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疫病没能阻挡住回乡拜祭的人们。一家三口披星戴月往乡下赶,只为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跟着上山去扫墓。
疫情平复之下,乡下的管制比较松散,大人小孩,老老少少,手中拿着的,肩上挑着的,车上载着的,全是清明节要用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一路上,儿子特别积极烧纸钱。他不懂,人们为何要跪拜,也不懂为什么要在坟头前烧这么多的东西。他所知道的,不过就是纸钱上面的那些数字。看着那一堆堆大小面额的纸钱,还有那大大小小的金银财宝,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然后变成土里的养份,新鲜又好玩。
他不知道,清明节在我眼里,是所有节日里面最悲伤的。在这个传统节日里缅怀先人。纵然再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也不得不在这个节日里面照着去做。当一个人越长大,身边就越多熟悉的人离你而去,他们会成为清明时节你要去面对的一堆堆黄土。这个过程,就像是从你身上剥落的一层层皮,痛彻心扉。那些人一去不再复返。你就算来年给他们烧再多的纸钱,也是于事无补。
每年来扫墓的子子孙孙里面,老一辈人,会记得住每一座坟墓底下埋的是什么人,给年轻一代的人讲着这个是谁,这个是谁的谁。就这样讲着讲着,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成为了他们当中的那个谁谁谁,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故人。这一天,人生在世,谁能逃得过?
悲伤的情绪,随着年纪越大,阅历越多,变得越来越浓。小的时候多天真,无忧无虑,跟着大人满山跑,听着别人嘴里说出来话,当做故事一样来听。从来没有觉得清明节是一个悲伤的节日。可如今不同了。当身边的亲人,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少时,悲从中来。因为少去的人,他们都化做了土,变成了坟墓啊。
我的爷爷、奶奶、叔叔、堂大伯、堂二伯……很多很多曾经多么熟悉的脸孔,早已变得模糊。曾经多么喜爱的、尊敬的人,全都不在这个世界。每年到了清明节,我就会将他们想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自从结了婚,清明节就在公婆家过。入乡随俗,每年跟着大队,抱着烧猪,方圆十里,一座一座地扫。里面埋着的是谁,根本不得而知,统一称为先祖。总觉得比起小时候少了点什么。少的那样,应该就是亲切吧。
婆家这边人丁兴旺,子孙众多。每年的清明节,都很是隆重,大小老幼,齐齐整整,将近二三十桌人。相对比之下,娘家那边的人少得可怜。直属亲属里面,除了父亲,就只有弟弟了。
终于可以体会到清明时节父亲的心情。他是怕,埋在底下的人,到了清明节那天,坟前冷冷清清,连个拨草的人都没有。死去的奶奶、爷爷、亲叔叔,都只靠弟弟和父亲,人丁稀少,父亲每年这个时候,便是最难过的时候。
以前盼着弟弟结婚,如今就盼着弟弟能给家里添个丁。因为和他同龄的人,早就已经娶妻生子三年抱俩。爸妈这些年来,为了弟弟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又为他什么时候有孙子愁白了头。他们太难了。而做为一个外嫁女,爱莫难助。除了给家里添点家用,别的毫无办法。因此这些年来,特别心疼弟弟。他也难,背负着太多的期望,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前不太懂,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对生儿子这么的执着。也许在他的心里,就怕有那么一天,他的坟着无人祭拜,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吧。我们常说,活着过好就行,哪管得了死后的事。可是在老人的心里,死后的事,同样重要。也许是我们还年轻,无法体会而已。
到了清明节,看着平时杳无人迹的地方变得热闹非凡,大家都从心中相信,死去的人生活在地下,只要烧多点钱,他们在下面就能过得好。所以一年中只有这么一次,尽他们最大的能力,能给多少就给多少。我宁愿相信,真有那么一个世界。死去的人,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依然生活着,那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苦难,只有开心与快乐。愿逝去的人,都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