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写了许多女子,或倾国倾城如“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或缥缈高远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佳人,还有那“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窈窕淑女。
在白云流水里,在低吟浅唱间,在飘逸灵动处,你看到她们款款而来,踏过千年的时光,妩媚的,活泼的,沉静的,贤淑的,灵秀的,如同春天的百花盛开,各自芬芳,各自精彩。
这些美丽的女子实在让人难分伯仲,总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美,真是难以割舍啊。
然而“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人间有百媚千红,我却独爱你那一朵”,有一个女子越众而出,手执彤管,灵动俏皮,活泼美丽,眼波流转间,忽而是调皮,忽而是羞怯。这是《邶风 静女》,那个爱恶作剧却又情深款款,摘了彤管赠给情人的美丽姑娘。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每每读到这篇,便禁不住要微微笑了起来,这姑娘怎么能这么调皮呢?约了男孩见面,却又躲在墙后面,偷偷看着迫不及待赶来的男孩子傻头傻脑地到处找,找不到站在那里如同着急的猴子样抓耳挠腮,焦急难耐。
那个偷偷躲在一边窃喜的女孩终究是不忍心心爱之人焦急,她还是走了出来,含羞带怯地送给男孩自己采摘的红色管草,男孩如获至宝,开心地傻笑起来,呆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头含羞带笑的女孩,心里如同吃了蜜般地甜美!
真是爱极了这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定有一双灿若繁星,明净清澈的眸子,圆圆的脸蛋儿如同十五的满月洁白晶亮。俏皮时眼波转动间便会想到一个鬼点子吧!做她的爱人真是一件既爱又恨的事情啊!爱她的灵动美丽,俏皮可爱,恨她的鬼点子太多,整得自己晕头转向,着急无奈!
想到金庸笔下的蓉儿,仿佛就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静女。
那一章里写到郭靖挂念黄贤弟,内心焦急,无心欣赏雪景,焦急之中见那树丛中荡出一叶扁舟,舟中女子全身白衣,头束金带,白雪映照间,灿然生辉,只觉娇美无比,容色绝丽,耀眼生花,连看也不敢看,却没想到这美丽少女叫自己,他大吃一惊,细看似曾相识,原来是那个小叫花子黄贤弟,他真是不敢相信小叫花子贤弟变成了仙女儿,只唬得“你····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两个人物,一个天真烂漫机灵,一个活脱脱傻哥哥形象,与《诗经》中的男孩女孩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词人李清照在《点绛唇 蹴罢秋千》中也描写了一个天真烂漫却又羞怯可爱的女儿形象: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词间字义里仿佛看到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正荡完秋千,虽汗透轻衫,却懒得整理,优哉游哉地在园内游逛,园子里正是姹紫嫣红开遍的时节,露水轻沾,花儿娇艳,如花美眷,怎不流连?
却不想有客人来,女孩子害羞地连忙要躲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慌乱间头上的金钗也被树枝碰掉了。
只是女孩多想看看那个客人啊,难道是她的那个他么?走到门边,女孩终是忍不住,假装闻那支斜斜伸到门边的青梅的香味,却偷偷瞟了一眼那个他!
《邶风 静女》在三百篇《诗经》里之所以占着极重要的位置,不仅仅是因为短短几句写出了一幕活泼生动的情景剧,更主要的是其“静女”的人物形象。
我一直认为此处的“静”不能以现代意义来解释其意义,这女孩子真不是属于“娴静”“贞静”或是“安静”类的女孩子。
她就是那个古灵精怪,活泼俏皮,纯真可爱,款款情深的小姑娘,这是女孩子最本真,最纯净的一面,没有经历过世事的苦难,没有经历过人世的艰难,没有经过世俗的污染,宛如一朵最纯洁的白莲花,清新自然,返璞归真。
那个肤如凝脂的美人,美则美矣,却着了匠意;高远缥缈间的伊人似乎又渺远而不真实了些;桃之夭夭,宜室宜家的那个女子已然成熟稳重如妇人,少了些天真自然;让人魂牵梦绕,寤寐思服的女子又变成了端庄秀雅的闺秀。
唯有静女娇俏灵动,纯真活泼,清新自然,如山涧的一汪泉水,天地孕育其灵秀,雨露滋润其明澈。她清纯洁净,在自然的怀抱中欢快地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