,过失永远在我自己。你能够这么想,就叫"正知正见",你才懂得常生欢喜心。”这话有人家说出时的前言后语。
想到有人或会抛开这些前言后语,来回驳这话,暂且不管。又追加一段:“昨天,随意翻朱光潜的书,讲到:此身,此时,此境,刚好吃饭时见到小爸爸又是埋头于手机,看着对面,映照这:此身,此时,此境。久不说什么了,说这一点,作为一个小小礼物。”这些个,算是自己的这日所得,分享给家人,一起共勉。爷爷读不到这些。
自己的这些分享却都可以看着是在和他进行对话。要出门的时候,他从盒子里取了两小包的饼干,说是给两个小孩路上吃,被我放了回去。这惹他立马生气:你买的就可以,我给的就不行。出门有些早,强强说要坐双层的大巴去火车站,周周说大巴和地铁都可以,爷爷说坐地铁吧。出了小巷,往右手拐,这样的话,爷爷可以画个圈回家。
拖着箱子,扛着包走出门的时候,自己会觉得打车是最合适的选择。周周是领导,自己的请示被她否决。强强背个小书包,跑在最前面,他不知道路,总是得跑回来等我们,周周手里扇把草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爷爷费了最大的力气,紧跟在她后面。来到地铁口,喊住强强,等姐姐和爷爷一起来到。他快速地跑下去,姐姐跟着他。
自己拎着箱子,慢慢地走下去。走到楼梯底下,回头往上看看,爷爷还站在那里,看着。朝他挥挥手,也不知自己的手是不是举起来了,也不知他看没看到自己的挥手。转身往前去,追前面的他们两个。以前,自己在家里待上叁天,准得和爷爷争吵起来,因为意见相左;现在争吵少了一些,因双方都在注意回避。在自己,会选择走开。
嘴巴上不说,做起来按照自己的意思。就拿早餐来说吧,爷爷的意思是尽可能变着花样,让两个小孩吃得满意。自己的意思是一旦在家就进入常规状态,麦片加鸡蛋。就拿那天晚上的聚餐来说吧,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爷爷的意思是本来就该这样尽可能在外面吃,自己的意思还是一旦在家就进入常规状态,中午吃顿稀饭,晚上就不吃。
晚上自己不吃,还得给他们准备的晚餐也就相应地变得简易。就拿晚上到了楼底下,一看时间,估摸爷爷还没有睡觉,就去了个电话,果然他还在那边守着。报过平安,自己这边就算交完差。他那边还有话说:这么晚才到,走这么久,下次别坐这种车了。肚子里顶他一句:你啊你,真是的,又不需要赶时间,这种车小孩坐着还好玩些。
他那边还有话说:你赶紧上楼去,弄点好吃的,给他们吃。这下顶出了嘴巴:这么晚,还吃?洗洗,就睡了。他听出了这边的不耐烦,赶紧把话收了,那就不说什么了,就说这些吧。电话挂了,两个小孩走在前面,自己一面跟上去,一面思量:他还是在惦记着吃好,自己其实很少在意吃了,只要是确保从嘴巴输入的营养基本上够就得啦。
从老家带了一瓶辣酱,本来是打算自己带着走的,后来看到:无论是早上的吃麦片还是中午的吃稀饭,他喜欢在碗里已经空了的时候,用勺子舀上一点辣酱,送进空着的嘴巴,就把那评辣酱留下给他了。他的柜子里米快要吃完了,临走前下楼拎了一袋米上去,顺带拎了一个收纳箱,用来暂存那袋米。那收纳箱很合他的意,正是他想要的。
他看到的时候,说出了嘴。自己听到,嘴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小小有些得意。那个晚上聚餐,聊到了爷爷这边,聊到了奶奶那边。小爸爸说他更喜欢和爷爷这边的相处,觉到他们更阳光一些。关于奶奶这边,我转述了一些听来的东西:很多的人脑子都有问题,不是疯癫就是呆傻,第三人听了这说法,从旁评述:老话说这是被诅咒了。
小爸爸听了这些,应了一声:那,就是说,风水(水土)有些问题。这些天,每次看到爷爷冒火,指向自己或者旁人的时候,自己总会联想到那一句:被诅咒了。等到临走的这个早上,无意地翻起那些小册子,感觉到这上面的文字,像是专为自己预先准备的:不早不晚,就在这么个时间点,让自己翻到,让自己变得心静,觉到一种喜欢。
小爸爸说儿子老笑话他,说他越来越像爷爷。在姑奶奶的边上,听着一些过往的旧事,回想起太奶奶留给自己的印象,爷爷以前讲的一些对他母亲的评价,结合上自己对于爷爷的一些看法,有了一个大概:无论是太奶奶,还是爷爷,她们都算得上是好人,她们都会说出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话,本可以闷在肚子里的话,应该让她们吃了苦头。
这次,爷爷说了什么让我不满意的时候,我会当时就转述给周周听,然后补上一句:你看,你爷爷的嘴巴有多香;或者,你看,你爷爷的情商有多高。有时候,无意间,看到镜中的自己,会看到小爸爸的样子,会看到爷爷的样子。大致,自己从自己的视角可以看到的对于他们的不满,同样,他们从他们的视角可以看到对于我的不满。
晚些,读到侄子笑着对那段话做出的回应:那不会好自卑嘛?早预备好了,随即就回应:“这个是用来指导,诸如夫妻、亲人关系的,不要泛泛而谈,普及到社会各色环境。最怕就是你这样的书生,讲一规则,就要普适,忘了场景、忘了时机。”所有的修行,都是自己的。所有的修行,都是在思索过后,在日常一点一滴去念及、去做到。
一早,刚刚去到客厅,还不是很清醒,这两天较自己早起的侄子晋走上前来,报告他的一个好消息,是他学业上的,昨天晚上收到了一个邮件。这相当于他本有一条大路可走,现在又添加了另一条大路可走,第一条大路先前大致已经明晰,第二条大路是他经过一番摸索而逐渐变得明晰的。自己历来是反应迟钝的,且让他这条消息在内里消化。
两条大路,各有各的好,虽然第二条看上去,更宽大一些,第一条毕竟更熟悉些。两下在这消化中权衡,自己还真就看不出谁更合适于他,在这消化过程之中。不过,可以猜测这消息,于他是个好消息,就像他本有一位合适的目标女友,经过一番交流、联谊,他又发现了另一位合适的目标女友,暂时,这两个目标女友的存在,让他觉到兴奋。
一起用早餐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麦片和鸡蛋的时候,可以交谈一下这个话题了。弄不懂他们的学业进程的游戏规则,问问才知道,第二条大路的可走,前提的条件是第一条大路已经对他开放,如此可以理解成:现在是一通就双通,一不通就双不通,基本条件没有变。再问问,会不会第二条大路的放行,反作用于第一条大路的放行?
也就是,因为第二条大路的放行,第一条大路的管理者反过来取消本要许可给他的第一条大路的放行。他笑笑:那倒不会。如是,自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啦,最后走上哪条道,是他自己的选择。实际上,自己默认是他将要走第二条大路;实际上,自己在琢磨晚上要弄点什么好吃的,庆祝一下,哥哥的这个好事,让妹妹和弟弟一块儿,乐呵乐呵。
叁个小孩同处在这个屋子里,这是头一遭。叁个小孩能够在一起相互打量对方,相互从这打量中,反观自己,当然是好事。即便是自己,能够从旁打量着他们之间的相互打量,推测着他们之间的可能的相互影响,也觉得是件幸运的事情。在火车上翻阅的小册子中,读到一条,是关于几个人和谐处在一起的,那法师用了一句:各个是第一。
参照他的这句而言,叁个人如果分别是眼睛、耳朵和鼻子的话,眼睛但做视觉上的第一,耳朵但做听觉上的第一,鼻子但做嗅觉上的第一,不要硬性地以视觉、听觉或者嗅觉作为评判的标准,硬性地去排出一、二、三。准备着早餐的时候,惦记着这句:各个是第一;惦记着在这个屋子里的叁个小孩。他们各有各的前程,每个人都会是第一。
在他们所选择的方向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无论他们如何选择。头天晚上,晋吃过晚饭,在屋子里歇息。强强像是要进屋子去转悠的样子,告诉他一句:别去打扰哥哥。他回一句:你又不知道他在干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刚好可以借他去刺探一下,就说:那你去问问哥哥。他进去了,又出来了。嘴巴上念了一句:白天上班上累了。
这会睡睡觉,然后好继续上班,不觉得累。他像小和尚颂经一样,说出这一句,惹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现在只管笑话哥哥,等你长大了,等你上班了,你去天天上班,不觉得累。晋躺在床上,按照他的养神习惯。我们叁个出门去,按照我们的活动习惯。强强牵着狗跑在最前面,周周骑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这场的活动是强强盼着的。
起先,两个人还争抢着要骑自行车,后来就不了。姐姐在公园里骑车玩的时候,他要去找姐姐,姐姐见着了,他看到边上的墙上有一个男孩,他也想爬上墙去。正面没机会,背面有一个架子,他就往上爬,也不管那架子是否稳当。自己赶紧扶好那架子,同时间他已经三蹬两蹬,上了墙头。他双手攀在墙头,双脚悬在墙的正面,说是要下来。
又说是怕,不敢下来。墙头上又上去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从墙头跳下去了,他看了看,还是不敢跳,还是说怕。先前就在的那个小男孩也从墙头跳下去了,他想学样,我也站在下面做保护了,他还是说不敢。去到背面,扶住那架子,他从那架子上下来。过一会,他又攀上了墙头,在墙头上站立着快走,去到尽头,折返回来,还是不敢跳下。
这时,有两位小女孩来到了架子边上,小一点的那位替大一点的那位稍稍地扶着架子,大一点的那位轻松地爬上去了,然后又轻松地沿路下来。他也学样,还不等自己扶好架子,他已经在架子的摇摇晃晃中,落到了地面。那个攀墙的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他,我开始逗她:你还不如这个小妹妹。他没说啥,那个小女孩听了说:他比我小吧?
比一比,两个人是同年的,强强月份大一些。姐姐骑着车,早来到了边上,一起看这一场表演。这会把车给他骑,我们两个散散步,直到周周提议去另个公园。去到他在骑车绕圈的地方,喊住他,叁个一块去另个公园。周周已经不想骑车了,强强骑着车在前面。后面这个公园的路高低起伏,看着他站立在车上,冲上了入口处的那个斜坡。
往回走的时候,看着他骑在车上,溜下了天桥的那个斜坡,说给周周听:他够厉害的,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刚出小区大门时,看着他牵着狗,一顿猛跑,像一阵旋风,引得路边一个妈妈和一个小男孩的额外注意,那小男孩也跟着跑起来,那妈妈就在边上加油。扭过头去,跟周周商量:要不,我们就从今天晚上,开始跑步?她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从明天晚上开始?她还是摇摇头。那就还是等你开学了。先,已经跟她说过了,下个学期,我要陪她跑步,或者,她要陪我跑步,因为她这次的体育成绩得了C,我们要一起提高一下,得到B。她没有反对,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要是下学期得了D呢?笑一笑,没有接她的话。心里说的是:每天坚持跑的话,就没可能得D的。
每天坚持跑的话,就算是得D,自己已经尽了力,就由它去好啦。我在琢磨晚上要弄点什么好吃的,这让我想起了周周的爷爷,他总在惦记着要弄点好吃的给到小孩们吃,自己总口口声声说无所谓好吃不好吃,实际上却花了很多心思,在琢磨着弄点什么好吃的,让小孩们吃得满意。每次,意外地收获到好吃的评价时,总会觉到一种幸运。
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总会有一些相同的地方,这可归功于基因,归功于环境。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总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这可归功于基因,归功于环境。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人,总是在与他人的相处中,发现和成长着自己的个性。没有谁,愿意长成和别人完全一样;没有谁,愿意长成和别人完全不同。在掂量着同和不同中,成长一生。
“家和万事兴”是一句常见的老话,自己是近些年才慢慢觉到喜欢的。家要和,首要的还是个人,来源于个人的修行,来源于个人在思索过后,在日常一点一滴去念及、去做到。家要和,首要的是看到别人的好处,看到自己的不足。时常念及别人的好处,教会个人有感恩的心。时常看到自己的不足,教会个人去改进、去学习,去成长一生。
倘若,我们每个要共同造就那缸辣酱。那么,我们每个做好自己的第一,那缸辣酱想必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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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