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生中，难得遇上一位好老师。即使很多年过去，他们的形象仍清晰地停留于记忆深处。其实一位好老师，他们和普通人并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热爱自己的职业，恪守教师职业道德，对每一个学生释放的爱的温度是一样的。一位出色的老师，不在于他们培养出多少人才，而是他们的言行，总是如春风细雨般，无时无刻潜移默化地滋润着学生的心田。
2017年9月4日 星期一 小雨
在9.10教师节即将来临之际，我又想起了小学时遇到的第一位班主任张老师。
张老师是我小学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位女老师。令人遗憾的是，由于80年代初条件所限，没能留下一张有关她的照片和点滴资料。
张老师担任我小学一至三年级的班主任，她也是我们班的语文代课老师。张老师个子不高，一双大眼睛，走起路来腰板很直。平时别看她说话声音很轻柔，可是一站到讲台上，洪亮的声音能传遍教室的每个角落。
如果哪个学生上课走神，她的眼睛只要朝那个学生脸上注视数十秒，那个思想抛锚的学生很快能将思绪调整到课堂中来。
可是有一次，我们对张老师严肃的形象产生了怀疑。那是刚上一年级没多久，一天下午老师们开会去了，我们留在教室里自习。
可能教室里缺少了老师的监督，同学们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课堂秩序变得很松散。
正当教室里乱作一锅粥时，只听见紧闭的教室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张老师疾步走向讲台，用拳头敲击讲桌，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同学们立刻停止了喧闹，几个离开座位乱窜的学生也快速跑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之后，张老师终于开口了，她说，你们的声音都传到校长耳朵里了，她不仅受到责备，其他老师对我们班也很有意见。
张老师说话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张老师的眼圈是红的。我当时想，张老师肯定哭过，要不然眼圈不会那么红。她还给我们讲了很多道理，可还有个别同学在底下切切私语。
张老师见状，停止了说话，她的眼圈愈发红了，说你们这个样子今天就别想回家。说完话，她就离开了教室，我们还听见门外门栓响动的声音，我们被锁在了教室里。
由于我坐在前排，张老师走下讲台的瞬间，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里有眼泪在打转。她哭了，看样子还很伤心。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老师伤心的样子。因为在我幼小的心里，老师的形象是高大的，不应该与眼泪有联系。
这彻底颠覆了我对张老师的看法。打这件事之后，我们班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不是因为张老师真的惩罚了我们，而是下课铃声响过之后没多长时间，我们真切地听到教室门外的门栓打开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那时，张老师住在学校操场边的一间平房里。放学之后，我们打扫完卫生还要在操场逗留一会儿。当太阳落山后我们回家时，经常会看到下班后的张老师做家务的身影。
一个小板凳，一把青菜，一个低头干活的背影，还有一只滴答着水满是锈迹水龙头，和自己生活的大杂院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星期天路过小学校，也会忍不住朝学校大门里瞥上一眼，看操场边水龙头旁是否有张老师的身影。在我的记忆里，常会出现张老师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洗衣服的样子。那个背影虽然显得单薄，但看上去依然一种温暖的感觉。
张老师平时言语不多，但只要在语文课上，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课堂上，她想让某个同学回答问题时，不直接喊他的名字，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个同学脸上，下巴往上一扬，那个同学会自动站起来。
如果回答不出问题，她也不责骂学生，而是有意识让那个同学多站一会儿，提醒他，不专心听讲可不行。站一会儿，她会挥动手臂示意那个同学可以坐下了。
那时，最喜欢张老师给我们上造句课。课堂上，每个同学都要发言，所以每个用来造句的词语都有好多种表达。在这节课上，每个同学都开动了脑筋，只恐自己落后，被同学所耻笑。
在张老师眼里，你的造句不用多深刻，只要有新意就可以。记得一个同学曾造过的句子：“我梦见自己插上了翅膀，尽情在天空翱翔。”
当时张老师用“翱翔”这个词让我们造句，大多数同学首先想到的主语是飞禽之类，而不是人。这位同学充满想象力的造句不仅赢得了老师的赞许，也拓展了其他同学的想象空间。
在物资匮乏的80年代，学生的想象力有限，可看的课外书也不多。那时我们小学已经开设了阅读课，低年级学生主要以看连环画为主。
其他老师给我们上阅读课时，谁发到哪本连环画就必须读这一本，看完之后也不许和其他同学进行交换。
而张老师给我们上阅读课时不这样，同学看完自己的连环画后可以和其他同学交换。有时一节阅读课上，我们每个人可以看上3本不同内容的连环画。
其他老师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保持课堂的安静。课堂秩序看起来安静多了，但一本连环画放在手里反复看，谁有那么多耐心，更可况我们都是一群小孩子。
升到小学四年级，我们更换了班主任，张老师逐渐淡出了同学的视线。即便她不给我们代课，只要在学校碰见张老师，同学都会主动上前，高兴地喊一声“张老师好”。
听到同学的问候，张老师也会面带微笑冲他们点点头。后来，很少能遇见张老师 ，听说她去教师进修学校进修 了。
小学毕业之后离开母校数年，再也没见到过张老师。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张老师，是高中时骑自行车路过母校，还是习惯性地朝铁门里望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仍是熟悉的小平房，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张老师，她正蹲在水龙头旁像是在洗衣服 。
就那么一瞬间，张老师单薄的背影又一次唤醒了我的记忆。也没有想到，这个熟悉的画面竟然成为了永恒。
从小学同学嘴里听到张老师去世的消息是在工作之后。那一年，有机会与几位小学同学一起小聚。言谈中，我们不约而同回忆起小学时给我们代过课的老师们。
当我随口问起张老师时，一个同学突然沉默了，只见他猛抽几口烟后，才吞吞吐吐说，张老师已经去世。
同学的话犹如一声霹雳。大家都不吱声，空气也变得凝滞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几位同学显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断核实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
在得知张老师弥留日子里，这位同学曾去医院看望过她时，我们才相信了同学的话。
他说，他去医院看望张老师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老师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了。张老师是被肝癌夺走了生命。
再过几天，将迎来2017年的教师节。今夜窗外下着雨，初秋的夜充满了凉意。唯独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感觉内心是温热的。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尊敬的张香玲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