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春年华，是错付还是缘分？

娘年轻时，是村里出了名的标致人儿，聪慧能干。

唱起歌来，即兴就能在田间来上一首，婉转悠扬，引来一片艳羡赞赏。

忙起农活，比男人麻利干脆，拼效率比质量，能企及之人也寥寥无几。

青睐她的男子很多，想提亲的也不少。而那时的我娘，20岁的婷婷少女，已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为了另谋生计，娘去学了手艺活——做衣服。一门手艺在手，到哪儿总饿不着肚子。

他是师父的儿子，是她的师兄。两个人一道学艺，相互指点切磋，晚了回村路上，他送她到家，护她周全。平日里但凡有了些许零用，就惦记着给她置办点粮食，吃的，能用的。

我娘说，她吃的第一瓶罐头，就是他偷偷塞给她的。回忆起这一幕时，难掩脸上的温柔甜蜜。

师父疼爱我娘聪慧乖巧，亦有心成全他两，想讨我娘做儿媳。两人的婚事，只差一纸聘书，落地生花。却偏偏造化弄人，凭生了变故。

他娶了不爱的人，之后，她嫁了不相识的人。

那不相识的人，正是我爹。

2、跟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跟你爹定下亲之后，日子照常的过，活计照常的忙。只在结婚前一夜，绣盖头，才确信自己要嫁人了。”

也许我娘心里一直存着份期待，也许他会来找她，也许她答应婚事只是赌气他的食言，也许他出现了，她真的会像约定的，一起私奔，离开这小村镇。也许我娘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有几分苦涩，几分伤痛，几分无奈，几分的怨恨。

“接亲当天，过了我们村的路口，再穿过一条泥巴路，就到了你爸的村头。我从路的这边走到另一边的时候，就死心了，以后的日子就是跟你爸过了。”

可我分明看见她那圆润的身型，穿着不太鲜艳的粗布红衣服，红步鞋，盖着自己绣的红盖头。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挂着几滴酸楚的泪珠，漠然望着脚下的路，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回不了头了。

她选择不了婚姻，选择了面对生活。

日子穷苦，她下地插秧干农活，帮补家用做衣服，带着我爸一块做手艺。慢慢，竟也充裕了些，成了村里第一家买黑白电视的“大户”。勤劳致富，自强不息这些老套遥远的口号，却是父母这一辈扎扎实实的生存根本。

手艺活计，从村里做到镇上，从镇上做到城市，一直到了武汉城，开启了他们大半生的创业路。虽不是一帆风顺，却也红红火火，迎来了好时候。

听说那人后来也富裕了，见过我娘，找过我娘，还去看过外婆，拜过年。我娘给退回去了。

中间也有欣赏喜欢她的人诸多关照，她说，那些都不真实。

跟一个就是跟一辈子，婚姻哪能轻易放弃。这是我娘的金科玉律。既是那代人的传统执着，也是对生活的创造与改变。

3、靠近他比远离他要好过

我问我娘，跟我爸争吵半生，可觉得幸福？

她想了想，还是幸福的。随后告诉我这十字箴言：靠近他比远离他要好过。

越是争吵起冲突的时候越是要靠近他。否则两个人只会越来越远，他越沉默，你越生气，矛盾也越来越大。所以，每一次吵完架，不管受了多少委屈，还剩下多少抱怨。我娘都会靠近我爸，主动求和，重塑关系。

两个人在一起，要的本就是彼此靠近。

有一次我跟先生吵完架，任凭他求和告饶，我也懒得搭理了。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左右进出都不是。闷闷地过了好一会，我问自个：“你到底想要什么？生完气你真正在意想要的是什么？”

“不就是靠近他吗！”

“可我现在一张臭脸漠然的摆这，能得到我想要的吗？”

“不能啊！”

“那你想怎么办？”

接着我反身抱住了同样在失落生闷气的他，悠悠地念叨：“算了，我不跟你过不去了，我也不跟自己过不去了。”

他满足了，我自由了，我们的关系反而因冲突更进一步了。

在爹娘的婚姻里，一个萦绕在我心里多年的疑问忽然松绑了。

为什么他们争吵了半辈子却总也吵不散？

大概正应了这十个字：靠近他比远离他要好过。每一次冲突和争吵，反倒成了彼此靠近的催化剂。

4、有遗憾有甜头，日子一点点往前

我调皮地抱住我娘，往她脸上啄了一口，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吓了一跳，一脸严肃推开我。还有些生气。

我继续使坏：“换成是我爸这么对你，你还生气不？”

她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别处，说：“你爸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话中还暗含了一层：你爸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对我。

原来，我娘想要的是所有女人都渴望的：温柔以待和疼爱。

我问我爸：“跟我妈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这话是当着我妈面问的，也是当着我妈面说的。问出这个问题时，真怕我爸来一句吵架时的不屑言语：“跟你妈在一起，哪有什么幸福日子。”想想，我娘大概也跟我存了同样害怕的心思。

喜的是，我爸给出了再自然不过的回应，“只要她不抱怨指责我的时候。”

原来，我爸还是觉得幸福的。

这一问一答，似乎正好见证和表白了他们的幸福日子。

我娘悄悄松了口气，没掩住喜上眉梢，也开始笑着调侃数落自己。

5、哪有完满的因缘，只有不断磨合的两个人

在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里，我娘大概无数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换成另一个人，生活会不会更幸福？”她也无数次表达过对老爸求而不得的期待与幻想，希望通过改变他，来改变婚姻，改变生活。无数次在希望与落空之间辗转跌落。

我其实一直不太懂，她为什么没选条更简单随性的道路。是受缚于传统的观念？还是顾忌女子的颜面？又或者是对子女、家庭的责任？更或者她心里压根儿没存过“放弃”的念头？就像她说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能吃上一口饱饭，就得想着法的把日子过好。

磨了三十年，生活里永远不会静止停留在童话故事般美好和谐的结局，依旧是争吵着，热闹着，变化着。

爸没了年轻时的戾气，脾气越发温和了。时常帮着分担些家务，也学会惦记和心疼我娘了。

娘变得更加温柔爱美了，也学会软言细语哄着我爹，好声相待了。

我想起有一次去爹妈的馒头铺吃饭，正在忙活的两个人又吵吵起来。我娘抱怨：“这辈子跟着你，我就没享一天福，一辈子的劳碌命。”我爹也毫不示弱，“你没享福，我好到哪里了？这辈子娶了你，我受尽精神折磨，压力大的很！”

说话的当会，谁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谁也没跟谁较劲较真，谁也没离开谁。

我羡慕的看着他两，忽然瞧见了琐碎的浪漫，忍不住插嘴：“你们这是在秀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