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的恋爱攻势

作者:尸云君

第1章 伦敦

  应该是很热的夏天,因为即便隔着一堵花白的墙,他也能听见那喧闹又刺耳的蝉鸣声。

  是夏天的律动,他想出去看看。

  女人慌张的阻止声与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穿过墙壁,门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他撑起身体,靠在花白的墙壁上,视野里的光影连成一体,像是一张网,不停旋转,包裹着他,逼仄而令人心悸。

  他踮起脚,伸手想去够门把。

  但失败了好几次,这个动作于他而言似乎有点难。

  好像摸不准把手的位置。

  咔哒一声轻响,那扇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他跌坐在地上抬起头,夏天的光也很刺眼。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篇花白,以及那道逆着光而来的身影。

  那个人蹲了下来,他似乎有些看清了,一条明黄色的T恤。一定是大黄蜂吧,他想。

  大黄蜂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将他揽入温暖又坚实的怀抱。

  他抬起头,只在头晕目眩中看到那宽阔的肩膀。

  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和孩童的哭声变得更清晰了。

  他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将脸埋进了那个陌生的胸膛之中。

  一道猛烈的晃动惊醒了他,孟行川睁开眼睛,从梦魇之中脱离出来。

  一个熟悉的肩膀撞进他的目光之中,让他缓缓回神。

  他垂下困倦的眉眼,车窗外光线温和。似为他度了一层温润的纱衣。

  从被晃醒的那一刻起,他便面色平稳,倒不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而是单纯地睡了一觉。

  “刚想给你盖件衣服你就醒了。”于敬干脆直接把外套丢到了他的身上。

  “还没到站吗?”孟行川接过他丢过来的外套,小心地摩挲了一下后,自然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们在欧洲之星号,从巴黎回到伦敦圣潘可拉斯车站的路上。

  他侧头看向车窗之外,阴天,远处的田野被雾气笼罩,只剩个模糊的脉络。

  这样的天气,在英国太常见了。

  已经到英国了吧,孟行川沉默地想着。

  “快了,你睡了一路。”于敬把玩着手里的Zippo,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啊。”孟行川回过头,抬起手快速地捏了捏眉间。试图驱赶那股浓重的倦意。

  再抬眸时,眼底的神色已经彻底清醒。他的眉骨有些高,便显得他眼窝深。眸色也较一般的亚洲人要黑上很多,宛若一颗黑曜石落于白雪之中。

  若是多看几眼,便会叫人移不开视线。

  “我在Chinatown的FarEastChinese定了晚上的座,你去吗?”孟行川看着于敬。

  似乎除了看向窗外那一眼之外,他的双眸就未曾从于敬的身上移开过。

  只是对方的视线一直有些飘散,并未注意到他。

  倒是他这句话说完,对方的视线瞬间便凝聚于一处。而后侧过头,嘴角带着几分的嗤笑意味。

  “ImperialCollegeLondon的高材生终于舍得踏出校门了?不行,我可不想去喝豆浆吃豆花。”

  “我……”孟行川本想本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但是转念又放弃了。仍就将话头放在于敬身上:“我是担心你晚上回去会冲动行事。”

  孟行川最近在忙他的毕业论文,为了这个毕业论文,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

  还专门到巴黎一趟收集数据资料,然后遇着了揽着法国美女在街上逛的于敬。

  孟行川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能是麻木更多。

  毕竟他在伦敦商学院里还有一个女朋友。

  回伦敦的前一天,于敬得知自己女朋友出轨的事情,倒是气笑了。

  一人在一头出轨。

  孟行川只觉得很荒诞不经,或者说是滑稽可笑。可偏偏心底又弥漫着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和苦闷。

  “有什么可冲动的。”于敬低低地冷呵了一声,内里外里的感觉尽是一副不屑与之计较。

  便显得孟行川的关心更像是多此一举。

  孟行川的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一下,即便绞尽脑汁,到底也没寻出一句能说的话。

  两人之间很快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唯有火车在铁轨上运行时发出的声音,在掩饰着这种不恰当。

  兴许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过激,或是些别的什么原因。

  于敬心头那股不知名的怒火很快就暂时平息了下来,他侧过头,终于给了孟行川一个目光。

  “你好好读你书就行,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孟行川方才那落了灰似的双眸骤然间又明亮了起来,还带着点尝到甜头的笑意似的。

  连于敬那勉强给的目光,一时间也有些移不开了。不得不说——虽然都是男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不论在什么方面,都要比他厉害,比他优秀,比他强。

  于敬磨了磨牙,迅速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又恢复到那一副目光飘忽不定的模样之中。

  一个什么都比他厉害的人,唯独在他面前,却低微的不得了。

  于敬比谁都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假装不知道,因为不想,也懒得去面对那一份尴尬。

  反正这人总是这样一副克己的模样,对于于敬这种爱释放自身天性的人来说,看着也挺烦的。

  潜意识里觉着,你到底有什么好装的。

  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遂你的意。

  于敬的朋友已经开着他前阵子刚买不久的兰博基尼AventadorSVJ在圣潘可拉斯的车站外等着他们了。

  一踏出车站,就瞧见一辆嚣张至极的红色大牛匍匐在边上。

  其宛如艺术品般的车身一眼便能抓住,“Ω”形的尾翼,更是凸显了车辆的空气动力学特征。艺术与实用共存,即是完美。

  更别说是全球量产900的限数,也足够引来路人的驻足与随手一拍。

  孟行川不太了解于敬的心究竟是宽到了何种程度,能把这样一辆车随手给别人替他开。

  他和于敬齐肩站在出站口,两人身量一般高,模样生得也极好。

  当他们朝着AventadorSVJ走过去时,路人的视线也随之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孟行川不喜欢这种被太多人注视的感觉,他顿了半步,落在于敬身后。

  若论超跑唯一的不足,大抵就是只有两个位置了。

  不过正常人也没想过两个位置以外的超跑,因为多出来的座位必然要毁坏车所追求的极致美感与性能。

  于敬的朋友是个英国小伙,叫欧文。

  他熟稔地朝孟行川打了个招呼,孟行川朝他点了点头,倒懒得开口。

  于敬迅速地从欧文手里接过自己的车钥匙,然后上车发动一气呵成。

  “你自己回吧。”于敬落下车窗,对着站在车子外沉默地看着他的孟行川说道。

  话音刚落,也不等孟行川有什么回答,便对欧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车。

  欧文又好脾气地对着孟行川道了再见,只是孟行川这一回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AventadorSVJ咆哮的声浪响起,孟行川也未曾出过声。

  那声浪宛如顶级歌剧家为人所带来的听觉享受,引来周围路人的阵阵惊呼。

  大抵像是世间最凶猛的野兽在朝他们咆哮、示威。他们的潜意识里便只剩下这只野兽凶悍的模样。

  这般的声浪,对于爱车的人来说,光是听着都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震颤。

  孟行川双手插兜,目送着那道轻盈的红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视野,像是一道烈焰。

  把他心头所剩不多的情绪燃烧成一团灰烬。

  最后他转过身,展臂拦了一辆的士。回到南肯辛顿。

  对于一个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这世间最令人为之头秃的,大概就是毕业论文和答辩。

  更别说是帝国理工这样的学府了,一回到学校后,孟行川便挣扎于苦海之中,距离他们答辩已经不剩几天的时间了。

  他必须要在这些有限的时间里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把该记的东西记得滚瓜烂熟。

  然后在痛苦之中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读这个学校这个专业。

  紧接着就会在精神麻木中选择放弃质问——算了,反正也不是他能选的。

  那几天的时间里他几乎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仅靠着一句“结束了就解放了”咬牙支撑下来的。

  他真的不喜欢学习。

  他喜欢自由,喜欢艺术,喜欢车,喜欢玩。

  但是都不行。

  有时候孟行川都觉得,自己可真不像个别人印象中富少。

  没办法,谁让家教太严格呢。累的时候想一想爷爷那张严厉的面容,孟行川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可不是什么伟大的亲情。

  纯属是怕毕不了业回家挨打而已。

  但好在痛苦这种东西,到底也是有个头的。

  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孟行川从楼里走出来,抬头越过恢宏的建筑群,望向天空。

  是个难得的晴天。

  没有云,天穹是湛蓝色的。和他家里的天空一样。

  他忽然停下脚步,整个人宛如虚脱了一般,在阶梯最下两层的地方坐了下来。

  终于可以暂时停下来了。

  他看着成对的校友路过,感受着难得的校园风光。

  他坐的这个地方没人能注意到他,他像是故意将自己从生活里藏起来。

  却又格外渴望注视这些轻快的生活。

  手机震动了两下,孟行川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发信人叫萧宇。

  “怎么样?还顺利吗?”

  萧宇是他的学长,还是于敬的朋友。毕业后为了自己的英国女友,选择留在伦敦打拼。

  去年在Chinatown里开了一家酒吧,这家酒吧还有孟行川的投资赞助。

  “没什么问题。”

  “不愧是你,真是溢出屏幕的自信。今晚有主题趴,你最喜欢的速度与激情~鼓手,Areuready?”

  “行。”孟行川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雀跃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开头先叨叨一些必要说的话。

  受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攻不是,攻已经30岁并且谈过恋爱也和自己的前任做过该做的事情。

  如果你是双洁一定要慎点!

  由于文写的是有钱人的生活,而作者却是个土鳖。

  如果有什么“专业性”的bug,那说明是我在胡诌。

  最后,开新文了!欢迎新老读者们重重点击,七月份参加新科榜,求各种推荐票月票打赏收藏一条龙~亲亲!】

第2章 有光

  夜晚的Chinatown永远都是飘荡于异乡的游子们最爱去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的一条街道,才能让他们在异国他乡感受到熟悉与安心。

  刚刚下了点小雨,街道上有些湿漉漉的。关居远拉开车窗,清冷的空气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边上的路灯洒下柔和的光晕,从打开的车窗里钻了进来,落在他如锋如刃的侧脸上,却化不开他眼底浓稠的墨色。

  他点了一根烟,星点般的红光在黑暗中有如萤火虫,随着他的动作跃动。

  边上间有路过的行人,总会忍不住瞧上一眼那辆匍匐在黑暗里的庞然巨物。

  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间震动了起来,在安静的驾驶室里发出响亮的嗡鸣声。他似有些犹豫,直至那嗡鸣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滑开了接听。

  “关总,媒体那边的消息已经全部压下来了。”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缓声应道:“嗯。”

  电话那边似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斟酌着说道:“池先生他……”

  “我没问你。”

  “抱歉关总,是我自作主张了。”

  关居远挂了电话,将窗外燃了大半的烟灰弹掉。

  适时,被他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机又颤动了一下。

  这回进来的是一条短信。

  “晚安,早点休息。”

  关居远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直至他指间夹着的烟烧到尽头。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没回。

  然后将烟头掐灭在中控台上那已经快满了的烟灰缸里。

  Angel'stears。

  旁边酒吧的灯牌在夜色中相当晃眼,单是从外面看进去,便能感觉到那种振奋人心的热闹。

  关居远的手机今晚第三次响起,只不过这次他接的很快。

  “到了没?你属蜗牛的吧。”

  电话那边是一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到如今,大家都已经三十岁,他依旧狂野的野小子。单戚。

  “到了。”

  “附近有个地下停车场,你把车停那儿去。快点啊,人节目都已经快开始了。你有啥想不开过不去的,马上过来。哥们陪你聊一会儿开导开导,你必能想开好吧。”那一边单戚跟倒豆子似的,还伴着狂热的音乐声。

  其实真到了Angel'stears里面的时候,关居远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喝酒。

  因为他开了车。

  酒驾这种问题,哪儿都是通用的。

  他一般不会叫代驾,因为他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车。

  何况他这会儿孤身在国外,也不会有助理过来接他。

  似乎上一次想在酒吧里用烈酒浇愁,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在这种音乐与灯光会将所有人的腺上激素都引爆的场合里,关居远却像是个屹然不动的老僧。

  “唉,说实在的。我是真的想不通,你对他真的是好到我都觉得……非他不可了一样。他是为了什么非要老做那种刺激你的事情不可?难道你们谈恋爱的,都管那儿叫情趣?”单戚将四方杯里的琥珀酒液饮下,目光四处扫描的同时,还不忘和旁边的老僧对话:“当初是不是你强迫人家跟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这么说?”关居远抬头看了他一眼。

  单戚这会儿正在全场确认他今晚的春宵目标:“你要不是强迫人家,人家会做出这么多……跟报复似的行为?”

  “我从没强迫过他。”

  他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关居远其实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次去云海娱乐视察工作时,碰见了那个小新人。第一印象便觉得,他的眼睛真灵动。

  后来是许多次的偶遇,究竟是不是偶遇,其实关居远也曾怀疑过。但太忙,没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

  再后来,便是亲眼撞见娱乐圈内的污垢。有人给他下了药,关居远自然是伸出援手救了他。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大人间那点说不了的事了。

  那时候关居远也是个年轻的单身男人,自然也拒绝不了一个有好感的人。

  如今想来,关居远反倒有些疑虑。难道那时的池乔,是不愿意的吗?

  可那时的场景……应该是池乔求他帮忙。那时关居远本也只想替他用手疏解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最后。

  颇有一种鬼迷心窍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定力不够。

  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如今再重究,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四年的相处,因为了解。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在吵架、闹脾气、出轨之后选择包容。

  那时的关居远会觉得愤怒,会觉得无可奈何,会想打断他的腿。

  直至今日,关居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到欧洲出差一趟,临近回国的时间。国内传来了他又被对象绿了的消息。

  这年头总裁也不好当。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忽然一下子就找不到应有的情绪去面对了。

  也许是哀大莫过于心死。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谈恋爱了吗?不都是被你们的光辉事迹给……吓得。”

  舞台上的乐队正在表演着今晚的主题节目,台下或有中国人和英国人在音乐声中缓缓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与身旁的朋友推杯换盏,无话不谈。

  “你玩心大,别找借口。”关居远摩挲着自己的指腹,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

  “行行行,反正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逍遥又快活。”

  此时场内表演的节目是TheFastandFurious7里比较出名且大热的中东风DJ《GetLow》。

  今晚会出现在这家酒吧里的大多数人都是TheFastandFurious的粉丝,那熟悉的前奏一响起,原本火热的气氛犹如烈火中注酒。

  瞬间达到了今晚的巅峰。

  舞台上的乐队自然而然也成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中心。

  站在中心位的主唱在受到全场的瞩目后,反倒是有了更好的表现。

  他身后的乐队成员各司其职,在燃情的电音之中各司其职,散发着独属于电音乐队应表现出来的热火。

  也许是因为鼓点节奏的加快,那戴着兜帽坐在乐队最后面的架子鼓手,在一次剧烈动作过后,兜帽竟是被晃了下来。

  只是那人脸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即便是兜帽甩落了,也见不着他的模样。

  更别说他的位置卡在最微妙的乐队成员身后,如果不是特意留心的话,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但单戚当年身为云海娱乐的半个星探,并且发掘了如今火得大红大紫的偶像池乔。

  可谓一双慧眼如炬。

  在那兜帽被甩下去的瞬间,他的视线就已经越过乐队的所有人,落在了那个架子鼓鼓手身上。

  他是整个乐队里唯一的中国人。

  在金发碧眼的成员堆里,唯一的黑发墨瞳。

  那双露出来的眼眸里闪着因热爱而璀璨的光芒,炽烈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且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犹如星子落入凡尘。

  并且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但又比他认识的那个人,要更加充满力量,这种力量源自于某种热爱。

  这种力量使他在乐队众人的遮挡之下仍然散发着让人着迷的光芒。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但单戚觉得这个人长得一定特别好看。

  因为口罩挡不住鼻梁的走向。

  又直又挺。

  露出的那一块皮肤,在周围的墨色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白。

  除非他是个龅牙。

  单戚出神想着,没注意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架子鼓鼓手给吸引走了。

  “看什么这么出神?”

  单戚长时间的出神自然引起了关居远的注意,他往单戚面前打了个响指。

  就像被点穴的人解开穴位时一样,单戚猛地一怔然后回过神来。

  “你看那个架子鼓鼓手。”单戚抬手往那边指了指:“有没有觉得他的眼睛和池乔有点像?”

  关居远闻言换了个角度去看舞台上的人,如果单戚不说。他这里的确是根本看不到那个架子鼓鼓手。

  只是视线触上的那一刻,关居远也下意识一愣。

  的确。

  “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和池乔差太多了,如果不是这一点,我都怀疑是不是他在上面敲架子鼓。”单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我就喜欢这一款的,今晚必定是个故事之夜。”

  关居远看了一会儿,也叫那光芒吸引得有些入神。

  只不过那是一个把自己藏起来的光。

  他从来不怀疑单戚的审美,否则当初也不会把他放到云海娱乐那边管事。

  今晚的孟行川的确有些过度的兴奋,大抵是因为毕业后压力的释放,以及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与电影原声系列。

  兜帽被甩开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当《GetLow》的节奏被DJ控走后,近乎鬼使神差一般,孟行川的注意力从眼前的一切中脱离。

  他抬头望向舞台下的某个位置,可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所以他不知道,他将目光投过去时,其实和那正在注视着他的两个男人撞了个正着。

  他不知道,但他的感觉却无比精准。

  他迅速垂下眼眸,并在《GetLow》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将自己身后的兜帽又套了上去。

  “他刚刚是不是看咱们这边儿了?”单戚拿起酒杯,灌了一杯下喉。笑眯眯地说道:“是不是被我快要溢出身体的情感波动给击中了?”

  他说着的同时,舞台上的孟行川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

  有点打脸,还怪疼的。

  于是他干咳一声,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僧,眉角上扬:“怎么样?喜欢不?要不要来一夜猎艳之旅。反正他都那样对你了——你也没必要再绷着自己了,说不定这样惊奇一夜过去,你马上就能忘掉心里的不爽快了然后找到新欢了。”

  关居远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3章 难搞

  单戚见他不为所动,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情绪又快速上扬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上了啊。”

  酒吧里明暗交替的光掠过关居远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沉默了片刻。难得对单戚的猎艳之旅发表了一次意见:“他戴着口罩,说不定是个龅牙。”

  单戚:“……”你还是个人?

  不过关居远说的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刚开始他也这么想过。

  有点难搞。

  “你先坐着,我去找萧宇叙个旧。”单戚喝完四方杯里刚倒下来的酒,扭头便消失在人流里。

  周围许多蠢蠢欲动的目光,终于也有了行动的机会。

  关居远的感觉十分敏锐,他捻灭指间燃完的烟头,视线不动声色地四下扫了一眼。

  一个女人拿着自己的酒杯走了过来,杯里还有亮红色的酒液。

  她尚未说话,正要用自己手里的酒杯去碰关居远跟前那杯未动过的酒时。

  关居远宽大的掌心就已经盖住了那四方酒杯的杯口,手指自然垂下,指腹抵着桌面。

  但因手指过于修长,指节微弯曲了一些。更显骨节分明。

  拒绝的动作不可违不明显,而且是不留一丝情面的拒绝。

  那女人脸上原先手到擒来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恶狠狠地剜了关居远一眼,似乎在骂他不识抬举。最后转身离去。

  不久后又来了一个男人,但关居远依旧用同样的方式无声拒绝了。

  之后直到单戚回来,也没人再敢靠近他这一桌。

  单戚离开了不过十几分钟,去的时候满脸兴奋都是笑容,回来后却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蔫了。

  关居远看了他一眼,随口安慰:“什么说法?”

  不过倒也奇怪,能让单戚露出这种失神落魄的表情,得是多大的打击才行。

  “算了吧,那是个少爷。”单戚摆了摆手,拿起那瓶被他喝了大半的Hennessy,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不是,正好?”关居远闻言也是一怔。

  “咳咳!”单戚刚喝进去的酒猛地呛着他的喉咙。

  他知道关居远会错意了。

  就在单戚离开的这十几分钟里,舞台上的乐队表演已经暂时告了一段落。

  朝台下观众感谢示意的时候,那个架子鼓鼓手依旧是躲在众人的背后,让人看不真切。

  不过这人站起来的时候,真的很高,腿也特别长。

  完全不输给乐队里那些欧洲人。

  养眼。

  如果能看到脸的话,就更好了。

  察觉到自己有这种想法时,那时关居远忍不住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大概是被单戚传染了吧。

  “我这里说的少爷,是货真价实的少爷,有钱人家的少爷。”单戚连着想了两种说法来解释这种脑误。

  “我刚刚去见萧宇,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就是想打听那人的消息。结果萧宇冲我直笑,然后说别想了,这个不是你能动的人。我起先以为是有主了,还想着只要不是我认识的,那撬个墙角也没什么。然后萧宇又说,人比你有钱,看不上你的。这我就不服气了,追问他有钱还来你这儿打鼓呢。然后那小子又笑,说Angel'stears有他一大半股份,人家到自己店里来发散爱好而已。然后我又追问了几次,他死活就是不肯透露那人的消息。”

  “要说咱们国内的富少圈子吧,我就算不全认识,也都应该有点数。可是对这个打架子鼓的,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苦着一张脸。大抵是在为今晚失败的猎艳之旅而悲伤。

  完全忘了他的任务是要带着关居远脱离忧愁。

  “和你混在一起的那些小孩都是什么货色,你应该比我有数。”关居远的回答毫不留情面。

  “倒也是。”单戚闻言也不怒,反倒是笑了起来:“感觉这个架子鼓少爷,这辈子都跟我混不到一块儿去,唉。”

  单戚的悲伤仅仅是暂时的,他会因为一个陌生人惊艳,但绝对不会为他一直忧愁或悲伤。

  他说生命那么短,我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乐趣之中去吧。

  所以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被一个陌生的英国女人搭走了。

  关居远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也离开了Angel'stears。

  单戚在“替朋友疏导感情烦闷”这一块上,的确是指望不上。关居远之所以会来,也就纯属是打算和他见个面而已。

  因为他们俩也快半年没见了。

  上半年的时间里,关居远忙于工作,全球各地到处飞。连能好好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总裁哪有那么好当的。

  更何况他投资的企业还特别多元化,家里也有老本等着他去顾。

  好不容易挣扎到工期结束。

  这一口气喘上来就是他被自己的对象绿了。

  精力得到彻底的发散后,整个人也会随之疲软下来。孟行川指间里夹着一根萧宇递给他的烟,没骨头似地往沙发上靠着。

  “你……老看着我笑干什么?”

  孟行川把自己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出来,扫了一眼边上的萧宇。

  “没事。”萧宇坐了下来,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今晚玩得还开心吧?”

  “开心。”孟行川边说边滑着手机。

  他在看他的朋友圈。

  积攒了快一周,他滑动的速度很快,或者该说是他只是为了锁定特别的对象。

  很快他就滑到了第一条和于敬有关的内容。

  他终于停下滑动的指腹,停留在那个界面上。

  是一张照片,是在一家俱乐部里面拍的。而这家俱乐部,孟行川也很熟。

  于敬以前带他去过不少次,后来他也成了那家俱乐部的SVIP。

  但这家俱乐部不在英国,也不在欧洲。而是在国内,在他们家那边。

  孟行川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腰。

  发表时间是一天前。

  他不是应该在伦敦吗?为什么会突然回国了?他们还没到结课的时间吧。

  萧宇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突然撅起来吓我一跳。”

  “于敬……回国了?”

  萧宇目露复杂的神色,他起先以为孟行川是知道的。

  可人家都这么问了,还知道个屁。

  明显是于敬没跟他说啊。

  “是啊,就前几天的事儿。他……没跟你说啊?”萧宇斟酌着说着。

  孟行川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手机,力气大到指节泛白。萧宇看了一眼——竟然生怕这手机被他捏爆。

  孟小少爷也不说话,就是抬头看了眼萧宇。

  萧宇背上一凉,当然知道这个平时看上去跟自闭症一样的孟行川,生起气来有多暴躁。

  虽然这件事和他无关,顶多算是被于敬牵连。孟行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的确不想看到这人生气。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迅速坦白:“他不是跟学校里的人打架,然后把人家打成重伤住院,被学校给遣回了。”

  孟行川抬起手捏了捏眉间,长长地叹息一声。

  其间所包含着的无力感,就连萧宇都能明显感受到。

  “他没跟你说,可能只是怕你太担心……毕竟你那段时间实在太忙了。”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孟行川对于敬感情的人。

  也正因如此,才会感受到他的那种失落的情绪。

  感情这种东西,你先动情,那注定就是要矮人一截的。

  即便优秀如孟行川这样的人,也逃脱不了。

  孟行川摇了摇头,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于敬在火车上说得信誓旦旦,估计也只是为了唬他而已。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有没有受伤?”孟行川问道。

  萧宇想了满肚子的安慰话,全都被孟行川这句话给问得说不出来了。

  “受了点皮外伤,但问题不大。”

  “好,我先回去了。”孟行川站了起来,将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迅速套上。

  萧宇紧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这两天吧。”孟行川说道。

  他原本打算来个毕业旅行,也不去太远的地方。

  就在欧洲转一圈,然后再回国。

  不过现在计划只能取消掉。

  孟行川到地下车库取车,上车之时终于将那通犹豫了许久的电话拨了出去。

  这地下车库是Angel'stears自己的,这会儿放在里面的车,基本上都是上边那群客人的。

  基本上都是孟行川认识的车型。

  也很昂贵。

  大概都比他这辆雪佛兰CamaroZL1要贵上很多。

  但孟行川就是喜欢开这辆车,就像他喜欢大黄蜂这个汽车人。

  他收藏了科迈罗每一代的车型,甚至是《变形金刚》这系列电影里,许多出名的车型。

  说简单点就是情怀。

  只是这种情怀听起来可能有点幼稚,但事实上要花耗的金钱,可真的是不会少。

  孟行川的爷爷虽然对他十分严格,但唯独在这一方面还算是比较满足他。

  更别说他还有俩把他当亲儿子疼的三叔和大伯。

  《变形金刚》系列最名贵的车型兰博基尼Centenario,还是他三叔给他带回来的。

  作为兰博基尼百年纪念版,全球量产40辆。20辆敞篷,20辆硬顶。

  他三叔给他弄了辆硬顶的回来,就在三年前。

  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用游戏里的术语来说,就是梦幻开局。

  而大黄蜂的科迈罗系列版本,基本上就全都是他自个儿集齐的。

  反正也不是很贵。

  因为太过于名贵的车,大多数时间里都只能当车库里的艺术品。

  所以他更喜欢科迈罗,当然他也不否认有情怀作祟。

  电话连着拨了两个都没有人接。

  孟行川放下手机,在车里呆坐着发了会儿愣。

  他没注意到自己停在道上的车,正好挡住了边上的一辆保时捷的去路。

  孟行川呼了口气,又继续拨打了第三次。

  这一次他没有等很久,响了不过两下,就被接起来了。

第4章 拦路

  食指缓缓敲打着方向盘,关居远周身隐匿在黑暗之中。他的视线落向那辆嚣张至极的大黄蜂身上——他想知道它的主人打算什么时候移开它。

  他下来取车的时候,这辆大黄蜂就已经匍匐在那条道上了。直到他上车坐了将近有五分钟,它都没有再动过了。

  如果不是车灯还亮着微弱的光,关居远大概会认为是哪个胆子大的人,直接把车直接停在道上。

  五分钟的等待是极限。

  他交替开闭远光与前照,迅速反复数下。以达成一个短暂的闪烁效果。

  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地下停车场里,也算是一个非常好的提醒效果了。

  然而在他的闪烁灯打完后,那辆大黄蜂依旧嚣张至极地横在道上。

  关居远忍不住怀疑这辆车的主人喝断片在车上睡着了。

  他从车上下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面色不善地朝着大黄蜂走去。

  事实上这辆大黄蜂的主人——孟行川,因为垂着头还用手遮着自己的额头。注意力又全在手机另一边的声音上,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别人造成了怎样的困扰。

  况且这个点,他认为不会有除了他之外的人,从Angel'stears里出来。毕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你难道就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还特么为我好,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电话那边的于敬大抵是喝了酒,语气和态度都冲得不行。

  “我爹管得都没你多。”

  “你的伤……”

  “别来烦我,滚。”

  孟行川的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这一通打了连两分钟都不到的越洋电话,就在于敬暴躁的态度之中,被挂了。

  他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上随意一丢,而后将整个人都陷进了驾驶座的椅背里。

  他闭着双眼,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昏沉。

  因为有一种形容不上来的窒息感包围了他,紧紧地裹着他的心脏。

  正这时,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敲动声。

  孟行川还以为是自己难受到出现幻觉,听错了。

  直到那阵敲窗的声音再响起第二遍时,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

  车外的确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他的腰腹。

  这人可比他的大黄蜂高多了。

  他正屈着手指往他车窗上轻轻地敲着。

  孟行川沉默了几秒,而后降下了车窗。

  那个人终于弯下腰,将脸对准了他打开的车窗。

  孟行川本也朝外看着,便猝不及防地和这个陌生人来了一个极近距离的照面。

  大黄蜂车内的照明灯也是暗着的,只有科技感十足的仪表盘灯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但那双带着一点委屈红意的双眼却穿透了黑暗,直直地望进了关居远的心上。

  像是被谁欺负了,说不定还哭过。

  不过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眉峰便皱了起来,带着一点生人勿近的悍意。

  像只猫爪似的。

  这人不是个龅牙——关居远下意识地想着。

  原来黑色的口罩之下的模样是这个样子。

  也怪不得要遮住,这小朋友长得那么帅,不遮住的确会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只是这张脸,还有这对眸子。确实很熟悉,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但关居远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记忆深处的某一块碎片,也可能是停留时间太短太短的哪些瞬间。

  所以他抓不住那种飘忽的感觉。

  两人隔着打开的车窗对视了许久,关居远心底思绪万千。

  孟行川却只是单纯地盯着他,充满防备的。

  “你好?”见对方一直都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也不离开。孟行川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声。

  关居远被这一声激灵地回过神来,他迅速站直身体。

  “你挡路了。”关居远说道。

  这个男人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低低沉沉的,像是一杯醇馥的老酒。

  孟行川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子,然后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烟草气息。

  烟鬼。他这么想着。

  只是烟草气息之后还伴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

  就像他在阳光明媚的清晨,于英式花园里闲逛,花瓣与枝叶上的晨露还未消尽,与鲜花和野薄荷交织的气息。

  令人醒神。

  不过这种味道实在太淡,几乎都要被掩盖在烟草的气味里了。

  他转过头去看边上的停车位,被他挡住去路的,是一辆保时捷卡宴Turbo。

  像是一只匍匐于黑暗中的优雅猛兽。

  对,就是优雅的。

  保时捷的车型,即便是越野,也是性能与奢华的超级结合体。

  孟行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探头出车窗,对着这辆卡宴的主人说道:“抱歉。”

  这时候他才终于从头到脚看清了那个男人,不过也就是扫了一眼。

  就像在路边看到帅哥美女时,一个人会有的正常反应一样。

  孟行川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人真高,分明也是个亚洲人,但是高得有些离谱。

  估计已经超过一米九了。

  孟行川想完,便将车窗关上,然后脚踏油门。

  大黄蜂终于从沉寂之中醒来,灰暗的车灯彻底亮起。引擎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内发出轰鸣的咆哮声。

  再犹如离弦之箭,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把这条挡住别人的道路让了出去。

  关居远看着大黄蜂离去时闪烁的尾灯,双眸微凝,似在想着些什么。

  直到他回到住处,抬手准备开门时。

  记忆里的一块碎片突然间清晰了起来,并与其他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

  那是三年前的一张照片。

  刚成年的小孩儿站在他的兰博基尼Centenario旁,对着镜头竖起剪刀手,笑得格外灿烂,兴许是因为太阳有点大,所以眼睛都眯了起来。

  是一张光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眼底带笑的照片。

  关居远记得那时自己看着那张照片的第一想法就是——都长这么大了。

  他这会儿终于想起这个小帅哥到底是谁。

  继续刚才顿下的动作,关居远打开门进房。

  忽然觉得这一整天下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倒也算是相当奇幻了。

  小帅哥和三年前其实没有差多少,只是模样稍显成熟了一些,也长高了许多。

  只是相隔的时间太长,加之他们俩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所以关居远才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

  不过这小孩儿估计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反倒是如今想起来,更像是有一种看着这个小孩儿长大的感觉。

  他见过他十岁的样子,十五岁的样子,十八岁的样子,到如今二十一岁的样子。

  两天后,关居远带着单戚回了国。

  硬是这么拖了两天才选择回去,关居远心里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实在不知该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回去面对池乔。

  关总在工作上狠辣果决,唯独在爱情跟前,却像个怎么都学都熟练不了的新人。

  从得到消息再到回国,他和池乔之间都没有过任何的联系。

  像是为了维持着某种平静的假象。

  关居远回到上海时,池乔恰巧也在外地录节目。

  所以两人并没有撞上。

  但是有些事情,避是永远也避不掉的,它不过是在某一处安静地等着你而已。

  所有用心维持的假象,在它面前都像是可笑的垂死挣扎。

  回到上海的当天晚上,关居远还在处理公司里堆积了半个多月的,需要他签名的文件。

  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签完最后一份和端华酒店集团的投资合同后。

  关居远还没来得及想些别的事情,池乔的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几乎倒背如流的号码和刻在心底的两个字,直到手机的震动即将结束时,终于滑了接听。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关居远倚进椅子里,无声地转了个方向。将繁华的外滩夜景收尽眼底。

  “你回来了?”

  先出声的到底还是池乔,只是关居远没法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任何的慌乱与紧张,反倒是一如既往地满是莫名的傲气。

  “嗯。”关居远应了一声。

  大抵是关居远的冷漠让那边有些无话可说,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问出了一句让关居远有些想发笑的话。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这句话本该由关居远来问的,但是他的精神真的疲惫了。因为他过去已经问过太多遍了。

  “没有。”

  他听到那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那我们分手吧。”

  关居远听到这六个字的时候,大脑其实有一瞬间的空白。再然后便是这四年来,他所付出过的一切。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情绪碾过大脑。最终也只吐出一个单调而冷漠的:“好。”

  听到他这个回答的瞬间,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只是在挂断的那一瞬间,关居远似乎听到了一声很响的玻璃破碎声。

  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关居远再睁开闭上的双眼时,眼底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进来。”

  他的助理从门外走进来,连脚步声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关总,和端华的这个合同……可能需要到那边去一趟和端华的老先生再当面确认一下才行。云海娱乐那边最近在做一个选秀项目,这是策划,那边已经确认好,您再过个眼就行。”

  “端华的事情你订好行程。”关居远伸手接过那一份厚实的策划案,随意翻看了几页,然后笔走龙蛇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端华的总部在美国纽约,他前脚刚从欧洲回到上海,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为失恋感伤一下。这会儿马上又要去纽约工作了。

  总裁,难当。

  “是这样的,孟老先生这阵子回国了,所以您不用再辛苦去纽约找他一趟。”

  关居远抬眸看了助理一眼:“三亚吗?”

  “是的,您确认的话,我马上为您安排好行程。”

  “好。”关居远点了点头,而后补充道:“我顺便去度个假。”

第5章 回家

  每一次从国外回到这座生他养他的海岛,孟行川都会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还是这个地方适合他生活,因为他太怕冷了。

  虽然这里热得也很要人命,尤其现在是六月份,已经进入这座海岛的蒸发模式了。

  不过孟行川觉得也还能接受,他耐热,但不怎么受冷。

  在英国这种夏天只有二十度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国家里,孟行川身上永远都套着一件长袖的外套。

  不管他在那儿住了多少年,都没有办法适应。

  三亚去年刚开通了一条直飞伦敦的航线,去的时候他会选择这条航线。

  但回来的话,他一般选择飞到广州白云机场,再转回海口美兰机场。

  因为他三叔和大伯都在海口生活,他每次回来都要往那儿去看看他们俩。

  之后便自己开着车,沿着环线高速一路行回三亚。

  海南的高速路不设关卡,也不收费。一旦上了路,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三个多小时就可以开到。

  孟行川除去要见大伯和三叔外,便也是享受这种在热带海岛路上飞驰的感觉。

  可以暂时性地让他忘却很多的烦恼。

  爷爷和奶奶生了三兄弟,他父亲是老二。

  还活着。

  就是从来不管他,也不顾家。自己在北京有事业,一副“我不靠我爹,我要自立自强”的感觉。

  大伯和三叔都成了家。不过后来三叔离了婚,也没生孩子。孟行川十岁那一年后,几乎是把他当成亲儿子在养。

  大伯有家,并且有一儿一女,都比孟行川大。

  大伯虽然有点严格,但是也挺疼他的,起码比他那个活着的爹疼多了。

  再则大伯的严格和爷爷比起来,那可真不算是什么。

  他们家除了他爹叛逆一点。

  其余人和那种……传说中的争权夺利家族完全不一样。

  孟行川十岁以后,都是在万千宠爱的蜜罐里边儿长大的。

  也亏他爷爷是个狠厉严格的人,不然孟行川觉得自己现在指不定是个什么东西呢。

  高速路上是吹不了海岛风的,跑车夸张的速度更不支持他把车窗开起来。

  就算能开他现在也不是特别想开。

  现在是大中午,一天之中最酷热的时候。

  孟行川从车窗里看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已经扭曲在空气之中了。

  他从海口开回来的是三叔的拉法。加上火红色的涂装,要多帅就有多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三叔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富二代。

  有个能干的大哥和更叛逆的二哥在前面顶着,活得一直都很滋润。

  他其实也挺想要一辆拉法的。

  但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首先你得是法拉利传统的老客户,其次手里边儿最少得有2款法拉利限量版车型。最后是至少得有2500万起的启动资金。

  然后人家才给你买法拉利拉法的资格。

  首先孟行川在年纪上就满足不了第一条。

  不过好在平时三叔也乐意把他的拉法给孟行川开,俨然一副“你要喜欢就拿去嘛,三叔的就是你的”宠溺样。

  但孟行川多少也有点拉不下这个脸,毕竟十八岁那年,三叔给他买的那辆硬顶的兰博基尼Centenario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反正他还年轻,想要将来再慢慢买呗。

  回到三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但这个点仍就是烈日灼心,晒的人要命。

  回三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去看爷爷和奶奶。

  爷爷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纽约,但今年因为身体原因,已经退回三亚了。并把纽约那边的事情交给了大伯处理。

  爷爷身体越不好,对他就越来越严格。

  孟行川依旧记得他今年年初,是被爷爷拿着拐杖撵回学校的。

  海棠湾离三亚市市区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不过这几年起,海棠湾那边逐渐开始被打造成三亚最高端的酒店区域。

  几乎所有的五星级大酒店都落座在那边,还有去年刚开张的亚特兰蒂斯,也在那边。

  俨然已经成了三亚最高品质的海滨资源汇聚地。

  他爷爷奶奶就住在那边儿。

  况且端华在三亚的分部已经从三亚市区迁移到那边去了。

  毕竟未来几十年的战略发展地点都集中在那一块儿。

  孟行川从拉法里出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要燃烧起来了。

  太热了。

  在家的只有他奶奶,奶奶看见他的那一瞬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孟行川像只猴儿似的窜进房子里,这才活了过来。

  “行川?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懂得跟家里说一声。被你阿公知道了,又要说你的不是了。幸亏你阿公下午去忙了。”孟奶奶拉过孟行川,上下左右仔细地瞧来瞧去:“怎么又瘦了?你在学校是不是都不吃饭喃?”

  “我……”猛地听他奶奶这么一说,孟行川这才想起,他这算是提前回家了。

  这要是被他爷爷知道了,又该说他不务正业整天就想着窝在家里没出息之类的了。

  我的天。

  可是现在想藏着也来不及了,这大抵就是冲动行事的后果。

  “问你话哩,怎么瘦成这样了?平时有没有按时吃药?晚上就留在这里吃个饭,阿嬷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见孟行川不说话,孟奶奶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嘛,不过好像又长高了。”

  半年没见的小孙子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孟奶奶逐渐从刚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源源不绝的关心与喜悦。

  “没有啦阿嬷,前阵子在搞毕业论文,可能是有一点点辛苦。”孟行川听着奶奶夸张的说法,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说实话他没感觉到自己哪里瘦了。

  “有点想你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嘛。”

  孟奶奶本来还在心疼孙子太辛苦,但转头又被他说得心花怒放。

  “好啦好啦,一会儿你阿公也要回来了。你留下来吃个晚饭,顺便跟你阿公见个面。”

  孟行川闻言顿时面如土色,但又实在拒绝不了奶奶的盛情。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他爷爷说,什么想你这一套只在奶奶这里才管用。

  “那我先上楼休息一下,开了一下午的车,有点累。”

  “快去吧。”孟奶奶说着还轻轻地推了孟行川一下:“我看你平时也不好好睡觉,黑眼圈大得很哦。都快成国宝了。”

  实在是被奶奶说得挂不住面子了,孟行川本来觉得自己的状态也没有这么差,听奶奶这么一说,他感觉自己都快时日不多了。

  于是又跟猴儿似的窜上了楼,回到房间里躺下。

  起先也没觉得有多累,反倒是躺上床以后,那种疲倦感才像浪潮一样席卷而来。

  房间里干净得很,显然是一直都有被打扫。

  孟行川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自个在外边儿住了,他家能住的房子不少,他过得也算快活。

  高中的时候就在市里面住着,偶尔心情有点差时,也会到海边的别墅里蹲几天。

  倒也还算是快活。

  孟行川手背抵着眉间,本打算就躺着歇一会儿。没成想瞬间入睡。

  其实奶奶说得也没错,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好好睡过觉了。全靠着年轻人的精力在撑着。

  如今回到家,躺进这个睡了将近十年的房间里,嗅着熟悉而令他安心的气息。

  以至于那些被压抑的困倦全都释放了出来,将他的大脑扫荡成了一团浓重的糊糊。

  他这个房间真的很凉快,在这样的夏天里,即便不用开空调也不会感觉到热。

  这一觉大概睡了两个多小时,非但没有让他养好精神。反倒是把身体里的瞌睡虫全部都勾了出来。

  家佣上来敲他房门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根本不想起。

  直到家佣阿雪在门外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孟小少爷,老先生在楼下等你呢。”

  孟行川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

  瞬间清醒。

  他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快到七点了。

  正是他家里的饭点。

  “知道了。”孟行川朝门外应道:“我马上下去。”

  “哎,孟小少爷。那我可就先下去了。”家佣阿雪应道,随后便踩着轻盈的脚步声下楼了。

  孟行川立刻从床上起来,冲进浴室里洗了个脸。被凉水冰得一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迅速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再把脸擦干。

  对着镜子把自己脸上的表情调节到最放松的状态,然后下楼赴死去了。

  孟爷爷正坐在客厅里,墙面上挂着的60寸显示屏正在播放着财经频道的新闻。

  孟行川下楼的声音也不小,就连厨房那边正在帮奶奶端菜的阿雪都听到了。还抬头看了一眼他。

  阿雪是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小姑娘,照顾他爷爷奶奶也有三四年了。

  孟行川和她对上视线,阿雪便朝着客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阿公。”孟行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也不敢坐下,就站在沙发边上。

  “回来了。”孟爷爷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他的视线一直停在电视屏幕上。

  孟行川忽然发现,他爷爷好像比半年前看起来要苍老了许多。

  只是身上那一股磨砺了几十年的气势未曾衰减过分毫。

  “嗯。”孟行川应了一声,也不敢说多余的话。

  “论文和答辩结束了吗?”

  “结束了。”

  “怎么样?”

  “没……没什么问题。”孟行川忐忑地看着爷爷,竟然没有凶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得这么早!

  “那就行。”孟爷爷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侧过他铁灰色的眼眸,上下扫了一眼孟行川:“明天到公司里实地跟着学一下。”

  “明……”

  “有哪里不妥?还是你有别的事情要忙?”

  “没,没有。”孟行川垂着头。

  “他才刚回来你就要他做这忙那的!你看看都累成什么样,瘦成什么样啦?”孟奶奶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冲着孟爷爷抱怨道:“你们两个,都快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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