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关中人把包粽子叫“缚粽子”。每逢端午,家家户户都会煮粽子,走亲戚。那几天,娃娃们随意走进一户人家,都会带着一身的粽香而归。
关中有个习俗,麦收前,女儿们都会带着礼物回趟娘家,看望父母,而端午节这一天,父母会提着粽子带着香包看望外孙,一家人吃着粽子谝着闲传,谈论着收成。送粽子起源于何时已无从考究,但这习俗被人们口口相传,直至今日。
关中人送粽子很有讲究,刚出嫁的女儿和出生不满一岁的小孩,娘家会送上二十四个大粽子,代表吉祥如意,之后每年只送十五个,寓意团团圆圆。关中人注重礼尚往来,亲戚回家时必带上一两样礼品,要么是花花馍,要么是水果副食。回礼须偶数,图个吉利讨个欢喜。
过了四月中旬,老街一天天热闹起来,人们见面的话题除了问候,除了庄稼,相互关心的话题多了粽叶、江米、红枣的价格。女人们集集赶,集集问,男人们看不惯婆婆妈妈,有的远远跟着,脾气倔的干脆撂挑子独自回家。女人被气的两眼冒火,但经不住同伴三句劝,眼泪一抹,又开始走东家串西家。只有货比三家,只有心里明镜似地才下手。今个捎几捆粽叶,明个称几斤江米,后天又会买几斤红枣回家。等到四月底,娃娃们个个都带上香包和花花绳,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着包粽子。
包粽子是个热闹活儿,也是个细致活儿。女人们事先约好,今个我帮你包粽子,明天个我帮你捋粽叶,谝着闲传,说笑间就包好了粽子。
记忆中,每年端午煮粽子,父亲早早就收拾好了吸炉子,劈好了硬柴火。半后晌,母亲坐在照壁前包粽子,闻讯而来的老胡婆和二婆帮忙捋粽叶,黄狗卧在她们旁边打着盹,几只鸡在院子的麦秸集边上刨食着麦壳,偶尔发现一粒麦子,便会引发一场战争。老胡婆捡起一块胡基蛋,一边呐喊一边奋力扔向鸡群,黄狗被惊醒了,箭一般冲了过去,鸡们便惊叫着四散。
扎好最后一个粽子,夕阳已从榆树尖上落了下去。母亲扬起头将一束刘海拂在耳后,边收拾东西边招呼父亲端筛子。老胡婆和二婆直起腰,将湿手在衣襟上擦干,顾不得喝水声音已在门外。
小山一样的筛子里,红绳的是红枣馅,白绳的是豆沙馅。父亲用尽力气端起筛子,快步走到吸炉子前,把筛子放在灶台上,用肚子顶着腾出双手,挽好袖子,粽子就如一条条鱼儿入了黑老锅。水须没过粽子一扎高,母亲将镜筚放进锅里,然后再压块石头,只有这样,粽子才不易煮烂。为了万无一失,木锅盖上也压上两块砖。大火烧开,文火慢慢煮着,阵阵清香从锅盖缝中飘出,那香味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咽着口水,询问母亲,粽子啥时候能熟。一听说需要一晚上,才慢吞吞地钻进被窝,裹紧被子,蒙头睡觉,但又经不起诱惑,一次又一次将头探出被子,直到进入梦乡。
等到第二天一睁开眼,满屋子都是粽香味儿。溜下炕,来不及梳洗,直奔灶房,母亲已捞了几个粽子,站在门楼下,大声招呼着左邻右舍。
岁月荏苒,老街在岁月中变了模样,粽子不再是端午节的专利,一年四季,卖粽子的吆喝声连绵不断。也不知从那年起,街上少了卖粽叶的小贩,我家煮粽子的黑老锅也因年久透了锅底,就连那镜筚也没了用武之地。小巷也在规划中没了榆树,没了鸡鸣,吸炉子也在多年前成为一堆粪土。每年端午,街上卖粽子的多了,走亲戚的少了。
又是一年端午节,父亲打电话说母亲做了甄糕,我问母亲,咋不缚粽子了,母亲说,多年没缚过,已经手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