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的电影,我都包了
文/Kongmolan
本来我以为叶蓝琪就算不是学霸,也会给我装出学霸的样子来的。毕竟她是要从我这儿赚辅导费。不过还没见面,我就开始怀疑这一点了。
之前已经约好了在星巴克碰头,但她又临时改了主意,说在她家附近的路口等我,让我过去的时候顺道给她买个甜筒。
“你也买一支吧,便利店最近有活动,”她说,“你边吃边往前走,等你吃完,就能看到我啦。”
话我是听懂了,但这故弄玄虚的引路方式还真让我有点懵。这是第一次见学生,不,见客户应该有的吗?我在心里把准备给她打的印象分先扣了一半。
甜筒我只买了一个,想要配合她的意愿没有,而且我也不信吃完的时候她就会刚好出现。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准备炮制一个自以为是的巧合。然而我走了一路都没有被可能是她的人叫住,只好打电话给她。
“你到底在哪儿?”我有点不耐烦。
“诶?你已经吃完了?你吃太快了吧。等等,我马上出门。”
我觉得我被耍了。
等到终于见到她面儿的时候,我能给出的印象分已经跌到负数。一条无视气温的牛仔短裤,一件强调季节感的面包服,从一双脏兮兮的毛绒拖鞋里露出来的两只袜子还是不同的配色。她这副打扮简直有着野蛮生长的叛逆意味。我不是以貌取人,但这显然和我想象中学文艺学的妹子大相径庭。
她倒是对我眼里的诧异不以为然,从我手里拿过去甜筒,专心致志地撕起包装来。
“现在吃这个最好了,拿在手里走一路也不会化,”她说,又转过脸来问我,“哎你为什么要学文艺学?”
我预料到她会这么问,但我也没准备好恰当的回答。毕业几年了,突然想回学校读书,还是学一个相当陌生的专业,我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不想说?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好奇,”她把一大口冰激凌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文艺学可是很有意思的哟。”
我知道她是在鼓励我。来之前我就跟她和盘托出了我跨专业考研的难度和决心,她表示支持,但因为我基础差,要多收辅导费。我竟然也同意了。谁叫我找不出第二个人,离我住的不远,毕业于我想考的学校,还在兼职卖考研试题和笔记。
到了咖啡店,她拿出厚厚的参考书,让我先翻一遍目录,对什么感兴趣,就从哪里先开始讲。
然后,她去买了一包咖啡味的饼干来,就着饼干给我讲起了古希腊神话对西方文学的影响。
不得不说,正经起来的叶蓝琪还真有几分学霸的样子。我仔细一问,她才不情不愿地告诉我她是当年的笔试高分,但是面试出言不逊差点被刷下去。
“还好他们录了我,不然就挣不到你这钱了,”她看着我发过去的红包,愉快地点了收钱,“谢了啊金主,要不我请你吃饭?”我刚要说我请,她又摆摆手,“算了,我给你存余额宝吧,你要是考上了,利息都归你。”
“借你吉言。”我闷闷地说。
迄今为止,人生中的大部分选择我都能做得有理有据,但考研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找不出必须做的理由但又绝不想放弃的。我决定试试看,很认真的那种尝试,看我支付给叶蓝琪的诚意就知道了。可能是因为我对现在的生活厌倦了,可能是几个月前的分手让我的人生计划有变,总之我想做些准备,把自己从目前的状态发射出去,弹到全新的环境里。反正现在这样按部就班地工作挣钱也进入不了我想要的未来了,不如换个轨道重新来过。至于为什么是文艺学,大概是因为大学语文课上老师曾提到过这个专业吧。
有时候就是这样,有心换不来成全,无心倒出了结果。当初老师们的苦口婆心我已经悉数奉还,关于文艺学的一丁点儿常识普及却记了这么久。
上了几次课之后,我对叶蓝琪的印象也有了改观。虽然她每次的穿着打扮都不寻常,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迟到,但从来都是口干舌燥讲够两个小时,不会仗着我不懂就敷衍我。有时候下了课,两个人就一起去吃饭。她带我去各种各样的苍蝇馆子和网红餐厅打卡,让我给她拍不美颜无滤镜原生态的照片。我技术差,总能把一米六五的她拍成一米五几,她也不在乎,照旧开开心心地发朋友圈。不过,她也挺上相的,照片比本人好看,也可能是我看照片比看她本人还多的缘故。
每次向她请教完学习上的问题,找不到什么话题继续,我就会莫名其妙地点开她的头像,复习一遍我们去过的地方。最近一次是一家新开的ins风装修的轻食餐厅,从外面就能感受到很浓厚的梦幻气息。这显然不是我的风格,但她非要进去看看,我也就勉强跟上。走到里面,两个人都有点尴尬,这里的定位应该是情侣约会的好去处,各种粉红色粉紫色的装饰,暧昧的纱帐,私密性很好的卡座,说是幽会的地方也不为过。
她挑了一处离门口较近的位置,我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看着她咬着下嘴唇翻菜单,平时那种咋咋呼呼的劲儿全不见了。服务生转头去倒水,她示意我靠近听她说话:“你觉不觉得,怪怪的?”我使劲点头。
“走吧走吧,这里贵得要死,”她啪得一声合上菜单,“一个汉堡要五十块,还不如去吃麦当劳。”
两个人就在服务生不解的目光中溜之大吉。
出门后,她拍了这家店的店面发朋友圈,还配上文字,“单身狗莫入。情侣酒店爱好者推荐。”
那天我们真的去吃了麦当劳,坐在硬梆梆的凳子上我却觉得比刚才舒坦多了。她也是,脱了外套,专心致志地啃着汉堡。用薯条蘸番茄酱的时候,她还跟我调侃:“你说我是不是善解人意,放着贵的不吃,就喜欢这种经济又实惠的。”
“是是是,”我说,实在看不下去她把番茄酱糊在嘴边的蠢样,想帮她擦,但也只是适时递上纸巾,“你这么好打发,咋还没男朋友,整天拉着我胡吃海喝算什么?”
“诶?我还不是看你孤家寡人,上班辛苦,学习辛苦,带着你散散心,怕你抑郁了。”
我心想,每周见这么一次,别说抑郁了,老年痴呆我都不会得。
但我却失眠了,原因是她在朋友圈发了好大一束玫瑰花的照片,配文是:亲爱的,谢谢了~
我辗转反侧,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过午夜十二点,终于决定还是按捺住什么也不问。好不容易等到周六见面,我才假装漫不经心地提起,“看你朋友圈发的花儿了,恋爱了?”
“这事儿还没结果,不能说,说了准黄,”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反正你又不追我,操那么多心干嘛?怕我恋爱了不带你玩了?”
“你给我上好课就行。”我闷闷不乐地翻开书。结果这次讲的是罗兰·巴特,她讲了一堆快乐文本还是极乐文本的东西,我听得很痛苦,答应她回去之后好好看书。
如果没有遇到叶蓝琪,我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坚持考研,但可能不会享受学习的过程。本来我还担心,考试还远,战线拉这么长会不会到后期没了干劲。可现在,想到考试前我只能和她见四十多次面,就后悔没有早点找到她补课。
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这感情不在预料范围内,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先这么拖着。课还是照常上,上完两个人没心没肺地吃顿饭,各回各家。不过问彼此的私事,交心也有底线,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那天吃饭的馆子选在她熟悉的地方,吃完后她问我:“想不想看电影?”
我当然说想,“要不要看《大黄蜂》,好像有几个镜头还不错。”
她若有所思地玩弄着手指,“这个嘛,要看缘分了。”
她带我去的电影院在一个十字路口旁边,看上去挺破的。等红灯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换个地方。她猛地推我,“快走,这路口绿灯特短,红灯贼长。”
我慌慌张张地跟着她跑过斑马线,进到一栋大楼里面。她拉着我往旁边的通道走,我一看上面挂着卫生间的标志,摇手说我不去。她皱起了眉,“叫你来你就来。”
我只好过去。但她没有进卫生间,而是拐了弯继续往前,然后从墙上摸到一个门把手。她推开门,里面爆发出一阵笑声。
“快来。”她伸手把我拽了进去。
我们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坐在了影院的椅子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逃票看电影,还无法平复内心的忐忑,她已经进入了演了一半的剧情,跟着吃爆米花的观众哈哈大笑起来。可这分明是一部3D电影啊,没戴眼镜怎么看?
“你就当练英语听力了,”叶蓝琪说。“反正能分清机器人和人类就行。”
确实,字幕老是重影,3D特效也恍恍忽忽,但只要能看到汽车人变身和互殴,就绝对能领略该片的精华。
还好我不是变形金刚迷,不用为没贡献票房而感到内疚。
片尾的时候,大黄蜂和女主角告别,我看见叶蓝琪偷偷揩了一下眼角。
原来她还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啊。就在那一刻,我的恋爱感情进化了。我明白我不可能一直坚持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暗恋阶段,就好像人类面对神秘而美丽的外太空星系不可能只是静静观赏就好。因为日复一日地抬头仰望,你很难不对那份未知好奇,而一旦你有机会近距离感受,就会不愿意再错过更多。
我想知道叶蓝琪与文艺学无关的更多面,想听到在我们的交集之外更多的关于她的事情。这大概就是世界从不无聊,而我却想恋爱的原动力吧。
我们一起走出电影院,我酝酿着该说些什么好。她突然拍着我的胳膊,大声地说:“快走,绿灯了!”
但我向前几步却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
“我从这边走,”她指了指与斑马线垂直的方向,“下周再见啦。”
我只好向前,觉得每多走一步就离她越远一点。终于,在过到马路对面的时候,我忍不住对着还没走远的她大喊:“叶蓝琪,等我一下!”
那个红灯真的是漫长啊,等得我身上的汗冒起又退下,等得我握紧的拳头松开,掌心的指甲印都消失不见,还没有变绿。好在叶蓝琪还在,她返回马路对面,手抄在口袋里,不明所以地杵在那儿。
红灯的计时结束,我从等待的一排人里率先冲出去,比自行车还快地到达了对面。
还没说什么,叶蓝琪先亮起了嗓门,“你要干啥?那么大声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我低头沉默了一下,鼓起勇气看她,“下次我请你看电影吧,付费的。”
“咋了,我买不起电影票啊?”
看她不太高兴,我赶紧解释,“我是说以后你想看的电影,我都请你看。”
她这才笑了,“意思是我每次看电影还得带上你?”
“可以这么理解吧。”
“呵,人家看电影包场,你是包人,”她不忘笑话我,“这个也是按小时收费的啊,票钱不算在内。”
我伸手拉住她,“都听你的。”
后来我也问她上次不愿透露的朋友圈恋爱事件可有结果,她故作高深地说:“你说有结果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我逼她坦白,她才遮遮掩掩地告诉我,那是她从朋友圈盗来的图,专门发给我看的。
“是不是我不做点什么,你就永远不会主动?”她问我。
“怎么会呢,”我摇摇头,“和你多待一小时,爱上你的可能就多一分。反正早晚会爱到不想分开,不如赶快在一起。”
文/Kongmo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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