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季风涉嫌故意杀人，现在正绑架着人质四处逃窜，我希望你们能配合警方展开工作。”

……

“警官这是真的吗？我儿子从小到大可一直都是三好学生，怎么可能杀人呢？”

……

“别哭了！就当我从来没他这个儿子！你们随便怎么抓他好了，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父亲把墙上的奖状撕的稀碎，母亲坐在地上，几次都要哭的晕倒过去。

季雨静默着看着这一切，微风不停地戏弄着她的发梢，栀子花一样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道泪痕。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曾经牵着弟弟一起上学的画面，那个时候，每天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纯真的笑脸，眼睛眯成一条扁长的细缝，牙齿像带着月光……

早年，季风的父亲是从山里来的，在城里打临时工认识了季雨的母亲。母亲是个寡妇，生下季雨之后丈夫就在煤矿上死了。认识季风的父亲时母亲还在坐月子，父亲不嫌弃母亲，也许是因为同情，也许是因为日子苦，两个人在风言风语中就在一起生活了。

季雨四岁的时候母亲生了季风，两个人长得很像，季雨胸口的胎记像梅，季风胸口的胎记像叶。季风总是含着姐姐的手指，姐姐总是咯咯咯的笑。两个人在同一个摇篮里长大，上同样的学校。父母工作忙，每天只有他们俩。每天第一缕阳光爬上山坡的时候，季雨就会起床给弟弟准备早饭，然后再温柔的在他耳边把他叫醒。

安静的小路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彼此牵着对方，兄妹俩会向路过的每一个人问好。季风害怕狗，有野狗路过总会胆怯的躲在姐姐身后，姐姐也害怕毛茸茸的东西，但她总会紧紧的牵住季风。那时候没有零用钱，为了让弟弟能勇敢一点，季雨会用捡瓶子买来的钱给弟弟买冰棍吃。

父亲重男轻女，季雨高中没上完就辍学打工补贴家用了，但季风很争气，从来都是班上的第一名，看着满墙的三好学奖状，季雨清澈的眼瞳里闪闪发光。

季风说长大后要给姐姐买大房子，买漂亮衣服，但姐姐不图这些，只希望弟弟能健康快乐。季雨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她吝啬到一个月只吃一次肉菜，但弟弟身上的所有东西，包括袜子都是姐姐省吃俭用出来的最好的。

一家四口平凡的生活着，周围的邻居都很和气，在季雨家楼下住着一家三口，一对恩爱的夫妻和一个傻儿子。傻儿子跟季雨差不多大，但小时候发烧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季雨常把给弟弟买回来的好吃的分给他，他总是一直看着季雨傻笑。有时候忙碌了一天的季雨也会在楼下跟那对夫妻简单的闲聊几句，一切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样一家人改变了季雨的一生。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撒了一地的斑驳陆离。季雨约好和朋友逛商场，打算给家里的准大学生买一套新衣服。季雨精心打扮了一番，走出家门刚好看见傻子在门口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傻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用手指着自己家。傻子口齿不清，季雨以为是傻子在向自己求助，没多想就进了傻子家。

刚进家门，傻子就把门锁上了，然后在季雨身上不停地乱摸，季雨不停地挣扎，但傻子力气很大，刚要求救就被傻子推倒了，傻子抓着季雨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卧室。季雨看见电脑里正放着色情录像，她拼命的拽着自己的头发，快要挣脱的时候，傻子一脚把她踹在了电脑桌上，季雨的头刚好碰到了桌角，鲜血沿着发梢流的到处都是。季雨在疼痛中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被绑在了洗手间。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季雨看着周围模糊的黑暗，感觉就像一场噩梦。朦胧中，她隐约听见那对夫妻的对话，妻子不停地埋怨丈夫，丈夫不停地解释那些录影带不是自己的。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傻儿子打算先囚禁着季雨，那个女人还提议要季雨嫁给他们的傻儿子，季雨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我家人一定会报警，然后救我的！”

过了几天那个女人从外面回来，她得意的对季雨说：“刚在楼下遇见你爸，你爸说你越来越野了，都不回家了！还让我帮着给你找个人家，让你赶紧嫁了！”

季雨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一连绝食了好几天，那对夫妻害怕弄出人命，就索性把季雨放了。

季雨回到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父亲黑着脸出了家门，剩下母女俩抱在一起不停地抽泣着。过了一会父亲拿着一个黑袋子回了家，打开袋子一看，装的是钱。父亲害怕以后抬不起头来，就先去了傻子家，他们答应给父亲二十万，然后了结这件事。季雨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洗，她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一声也不吭。

后来傻子的母亲把季雨介绍给了自己的一个表亲，一个叫大龙的中年男人，整天游手好闲，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傻子的色情录影带就是他给的。季雨被锁在厕所里的时候见过他，那天傻子的父母不在家，大龙又来问傻子要钱，傻子总偷拿家里的钱向他换录像看。大龙看见厕所里的季雨，觉得傻子有好事没叫他，傻子害怕被打就躲到了院子里，独留下大龙和季雨在房间里。

对未来失去希望的季雨虽然不甘，但只能嫁给他。

季风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是第一个去报警的，但家人的干涉下，警方没有介入这件事。季风听说父亲要二十万是为了给自己以后结婚用，他彻底的对这个没有丝毫人情的家失去了希望。从那以后季雨再也没有见过弟弟，她简陋的婚礼季风都没有参加。

季雨偶尔会收到匿名的来信，有时候还会收到一些钱，她知道这是弟弟寄来的，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季雨知道弟弟就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大龙有时候会带着浑身的伤回家。大龙经常酗酒，喝醉了就回家打季雨，季雨怕被别人看见，只能整天呆在家里。

“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过日子？”

“你还问起老子了？你有什么资格？你呢个王八蛋弟弟迟早死在外面，别以为有他我就不敢动你，惹毛了，照样抽你！”

季风自姐姐结婚以后，再也没有跟家人见过面，他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游荡，有时他会偷偷去看姐姐，看见姐姐脸上的伤，他知道那都是大龙留下的。季风经常在姐姐家门口堵住大龙，然后威胁他如果再打姐姐就要他死，有时候也会打到大龙跪地求饶。因为季风，姐姐少了不少皮肉之苦，但季雨不知道，季风就在自己的家门口。

又过了几年，傻子一家人搬走了，季风也突然没了消息。后来听说傻子一家人被大火烧死，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但警方迟迟没有调查清楚，直到大龙失踪。

季风没有消息的那一段时间，大龙变本加厉的在季雨身上发泄。季风有一次给姐姐寄钱，在邮局看见了姐姐，她脸上的伤怎么遮掩都那么明显，季风心里隐隐作痛，暗下决心。季雨其实经常来邮局，她希望能和弟弟见面，希望能收到弟弟的来信，见字如面，所以季雨也经常给不知身在何处的弟弟写信。

有一天大龙刚从集市上喝完酒，季风憋了一肚子的火，干脆就当众把他打了一顿。大龙为了报复，向警方揭发，当年大火里烧死的一家人可能是季风干的。警方加紧了调查，季风实在走投无路，打算结束这一切。

阳光明媚，微风温柔的挑逗着树叶，地上像有波浪一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季雨高兴坏了，听弟弟要和自己见面，想都没想就去了教堂。耶稣像被纵横交错的光线照成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突兀的印在了墙上，彩色玻璃把阴森的教堂映衬的那么美好，似梦又非梦。季风早已棱角分明，即便骨瘦如柴，但仍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坚挺的脊背。

季雨看见弟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静默着流泪，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开心。

“姐！今天我要在这个地方还你一个未来，还你一个清白，这是家里欠你！你永远都是那个给我买糖吃的，干干净净的姑娘。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像什么吗？你就像一朵栀子花，在春天开放，在夏天生长，你的生活本就应该芳香四溢。”

话音刚落，季风就把刀插在了躺在地上的大龙身上，季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他看了姐姐，如释负重一般的笑了，笑声回荡在教堂，清脆悠扬，笑声又戛然而止，没有一声的回响。

教堂里空剩下了两具尸体和一个泣不成声的女人，周围一片安静，仿佛耶稣就要降临一般。

季雨知道季风去了哪里，她谁也没有告诉谁，想了，就去野地里看看，跟从前一样，想见就能见到。

如季风遗愿那样，季雨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但这是姐弟俩的秘密。季雨手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嘴里支支吾吾的，口水流的到处都是，就像一个傻子。两个人站在野地里，余晖下，清风里，那动人的发梢又飘扬了起来。

谁叫命运总这么捉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