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四月份义务实习认识他的,黑瘦黑瘦的大男孩,喜欢笑。
我挺爱和他说话的,每次给他做治疗我们聊得都很开心,很投缘。
那次他住了整整一个半月,出院前我们愉快的做了告别。
二十天后我又见到了他,我给他打了一个留置针,他夸我打的很好。
第二天我去了西区培训,一个月后回来他已经出院了。
我开始轮转,来到了第四个轮转科室,我换水核对姓名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抬眼一看变愣住了。
眼前的人和这个名字对应的记忆出现了很大的偏差,他侧卧在床上,带着氧气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
我说:“方晓涛,方晓涛。”
他缓缓的把头歪了过来,瞅了我一会,然后僵硬的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我么?”见到他的笑我很兴奋。
“当然……啊。你……现在……已经是……正式员工了?”他瞅了我的工作服。“我记得……你之前……穿的是长的衣服”
我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说话很用劲,语调已经完全不能连贯起来,和之前的妙语连珠完全不能相比。
“对啊,我实习结束了。”
“那你……现在……能拿到钱了……吧,能不能……拿个……四千块。”
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这是我之前和他经常聊的话题,总是向他抱怨实习很辛苦也没有钱赚。
我点了点头,他再次冲我僵硬的一笑。
我像逃一样快步走出病房,我觉得很闷,喘不过来气。
同事说我脸色很差,拿血糖针扎了一下我的手指,给我测了个血糖。
然后听到了医生在谈论他,说他很危险,可能随时悄无声息的没了,已经恶液质了。
后来再去给他做治疗,他问我今天有没有血浆。
医生说他求生欲很强,给他抽腹水的时候他会祈求能不能多抽点,每天都要申请血浆。
后来看他时不时拿着手机看视频,有一次我瞥了一眼是关于怎样做圆子的,他咧着嘴看的很认真。
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坐在床上,每次看到我都要找我唠嗑。不再端着茶杯提着水瓶乱串病房让我好找,每次见他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已经很久没再下过床了。
我每天都很难受,心里很堵很闷。搭档说我丢了魂,以前的同事说我变了个人,新同事说我没适应。
他是什么病呢?原发性肝癌、乙肝后肝硬化、慢性肝衰竭。病例上这几个字很黑,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哦,这尽管不是我第一次看一个生命慢慢衰亡,但是却让我格外不能化解。
我每天都害怕上班,害怕自己遭遇或者听到那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