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当黑暗如瘟疫般笼罩周围世界,当恶魔无情的要将灵魂抽离,去拔出身体内的倒刺,疼痛不是顺从的信号,是爬向那束光的长鞭,乌云之后不是乌云,而是蓝天大海,刺穿乌云的光一定有一束是来自知识,要粉身碎骨又如何,相信自己,相信光的信念,从那束光中奋力吸收甚至索取,它会告诉你如何找到自己,如何找到星辰大海。

书中想表达的一个最重要的情感之一肯定是Educated,同时也深深的表达了要追寻自我追寻自由,抛弃幽灵般的过去,追寻更有分量的属于自己的未来。三个博士儿女就好比于印第安公主山上的常青树绿意盎然,在褐色、灰色的页岩和石灰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四个中学没毕业的儿女就是早已被父亲同枪支汽油一起埋葬在地底的落叶,只有黑暗,等待腐烂。

对于塔拉,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一个坚强的孩子,小时候父亲的话就是她的全部,她会相信父亲所说的所有谬言,不过在他内心深处,或者说在所有子女的内心深处,他们希望的父亲是一名斗士一名保护他们的斗士一名不会让他们置身危险之中的斗士,可这个希望早就麻木了早就沉入海底了吧,还好有泰勒的那张黑色CD,从违背父亲把肖恩送往医院开始,她就幸运的走上的自己的路。第二部分开始,塔拉终于开始有在走出不属于他的印第安女神山,这一切的开始都源自于学校源自于知识。她没有选择更具天赋的音乐学,而是感应到历史学的召唤,为了去证实内心深处原本不想承认的一些事情。在她找寻自我的途中遇到了能毁掉一切的阻碍,魔鬼般的肖恩,幽灵般的母亲和姐姐,但是很幸运她终于还是成功的将过去的自己割在了卫生间的镜子里。

对于肖恩,第一部分阅读后,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精神分裂,他从一个混混到提到想要改过自新到后面的精神分裂伤害亲人,但是我不能理解他对妹妹的残忍,这让我磨灭了对他仅剩的同情。内心的创伤不知要经历过多少才能抹平。第二部分往后,肖恩继续着他的精神控制,继续着对至亲作恶,他就是恶魔。人渣

对于父亲,他可能只是时代和疾病的弃子,他没有忘记父亲的身份,却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在不到30的年纪患上了双向情感障碍,对于他的妻子和子女,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的PUA对子女和妻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庆幸的是他还没有丧失人性,他还是尊重了子女的逃亡,他还是会在塔拉站上舞台的时候忘记“光明会”,这可能就是黑暗中仅剩的光了吧。一开始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父亲在一韦科惨案如此深受影响。第二部分一开始来看,父亲似乎开始有新的开端了,也许是那场爆炸,也或许是别的,但是继续阅读之后,发现对于父亲来说恐惧偏执和仇恨是大于亲人的,中间对父亲的改变的描写难道是为了衬托后文?这好像有点牵强,也许只是父亲在没有触及他的恐惧和仇恨最深处的前提下,偶然表现出来的对亲人的爱,即使是这么细小的爱在全文的故事衬托下都显得如此“感人”。父亲终归是那个亲手将印第安公主蒙上黑纱的人。

对于母亲,第一部分来看,尽管她后来也有点唯心主义,但是她是可怜的,在子女面前她得保持一丝丝清醒,在丈夫面前又不得不空洞,她的丈夫从坚韧强走向黑暗,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她很爱他,爱到愿意承受一切去做他指定的事,同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女在空洞中徘徊。可怜的妻子。  继续阅读,第二部分往后,母亲也被同化为一个幽灵,只会跟随父亲飘荡的幽灵。

对于泰勒,思想最为独立的儿子,也许是他的口吃,也许是他的安静,让他不同于兄弟姐妹们,让他有无法击破的思想,让他有走出去的勇气,他就像最后奔向大山的野马,没有被驯服没有接受命运。也感谢他最后有帮助塔拉去寻找光明。他是唯一一从头至尾都走在追寻自我的路的人,唯一一个一直对塔拉满是支持的哥哥。他没有别人的帮助,文中后面对他的描写也不多,唯一和塔拉有共同点的就是离开了大山,接受了教育,这也正是体现出为什么这本书的原名叫Educated,我相信他在学校的教育中获得的力量比塔拉来的更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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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盯着钟表,听着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凌晨一点。两点。三点。”

“他的声音回响着,低沉而悲伤。然后这声音被另一个召唤记忆的声音淹没——蟋蟀的叫声,接着是枪声,之后是寂静。”

“后来我会知道,那是一桩著名事件——诸如翁迪德尼之战[1]或韦科惨案[2],但当初父亲给我们讲这个故事时,感觉仿佛除了我们,世人对此一无所知。”

“母亲坐在那里,双臂交叉,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我盯着我们家污渍斑斑的油毡,听爸爸告诉我们婴儿如何从那位母亲的怀里被抱了出来,脸上还沾满了她的鲜血。”

“垂死的夏天的红黄色遮掩了她黝黑的身影。很快就要下雪了。山谷里的第一场雪会融化,但山上的雪会存留,将公主掩埋,直到来年春天,她才会充满警惕地再次出现。”

“真正的梦幻之地,有菜单和一切”

“但第二天电话就安好了,青柠绿的底座,表面闪着光泽,与旁边灰蒙蒙的升麻和美黄芩罐子极不相称。”

“当我拿到第一份证明我是个人的法律证据时,我的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权利被人剥夺了: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这还需要证明。”

“仪表盘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在一片漆黑的乡间道路上,她的脸色苍白得有如鬼魂。恐惧蚀刻进她的面容,在她紧锁的眉头和紧闭的双唇里。单独和我在一起,她放下了人前的伪装。她又是那副老样子,脆弱,呼吸急促。”

“她很喜欢回忆被警察拦下的那一刻。警察惊奇地发现车后座上有一个不停呻吟的女人,显然正在分娩。“我就切换到脑残女人的模式,”她用越来越洪亮的声音告诉我和奥黛丽,“男人就愿意这么想,是他们拯救了陷入困境的傻女人。我只需靠边站,任他扮演英雄就好了!”

“在那个世界,白色和奶油色有重大区别,这样的问题可能会毁掉一个完美的早晨,一个本可以牵着卢克的山羊到爸爸的废料场四处寻宝的早晨。”

“我在想他是否只是希望她当时能待在家里,这样他就不用和坏脾气的爷爷长时间单独相处了。”

“母亲常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讨好者,说她无法阻止自己去猜测别人想要她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无法阻止自己极不情愿地强迫自己做出改变。”

“我很难相信照片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是我父亲。他在我印象中是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整日忧心忡忡,担惊受怕,忙于囤积粮食和弹药。”

“这些年来,我多次进出她的厨房,但她从未告诉过我,眼睁睁看着女儿把自己隔绝起来,封闭在幻觉和偏执筑起的高墙里,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偏执狂和原教旨主义如何瓜分了我的人生,它们如何把我在乎的人从我身边带走,只留下学位和证书——一种体面的虚空。现在正在发生的以前也曾发生。母女分离再度重演。磁带在循环播放。”

“接着她微笑了——不是安慰别人的微笑,而是给自己的微笑。”

“像沙粒般数不清的选择,层层压缩,聚结成沉积物,变成岩石,直到最后化为坚固的磐石。”

“我坐在一个蓝色大塑料桶上看着他们俩忙活,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得等爸爸不再谈论光明会。得等他迈进房间而母亲不再走开时。”

“他紧紧抓住那一刻和之后的一切后果,仿佛时间本身起始于我们的旅行车驶离公路的那一瞬,没有历史,没有缘起,没有任何外力,直到十七岁的他在开车时睡着,时间才被开启。”

“人们共同或者独自做出的那些决定,聚合起来,制造了每一桩单独事件。沙粒不可计数,叠压成沉积物,然后成为岩石。”

“我们其余人跳吉格舞,而他跳的是华尔兹;他对我们生活中喧闹的音乐充耳不闻,我们也听不见他宁静的复调。”

“音乐响起:一阵琴弦的拨动,接着浅吟低唱,如丝绸般轻柔,却不知何故穿透心灵。”

“露出他黑黑的指甲,“但这可是诚实的污垢。”

“他端详着那些箱子,在那里站了许久,仿佛悬浮在两个世界之间。”

“接着他走到外面,拿起水管冲洗他的车,把爱达荷州的灰尘冲刷干净,直到车子看上去像从未在土路上行驶过似的。”

“我爬上车厢,刚好看到泰勒合上汽车后备厢,转过身来,好像想跟我们道别,却又没人可以告别。我想象他叫着我的名字,想象我没有回应时他脸上的落寞。”

“他无法解释这个信念从何而来,也无法解释它是如何发出明亮的光来穿透那黑暗的不确定。但我一直猜想那来自他脑海中的音乐,来自我们其他人听不到的充满希望的曲调,来自他买三角学书和收藏铅笔屑时一直哼唱的秘密旋律。”

“也许她的转变只是我观感的一时改变——就那一刻而言,也许那是他的观感,那个令我既恨又爱的哥哥。”

“回到父亲身边,我感受到他的力量。熟悉的镜头滑过我的双眼,一小时前外婆对我施加的奇异影响消失了。”

“我的皮肤因四周确定无疑的危险而兴奋、刺痛,但当我寻找危险的来源时,我只看到一位疲倦的老人,正拽着一个坏了的灯具。”

“在那个漫长又黑暗的冬天,我怀疑有时候母亲没有偏头痛,也会躺在床上。”

“回首往事,我发现这就是我的教育,将产生重要影响的教育:我学着弃我而去的那个哥哥的样子,在借来的书桌前枯坐,努力而仔细地研读一条条摩门教教义。我在学习的这个技能至关重要,那就是对不懂的东西耐心阅读。”

“母亲的手指悬停在琴键上。这个停顿变得尴尬;教堂会众不自在地动了动。我想起那些声音,想起它们充满奇异的矛盾——想起它们使音符那样飘浮在空气之上,像暖风一样柔软,但又如此尖锐有力。我去内心深处寻求那些声音——它们就在那里。一切感觉那么自然,就好像我想出了那些声音,我用想的方式唱出了它们。但之前现实从未曾屈服于我的想法。”

“我会弄到钱的,”那天晚上上床睡觉时,他对母亲说,“你带她去参加试唱吧。”

“之后排练都是他亲自开车送我去。几乎每晚他都说以后不会再让我去了,说他迟早会在哪天晚上去虫溪剧场把我拖回家。但每次演出一开始他就来了,坐在第一排。”

“面包车终于偏离道路时,大家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在那极其暴力又富有同情心的行为背后,我到底召唤出了什么生物——但我想我看到了父亲,或者我所希望的父亲的样子,一位我渴望已久的守护者,一名想象出来的斗士,一个不会把我扔进暴风雪中的人,一个当我受了伤,能让我重新变得完整的人。”

“不一会儿,他就接受了我们要骑他的要求,接受了自己被骑的命运。他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在其中,他是别人的所属物。他从没有过野性,所以听不到来自另一个世界大山的狂野召唤——在那里,他既不能被拥有,也不能被人骑。”

“如果有人对他提出挑战——通常不会有人这么做——他会表现出一副流氓相,一副“看你有种”的冷酷模样。但之后,只有我们俩时,他的面具卸掉了,那种虚张声势就像胸甲一样脱落,他还是我的哥哥。”

“但他的乳牙从未烂掉,而是留存下来,成了错位童年的顽固遗物,提醒那些目睹他毫无意义、无休无止、不负责任的好斗行为的人,这个男人曾经也是个孩子。”

“我这一生中,这些直觉一直在教导我一个道理——只有依靠自己,胜算才更大。”

“法拉利从我们多个后视镜里出现时,肖恩挂上高速挡,加速开到那辆肯沃思卡车旁。于是两辆五十英尺长的拖挂车并排行驶,将两个车道堵得严严实实。法拉利鸣笛,前后穿行,减速,再次鸣笛。”

“他总是去保护那些折翼天使。”她说。”

“尽管我一直被那晚的后果所困扰,但我误解了最重要的事实:它没有影响我,这本身就是它的影响。”

“现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更多粉色和黄色的斑点,就好像我身处一个雪花水晶球。很好。这意味着我马上要昏过去了。对此我充满期待。”

“在我所有的孩子中,”她说,“我原以为你才是那个穿越熊熊大火冲出这里的人。我从没料到会是泰勒——那令人意外——而不是你。你不要留下。走吧。不要让任何事阻止你走。”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欲望或诱惑的对象。我觉得自己像一辆人力叉车。一英寸皮肤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把第一块铁放到刀刃中间时,我祈祷着。不是祈祷别受伤——这是不可能的——而是祈祷受的伤能像卢克一样,被咬掉一块肉,这样我也可以回家了。”

“我还记得当我望着皮卡沿土路驶远时心中涌起的敬畏之情。肖恩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和爸爸抗争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凭借强烈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让爸爸屈服让步的人。我曾见过爸爸对每个哥哥大发脾气、又喊又叫。肖恩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一走了之的人。”

“那晚之后,对于是去是留我再无疑问。就好像我们正生活在未来,而我早已离开。”

“他勃然大怒。他骂了一声,挥了挥手,喊道,在男人家里,电缆线应该一直处于连接状态,一个男人回到家,永远都不该发现录像机的电缆线没有连上。我到底为什么要拔出它们来?”

“我知道应该停下来——这是上帝的时间——但我还没开始写音乐理论作业,周一上午七点就该交了。安息日从我醒来开始算起,我找了个理由,继续写。”

“猫头鹰变得焦躁不安。它开始拒绝进食,于是我们打开后门,将它放生了。它还没有完全痊愈,但爸爸说,它和大山在一起比和我们在一起更好。它不属于这里,也不能教它属于这里。”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想象父亲严肃的表情变得僵硬。我等待着想象中他正酝酿的一击,但只有一个平静的声音说:“会没事的,宝贝。”

“这是你帮爸爸的一个机会,”她说,“他需要你。他虽然从不说出口,但他需要你。该怎么选择看你的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如果你不帮他,就不能在这里住。你得另找地方。”

“然后在某个时刻,不知为何,我决定我根本不需要那件夹克了。那一晚接下来的时间,我不必提醒自己是香农;我有说有笑,一点儿也不必装腔作势。”

“我无法让这些话属于我,为此我感到羞愧。那时的我相信——一部分的我将永远会相信——父亲的话应该也是我自己的观点。”

“我们来到他家。查尔斯打开电视,坐到沙发上,我轻轻坐在另一边。灯光暗下来,片头字幕滚动着。查尔斯一点一点靠近我,起初慢慢地,后来更有信心,直到他的腿碰到了我的腿。想象中我飞快逃离,一次心跳间便逃到了千里之外。事实上,我只是退缩了。查尔斯也退缩了——我把他吓了一跳。我调整姿势,身体陷进沙发扶手里,并紧四肢,尽量远离他。这个不自然的姿势我保持了大概二十秒,直到他明白了我没有言明的意思,挪到了地板上。”

“你自己能拿,”肖恩说,“除非你那了不起的学校和了不起的男朋友让你觉得自己太优秀,干不了这个。”他表情僵硬,看上去既陌生又熟悉”

“查尔斯从不理会他的话。我们达成了一项秘而不宣的协议,一旦山从后视镜上消失,我们的夜晚就正式开始。我们共同探索的世界里有加油站和电影院;高速公路上到处都是汽车,像小饰品一样点缀着路面,车上满载着欢笑着、按着喇叭的人,他们总是向我们挥手,因为这座小镇上大家都认识查尔斯。那里有灰白色扬尘的土路,有炖牛肉一般颜色的运河,还有一望无际的闪光的金色麦田。但那里没有巴克峰。”

“有的人反对平等的大潮;有的人必须从某些人那里夺取自由。”

“觉醒之路,对哥哥,对父亲,以及对我自己有了一些基本的认识。我已觉察出我们是如何被别人给予我们的传统所塑造,而这个传统我们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我开始明白,我们为一种话语发声,这种话语的唯一目的是丧失人性和残酷地对待他人——因为培养这种话语更容易,因为保有权力总是让人感觉在前进。”

“那时的我还未掌握现在的语言。但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曾一千次被叫黑鬼,以前我笑过,现在我笑不出来了。这个词没有变,肖恩说出它的方式也没有变,只是我的耳朵变了。它们听到的不再是其中的玩笑。它们听见的是一个信号,一种穿越时间的召唤,得到的回应是一种越来越坚定的信念:我再也不允许自己在一场我并不理解的冲突中首当其冲。”

“那天晚上,从卫生间出来,我在走廊的洗手池边停下洗了手,用了香皂”

“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爱情或友情,而是我自欺欺人的能力:相信自己很坚强。查尔斯知道我并非如此,因此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我变得反复无常,吹毛求疵,充满敌意。我设计了一个怪异而不断变化的评估标准,来衡量他对我的爱。一旦他没达到要求,我便胡思乱想。我情绪失控,将我全部的野蛮的怒火、我对父亲或肖恩的所有可怕的怨恨,都发泄到这个只是来帮助我的困惑的旁观者身上。我们吵架时,我尖叫着再也不想见到他。我”

“这是一种优雅的骗局,一种精神战术。脚趾没有断,因为它不那么容易折断。只有X光可以证明它是不是断了,所以让我的脚趾断掉的是X光。”

“泰勒笑了。“是的,爸爸想让理查德去上大学。”

“他的表情令人难忘:不是愤怒或狂暴。其中没有怒火,只有平静的快乐。然后我有点儿明白了——尽管内心不愿承认——他的快乐正源于对我的羞辱。羞辱我并非事出偶然或副作用。那是他的目的。”

“我从未允许自己拥有这样的特权:不确定,但拒绝让位于那些声称确定的人。我的一生都活在别人的讲述中。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专制而绝对。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我的声音也可以与他们的一样有力。”

“几天后,当证实自己并没有怀孕,我便对“妓女”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这个词更关乎实质,而非行为。与其说我做错了什么,不如说我以错误的方式存在。我的存在中有一些不洁的东西。

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很奇怪,你怎么会将如此超乎自己的强大力量施加于所爱的人。但肖恩对我施加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定义了我,没有什么力量比这更强大的了。”

“那个学期我对学习失去了好奇心。好奇心是一种奢侈品,只有经济上有保障的人才有权享有”

“我拿着复印件回到杨百翰大学。离开前肖恩没和我说一句话。他没问我为什么在凌晨三点偷偷溜进自己家,我也没问他半夜三更坐在那里拿着子弹上膛的手枪,是在等谁。”

“我原以为那笔钱是被用来控制我的,但它却让我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平生第一次,当我说再也不会为父亲工作时,我相信了。”

“现在回想起来,偷报税单的那天是否意味着我首次为了离家回到巴克峰。那天晚上,我以一个入侵者的身份进入了父亲的家。这是一种心理语言的转变,是我对家乡的放弃。”

“我自己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别的学生问我来自哪里时,我答道:“我来自爱达荷州。”尽管多年来我曾多次重复这句话,但说出它从未让我感到坦然自在。当你是一个地方的一部分,在它的土壤上成长的时候,没有必要说出你来自那里。我从未说过“我来自爱达荷州”,直到我离开了那里。”

“下课铃响前的几分钟,一个学生问,精神障碍在分离主义运动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想到一些著名的冲突,比如得克萨斯州的韦科事件,以及爱达荷州的鲁比山事件。”他说。”

“我返回页面顶部,重新阅读整个条目,但这次没有跳过背景故事。根据所有消息来源,包括兰迪·韦弗自己,冲突始于他将两支枪管锯短的霰弹枪卖给一个他在雅利安国民组织[14]集会上认识的卧底。这句话我读了不止一遍,事实上读了很多遍,才恍然大悟:原来该事件的根本原因是白人至上主义,而不是在家上学”

“有那么痛苦的一瞬,我认为爸爸说了谎,接着我想起他脸上的恐惧、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我确信他真的相信我们身处危险之中。我努力寻求一些解释,几分钟前才学会的奇怪的词语浮现在我的脑海:偏执、狂躁、自我感觉良好、被害妄想。终于,网页上的故事和伴随我童年的故事都说得通了。爸爸一定是在哪里读过或者在新闻上看到过鲁比山事件,不知怎的,经他狂热的大脑一加工,它不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演绎成了他自己的故事。如果政府追捕兰迪·韦弗,那么肯定也盯上了吉恩·韦斯特弗,因为他在与光明会的斗争中一直站在前线。他不再满足于阅读别人的英勇事迹,于是为自己锻造了一顶头盔,骑上了一匹老马。”

“父母患有躁郁症的孩子受到双重风险因素的打击:首先,因为他们在基因上更容易患上情绪障碍;其次,因为充满压力的生活环境和患病父母糟糕的养育方式。”

“爸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很是震惊。他的嘴耷拉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抽搐着,仿佛要抬起它们来做点儿什么。自从那次他蹲在我们失事的旅行车旁,看着母亲肿胀的脸,因为电线在金属上传导致命的脉冲而不能触碰她,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无助。”

“是爸爸,”她说,“如果你现在快点——马上出发的话——你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她的声音会在适当的地方低下来。那是天使,她会这样说,一滴泪珠滑落到她微笑的嘴角上,是你曾外祖父洛特派来的天使,将你的爷爷送下山来。”

“我记不得开车时的景色了。我的眼睛几乎无法注意到一片片错落有致的玉米地和土豆田,也看不见松林覆盖的黝黑的群山。我看到的是父亲,他还是一副上次见面时扭曲的表情。我想起朝他高声尖叫时我刺耳的声音。”

“与此同时,屏幕上的爱丽丝·卡拉门登一次又一次智胜了丈夫。”

“但在悲伤的同时,我也感受到希望。爸爸一直是强势的人——一个自以为洞悉一切问题的真相,对别人说什么毫无兴趣的人。总是我们听他说话,从来没有相反的情况;要是他不说话,就要求大家保持沉默。”

“我想听你多聊聊你上的课,”夏末的一天早晨,他粗声粗气地说,“听上去真有意思。”

感觉是一个全新的开端。”

“然而,我却沉湎于过去。现在再对尼克吐露心事,与他携手走向未来已经太迟。于是我只能说再见。”

“这引起了我的一种危机意识。我对音乐的热爱和对学习音乐的渴望与我对女人的理解可以兼容并蓄。我对历史、政治和国际事务的热爱并非如此。然而它们在召唤着我。”

“母亲不再纠正他的陈述,不再轻声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已被奇迹改变——变成了他的样子。我记得她还是个年轻的助产士时,即便自己有那样的能力,对待手中的生命还是那么谨慎、那么温柔。现在她身上的那种温柔消失了。耶和华亲自引导她的手,不会有不幸发生,除非那是上帝的旨意。”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不确定该不该说下去。“每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他说,“其他学生都很放松,直到我们来到这么高的地方。现在他们很不自在,很紧张。而你似乎正相反。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你很放松。你走动时的样子,就好像你一直住在这个屋顶上。”

“回答之前,我思考了片刻。“我能在风中站稳,是因为我不是努力尝试站在风中,”我说,“风就是风。人能受得了地面上的阵阵狂风,所以也能禁得住高空的风。它们没有区别。不同的是头脑中怎么想。”

“我只是站着,”我说,“你们却都降低身体,试图弥补,因为高处让你们害怕。但蹲着走和侧身走并不自然,这样反而让自己变得脆弱。如果能控制住恐慌,这风就不值一提了。”

“我想我的兴趣来自学习了大屠杀和民权运动之后的无据可依之感——意识到个人对过去的了解是有限的,并将永远局限于别人所告诉他们的。我知道误解被纠正是什么感觉——改变重大的误解便是改变了世界。”

“太不可思议了,”他微笑着说,“我好像走进了萧伯纳的《卖花女》[17]。”

“为了撰写论文,我不得不换一种方式读书,不让自己陷入恐惧或崇拜。”

“你千万别这样想,”克里博士提高声音说,“你不是愚人金[19],只在特定的光线下才发光。无论你成为谁,无论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那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它一直在你心中。不是在剑桥,而是在于你自己。你就是黄金。回到杨百翰大学,甚至回到你家乡的那座山,都不会改变你是谁。那可能会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甚至也会改变你对自己的看法——即便是黄金,在某些光线下也会显得晦暗——但那只是错觉。金子一直是金子。”

“决定你是谁的最强大因素来自你的内心。”他说,“斯坦伯格教授说这是《卖花女》。想想那个故事吧,塔拉。”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声音洪亮,“她只是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伦敦人。直到她相信自己。那时,她穿什么衣服已经无关紧要了。”

“一阵紧张的沉默。他在等着我说出我的台词:我在为信仰祈祷。的确,我已经为此祈祷过许多许多次了。”

“我想起泰勒的妻子斯蒂芬妮几天前在电话里跟我说过的话。她说她花了几年时间才说服泰勒允许她给孩子们注射疫苗,因为他仍然相信疫苗是医疗机构的阴谋。”

“我拐过弯,他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父亲的那个形象我将永远铭记:他脸上的表情充满爱意、恐惧和失落。我知道他为什么害怕。我在巴克峰的最后一夜,就是他说不会来参加我毕业典礼的那一夜,他无意中吐露过。”

“如果你在美国,”他低声说,“无论你在哪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去找你。我在地下埋了一千加仑汽油。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可以去接你,带你回家,让你平平安安的。但要是你去了大洋彼岸……”

“积极自由是自制,由自我掌控的自我统治。他解释说,拥有积极自由就是控制自己的思想,从非理性的恐惧和信仰中解放出来,从上瘾、迷信和所有其他形式的自我强迫中解脱出来。”

“将自己从精神奴役中解放出来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

“这时我才明白之前未明白过来的一点,尽管我已弃绝了父亲的世界,却从未寻找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

“血液冲进大脑,我感到一股肾上腺素的激增,感到一种可能性,一种边界向外扩展之感。就女性的本质而言,没有什么终极答案。在虚空中,在未知的黑暗中,我从未感到如此安慰。它似乎在说: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女人。”

“我是如何在本该保持沉默时开口,却在本该说话时闭上了嘴巴。”

“不知何故,我竟从未意识到,我所经历的一切,姐姐可能在我之前就经历过。”

“我们在罗马游览了两天。这座城市既生机勃勃,又犹如化石。褪色的古老建筑仿佛风干的骨头,嵌在现代生活的动脉——搏动的电缆和繁忙的交通中。”

“他们与这些宏伟的建筑之间存在一种共生关系:他们将古老的建筑作为他们谈话的背景,给予它们生命;他们拒绝将它们视为死物,在它们的祭坛前顶礼膜拜。”

“罗马人民广场。卡拉卡拉浴场。圣天使堡。在我脑海中,这些就像印第安公主、红色火车车厢和大剪刀一样真实。它们所代表的世界——包含哲学、科学和文学的整个文明——与我熟知的生活截然不同。在国立古代艺术美术馆,我站在卡拉瓦乔《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面前,丝毫没有联想到杀鸡。”

“我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这种转变,为什么突然间我可以与过去伟大的思想家们交流,而不再单纯对他们肃然起敬。这座城市中,陈年的白色大理石和黑色沥青在红绿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我看到一种东西,指引我可以欣赏过去,却不再沉默不语。”

“也许吧,她说,但有时我觉得是我们选择了疾病,因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有益。”

“我只知道一点:当母亲告诉我,说她没有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好母亲时,她才第一次成了我的母亲。”

“还有爸爸。他也变了,变得更平和,更爱笑。未来可能会和过去不同。甚至过去也可能与过去不同,因为我的记忆可能会变:当肖恩把我按倒在地板上,掐着我的喉咙时,我不再记得母亲在厨房里听着,也不再记得她移开了目光。”

“我在剑桥的生活也发生了改变——或者说,我变成了一个相信自己属于剑桥的人。我对家庭长久以来的羞耻感几乎在一夜之间蒸发了。平生第一次我公开谈论自己的家乡。我向朋友们坦承,我从未上过学。我向他们描述巴克峰,描述那里众多的废料场、谷仓和畜栏。我甚至告诉他们,麦田地窖里装满了补给品,旧谷仓附近埋着汽油。”

“我告诉他们,我曾经贫穷而无知。当我告诉他们这些时,我丝毫不感到羞耻。那时我才明白羞耻感的来源:不是因为我不曾在铺着大理石的音乐学院学习,也不是因为我没有当外交官的父亲;不是因为父亲是半个疯子,也不是因为母亲跟着他亦步亦趋。我的羞耻感源自我有一个将我朝吱嘎作响的大剪刀刀刃推去,而不是将我拉走远离它们的父亲;我的羞耻感源自我躺在地上的那些时刻,源自知道母亲就在隔壁房间闭目塞听,那一刻完全没有选择去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

“我想,没有哪个亲妹妹爱陌生人会胜过爱自己的哥哥,又是什么样的女儿比起父亲会更喜爱自己的老师?”

“我什么也没说,不愿动也不愿说,唯恐冒犯了我仍然相信拯救了我的奇异的物理巫术。”

“让这个女人与众不同的不是衣服,而是她眼睛后面的东西,是她咬在齿间的东西——是希望、信仰或信念——让人生不再一成不变。”

“接着我怀疑,一向完美充当父亲喉舌的母亲,那天晚上只不过是在附和我的意愿。”

“写日记是一种沉思,而我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毒蛇的种类!你们既是恶人,怎能说出好话来呢?”

“现实变成了液体。我脚下的地面塌陷了,拖着我下坠,飞快地旋转着,就像沙子从宇宙底部的一个洞里漏出来。下一次我们交谈时,母亲告诉我,那把刀从来就没有威胁的意思。“肖恩想让你更舒服些,”她说,“他知道如果他拿着刀会吓到你,所以才把刀递给了你。”一周后,她说根本就没有刀。”

“几个月前,奥黛丽曾说肖恩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应当有人监督。现在,经过我们的努力,被监督的人变成了我。”

“终于找到了。一个证人。一个不偏不倚的描述。但当我听到它时,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自我怀疑的狂热早已褪去。那并不意味着我完全相信自己的记忆,但我相信它就像相信别人的记忆一样,甚至相信它比一些人的记忆更可信。”

“当生活本身已经如此荒唐,谁知道什么才能算作疯狂?[6]”

“父亲想从我身上驱逐的不是恶魔,而是我自己。”

“精神崩溃的问题在于,不管你崩溃得多明显,你都会不以为然。你会想,我很好,所以我昨天连续看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电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崩溃。我只是太懒。我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自己懒惰比认为自己陷入困境要好。但那的确更好。不只更好:那至关重要。”

“我回来是为了悔过自新,挽救人生。但这里没有什么可拯救的,也没有什么可把握的。只有流动的沙粒,转瞬即逝的忠诚,以及不断变化的历史。”

“这就是恐慌症发作。”

“我问自己:当一个人对家庭的责任与他对朋友、对社会、对自己的责任冲突时,他该怎么做?”

“历史是由谁书写的呢?我想,是我。”

“山上的常青树绿意盎然,在褐色、灰色的页岩和石灰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公主和从前一样明净。她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的山谷散发着永恒的光芒。”

“但现在看到她,站在她的田野和牧场上,我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她并未因我的离开而生气,因为离开也是她生命周期的一部分。她的角色不是圈养野牛,不是动用武力将它们聚拢起来,加以限制,而是为它们的归来而庆祝。”

“我跟你做笔交易,”我说,“如果你把爸爸说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忘掉,我就把他说的关于你的一切都忘掉。”她笑了,闭上眼睛,头向后仰的样子几乎让我心碎,她长得太像我母亲了。”

“一天之内,我已经重获了一个家庭——不是我的,是她的。”

“我的家人从中间一分两半——三个离开了大山,四个留了下来。三个获得博士学位,四个没有高中文凭。裂痕已经出现,而且越来越深。”

“我完全不再为父亲考虑。我学会为了我自己而接受自己的决定,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他。因为我需要如此,而不是他罪有应得。”

“但我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不仅来自时间和距离。它源于自我的改变。我已不是当初那个被父亲养大的孩子,但他依然是那个养育了她的父亲。”

“那天晚上我召唤她,她没有回应。她离我而去,封存在了镜子里。在那一刻之后,我做出的决定都不再是她会做的决定。它们是由一个改头换面的人,一个全新的自我做出的选择。”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

而我称之为: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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