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余樾、吴相、王梦婷

  不比夏天的骄阳似火，秋天的万物萧瑟，冬天的寒风刺骨。春天，是令人愉悦的。

  冰河解冻，阳春绿柳，草长莺飞。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缠绵，也在这惬意的暖风中慢慢的滋长着。

  正在赶车的余樾就是这样，他感觉心情就像这万里无云的碧空一样美丽而干净。

  余樾——人如其名，确实能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就像江南大多数文人一样，潇洒飘逸，体型修长，谈吐文雅。尤其是那双纯净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透着一丝灵气。

  “王姑娘，到集市了，要不咱们打个尖歇歇脚再走好不好？”余樾说。

  “行，你随便吧。”车里一女子说。

  车子停下，余樾跳下车，掀起帘子，伸手扶着车中的姑娘慢慢走下来。姑娘大约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皮肤白皙温润，但若是细看之下却略显疲态 。

  二人的相伴而行时，就像金童玉女似的般配。

  菜已上齐，余樾便招呼着姑娘吃，但姑娘的心思却不在这，只是怔怔地望着门口，好像想把这万千世界看穿一般。

  “梦婷姑娘，莫非这菜不合姑娘的胃口？”

  “我不是很饿，你要吃自己吃就行了。”

  “嗯。”

  余樾看梦婷兴致不高，便一人慢慢的吃了起来。

  “这就是江南了么？果然与外面不同呢。大坏蛋，你也是江南人士，却为何不似余公子这样温柔待我呢？”梦婷心里这么一想，眼前便浮现出那双深邃、且不容人窥视的眸子。“大坏蛋，你在哪里呢，你这个骗子，混账。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街头被人欺负，自己却去那种地方逍遥快活。”

  余樾吃完，见梦婷依旧只是对着门口发呆，而碗里的菜却一口没动，心里不由一阵难受。

  “梦婷姑娘，”余樾开口问道，“这几日看姑娘食不甘味，是不是有心事？何不说出来，或许在下也能帮着姑娘分担一二。”

  “不用了，余公子请别多虑，我没有什么心事。”

  碰了个软钉子，余樾心里老不是滋味。

  “余公子，我有个事儿想求你。”

  “姑娘请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要是做不到的，我......我变着法子也要做到。”

  梦婷本想让余樾按照原路送自己回去，说不定能在路上碰到他。如果余樾为难，就在此分手，各走各的。

  但看到余樾这个样子，这个想法却也说不出口。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与心里那个他，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余公子，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听到这个问题，余樾顿时脸红了。

  一个月前，在金陵的一座青楼门口，余樾看到几个地痞流氓正在拉扯一个姑娘，于是便替那位姑娘出了头。当时，看着姑娘弥漫着水气的眸子，余樾的心头突然一疼，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让这位姑娘受一点委屈。

  随后的一个时辰里，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青楼的门口，就这样死死的盯着。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直到路上空无一人。

  “自那夜看到姑娘被人欺负，余某便发誓，从此不让姑娘再受半点委屈，否则定为姑娘讨回公道！”

  姑娘家的心思是细腻的，她能听得出、看得到面前这位男孩子的真心。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自己能感觉到余樾的为人正派，虽对自己有所爱慕，却也能发乎情，止乎礼。

  但是，心里面的那个他，为什么这么难以忘怀呢？

  那天父亲回家同时也扛回了一个少年。

  少年当时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一直在发烧。医者仁心，加上父亲医术精湛，十天后，他就能下床了。

  少年伤愈后并没有离开，而在旁边空地上建了一座草庐住了下来。

  从那时起，梦婷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奇怪的男孩子。

  “我叫王梦婷，你叫什么？”

  少年并没有说话，双眼只是望着面前那口瀑布。

  “喂，我跟你说话呢。”

  梦婷有些不开心了，她觉得少年这样很没礼貌。于是小手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快说嘛，你叫什么名字。”

  “吴相。”

  “吴相？”梦婷干脆一下子跟少年同坐在了台阶上，歪头看着眼前这位少年，不经意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

  “你说你叫吴相，我看你应该叫不像。”

  “为什么？”

  “你看啊，你长得这么瘦，这么黑，高鼻梁，深眼眶，跟我们汉人长得一点不像，倒像个胡人。”

  “你讨厌胡人么？”

  “为什么讨厌？胡人也是人啊。”

  “但他们杀汉人。”

  杀，是个敏感的字眼。

  万物的生命只有一次。

  “我说过，胡人汉人都是人。”

  吴相没有接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王梦婷。

  王梦婷也没有躲闪，也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吴相。

  感觉这双眼睛仿佛使自己陷入了洪荒宇宙，感觉天旋地转。

  这双眼睛似乎可以透过自己的眸子，看到自己的内心。

  吴相最终还是转移了视线。

  王梦婷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到了一份莫以名状的失落。内心深处，也多了一份不愿面对的不懂。

  那天以后，吴相开始拜王大夫为师，学习医术。

  空闲时，就会赤裸着上身，徒手攀爬门口那条瀑布。

  瀑布的水流很急，经常会将攀爬到一半的吴相打落水中。寒来暑往，四季轮回，也走过了好几个秋，吴相终于攀上了瀑布的顶端。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也很亮，吴相和王梦婷躺在坡上看着夜空，评论着阴晴圆缺，指点着星辰寰宇。

  “大坏蛋，我饿了。”王梦婷说。

  “饿了？我这有些吃的。”吴相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薯递了过去，“就这个啦。”

  接过带着温热的红薯，轻轻咬了一口。她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王梦婷很希望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眼前的吴相眼中已没有往日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漠，更多的是像这万千星空般的纯净。

  渐渐的，眼前的吴相变样了，变的风流倜傥，潇洒飘逸，鼻梁不再高，眸子也不再深邃。

  刚才眼前的吴相，变成了现在眼前的余樾。

  “梦婷姑娘，前方就到家了。我师傅古道热肠，朋友极多。姑娘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到了家我定向师傅求情，让他帮姑娘找到你要找的人。”

  是啊，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那是何等的困难。

  “那就有劳余公子了。”

  今晚的夜空不知为何静谧的可怕，若隐若现的月亮，好像也在逃避着什么。

  “奇怪了，今晚门口的灯笼都快燃尽了为什么还不换蜡烛？”出门游历了这么久，余樾终于回到了家。

  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对这进出了无数次的家门感到一阵不安。

  王梦婷也下了车，只是一直对着门口那副对联发呆。

  “梦婷，你过来，看看我这幅字写的如何？”纸上的字迹未干，而吴相身上却是大汗淋漓。

  “感觉龙飞凤舞的。”王梦婷一边依偎着吴相，帮心爱的男孩子擦着汗，一边看着那副字，“这些的是什么意思？”

  “这副对联原是挂在十八层地狱的，我写这字时融入了拳法内力，自成一派。”少女身上的体香不断钻进吴相的体内，撩拨着少年的神经。吴相赶紧屏气凝神，“你把它挂在房中，可以辟邪。”

  “哼，大坏蛋，又在吓我，”王梦婷喜欢贴在心爱人的身上，感受他的火热，渐渐的，说话声音也酥了，“辟邪么？嗯～那我偏偏要来招惹你这个邪神。”

  而现在，借着微弱的月光，王梦婷看到了余樾家门口也挂着的一副这样的对联。

  左边写着:有心为善者，虽善不赏。

  右边写着:无心为恶者，虽恶不罚。

  中间那块匾额上则笔走龙蛇般地写着三个大字:

  洛家庄。

  《金刚经》有云: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