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那团橙色的光圈挂在树干中间，照出一片金色的空间。黑色僵硬的枝干横七竖八地朝空中延伸，既荒疏又凌乱。群鸟起飞，发出一阵尖利的叫声，声音刺开一片沉寂。
一条条路退后，一棵棵树离开，一排终年茂密的松林显露出来，一排排灰瓦粉楼耸立在空中。斜阳静止不动，天空呈一片橙粉色，穹隆里飘着云朵，流向遥远的天边。
房子逼近，一些人开始出现，穿着节日未褪的盛装。她指过去：“就是这里。”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穿过纵横交错的路口，驶向一条小路，再次右拐，继续向前开，过十字路，然后停车。
她从车里下来，他也下来。他看着眼前的楼房，岿然不动的房子，有什么好看？千篇一律的住宅区。他在记忆，记忆万千房子中的一座房子，她在的房子。很容易辨别，房子就在右拐后纵横交错的路口边，第一栋楼。但，记忆它有什么用？想不出有什么用。
告别的话藏在他凝重的脸上，语言消失了。他们相互看看，时间很短，时间停止了。她冲他挥手，走进楼洞里。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打开门，拉开窗户，从上面向下看，向刚才的路上看，向着他车子一路行驶的迹象看。红色的车子左拐，进入了那片深绿色的针叶林。
就在那里，他们谈论它。他说：下次途径此地，我一定驻足不前，我就停在那里。
为什么要走那里？
下了高速路口，就到了。
再看看那片针叶树，因为他们谈论过它，而后来就再也看不到它。在那深绿或黛青色的如同塔楼形状的身躯下面，覆满了无数针形落叶，枯叶呈褐色，跟泥土相互混淆，唯独不同的是踩在上面松软如毯。褐色的毯子中藏着褐色的松果，层层硬壳似的鳞片梯状分布，按照一个朝向，组成圆锥形的峰塔。有人把松果捡走，摆在客厅或书房的摆件旁，用来做装饰，或一再拿起来把玩。阳光穿过针叶林，投射出大片阴影，人们坐在路沿石上，在阴影和光线交织的缝隙里，身体的颜色或深或浅，耳朵倾听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以及不时的鸟鸣，微风吹过，吹着翘着脚沉睡的卡车司机。她曾在那里走过，走来走去，一再走来走去，感受肚子里的阵阵蠕动。她说：有时，我看见群鸟飞起，那些鸟的叫声特别，是一连串“喳喳喳喳”的叫声，然后随之一哄而散。你见过吗？那些季节的风，你会从摇动的树上看到它们，你会明白风很柔和，就像踩在针叶地毯上。尤其下过雨的树丛，亮晶晶的水珠全部挂在叶尖上，透明而清凉，你见了准会感叹不已。因为我在那里，不是吗？所以我要跟你讲一讲，我要讲给你听，时间的变化从来不会影响它，但有一天挖掘机落在了它身上，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