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喜宝》(上):喜宝的母亲和老情人

昨下午我花了半天时间读完《喜宝》,读得如鲠在喉,心中似乎奔腾的江河一般,平静不下来。

亦舒师太《喜宝》,2002年作。


喜宝最有名的一句话就是: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这句话被很多女孩奉为经典,觉得亦舒师太委实说出了她们的心声,却不知说这句话的姜喜宝经历了怎样的沧海桑田,包括我在内。

我原以为这是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但读下来发现,小说比我想象的更有深度,也更悲伤。文章看起来热热闹闹,她聪明又美貌,很多人爱她,她也爱一些人。最终所有人却都离她而去,徒留二十六岁的她一个人挣扎,在看似拥有一切却内心一片荒芜的日子煎熬,凄凉至极。 ​​​​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六岁,这短短的五年,她似乎快进着过完了一生。

她在二十一岁的时候,为了挣学费,也为了获得依靠和陪伴,她与勖存姿做了交易,出卖了自己的青春,这为她日后一辈子的福祸埋下伏笔。在交易过程中,她放弃了交易的初衷——学业,她迷失了自己。

母亲自杀,疑云遍布却无处着手;勖存姿出于嫉妒谋杀了汉斯;聪憩老公出轨,她患癌切除右胸之后自杀;聪慧去了大陆开始自己的日子,却断了和家人的一切联系;宋家明出走勖家,做了神父;勖存姿病逝(聪恕的病情是压倒这位老先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临终时身旁无人;聪恕患严重的精神病一年多,经过悉心照顾和陪伴,最终康复,但换了一种活法。

喜宝拥有很多很多钱,也还健康,可是她缺爱,不管是爱人还是被爱。她觉得自己现在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更可怕的是人生路看起来还有很长。生命于她而言,不是福利,却是负担。

母亲和喜宝

母亲和喜宝都是缺爱又缺钱的人。因为喜宝的父亲很渣,整日寻花问柳,能回家的唯一原因就是问喜宝妈妈要钱,遑论爱妻女、养家糊口。夫不是夫父不是父。母亲和喜宝本就是传统女性,她们深以为一辈子总要有个依靠,可亲眼所见,他们无处可靠,只得相依为命。

母亲虽然穷,但好在并未放弃人生希望,一个坎一个坎地过来了,喜宝长大成人了。喜宝聪明且貌美,她虽家庭不好,但很优秀很骄傲。她不愿意像大多数香港女孩那样,日复一日地在格子间对着打字机工作,她有她的理想——开律所,做一名律政俏佳人。因此,经过刻苦努力,她终于考上了名校圣三一大学法科专业。

喜宝很热爱生活,就像她说的“我们在公路上兜风,没有说话,只让风打在脸上,我感到满足,生命还是好的,活下去单是为这太阳为这风,便是充分理由。”这是一个多明朗的少女。

但虽然两人努力地活着,但是穷苦艰辛、没有被爱滋润的她们,心中已经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由于从小到大,母女二人都在与温饱作斗争,所以穷怕了的喜宝的价值观散发浓郁的现实主义气息,比如她毫不掩饰对金钱和物质的渴望,比如把男人当做踏脚石,暂时牺牲自己的青春和身体,让他们供养自己的学费。毕竟梦想太诱人,现实太骨感,为了理想总要付出代价,二十一岁的她仅拥有自己的年轻和美貌,她只得拿此做交换。虽然这一面不被人欣赏,但是总算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母亲最后的自杀,究竟是咸密顿没能好好始终如一地呵护她,使她伤了心;还是勖存姿丧心病狂地想让自己成为喜宝唯一的依靠,动了手脚;又或者是母亲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过惯了没人关爱的穷日子的她自己不敢相信,所以想让美好的现在成为永远,来定格下来。我也无法确切把原因归纳于哪一个,毕竟终究母亲是去了。这也是喜宝真正无依无靠的开始。

喜宝和勖存姿

喜宝对爱是很向往的。她那句:“我放下电话,觉得很满足、踏实。就像接听长途电话,可爱的男孩子在八千里外说:“我想你。”其实一点实际的帮助也没有,薪水没有加一分,第二天还是得七点半起床,可是心忽然安定下来,生活上琐碎的不愉快之处荡然不存,脸上不自觉 地浮起一个 恍惚暧昧的笑容,一整天踏在九层云上。”让我不禁为之动容,在简单清纯的少女时代里,我们都曾有过这种经历吧!

喜宝说,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无论是爱人与被爱。

可是窘迫的现实让喜宝不得不低头。不过好在喜宝和勖存姿两人刚开始就是互相欣赏的吧!喜宝喜欢勖存姿身上的稳重、智慧和踏实感,勖则被喜宝身上强大的生命力所吸引。只是他们的关系以一场交易开始,显得不堪,所以只能以一连串的错误来继续。两人都爱对方,但由于两人都太聪明,各自心中都有不敢触碰的黑洞,他们甚至不敢付出太多,都想让对方先爱自己。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算处于强势的主动地位。

两人带着对对方的欣赏开始了雇佣关系。勖是爱喜宝的,但他在喜宝面前会忍不住自卑,毕竟她是那样的青春美貌,而自己在层层面具之下却是一个失意的糟老头。他甚至不敢在喜宝面前脱衣服,他害怕喜宝看到他精心打理的名贵服装下那松弛的皮肉和筋骨,两人在五年里只有唯一一次同房。喜宝也是爱勖的,她想要经常看到他,与他聊天。但她的爱时常被两人之间不平等的关系所淹埋,使得她必须小心翼翼,因为曾经就为一句“很久一前”的话,就使得勖认为喜宝是在影射自己年老,然后离开了几个月。

喜宝自小缺父爱,她在勖身上找到了父亲的感觉,这感觉使她觉得心中踏实、安稳。但勖又不仅仅是父亲,她希望勖不仅资助她读书,为她提供优渥的生活,她还希望他能爱她。从勖第一次来剑桥看她时,她那小鸟依人的反应,我就可以知道她是依恋他的,她渴望得到他的爱。更别提后来勖心脏病发作,她那惊魂未定、不能自已的模样,勖先生也只想见他一人,若两人不是相爱,又会是什么?

勖存姿在物质财富积累上,已经做到登峰造极,但他的内心是寂寞的。他的妻子不爱他,不懂他,也不关心他;他很爱自己的儿女,但是始终相处得很隔膜。他对孩子的期待很高,希望他们读书好、职业好、车开得好、样样都好,但是事实却总打脸:大女儿虽名校毕业,但是生孩成瘾,非要生出个儿子不可;儿子和小女儿都整日游荡,读书不行,思想肤浅。勖觉得自己很孤独,日渐老去的他需要有年轻的生命来感染他,这时候喜宝出现了。他选择喜宝,不是想要她满脸的胶原蛋白、年轻的身体,而是一种正青春、强大生命力的印证。

勖爱喜宝,这种爱跟其他人的爱情一样,会因对方的一顿用心做的晚餐而倍感幸福,同样也会有嫉妒。他可以容忍喜宝与丹尼斯、宋家明在肉体上或者精神上的出走,却忍受不了喜宝真的爱上别人。喜宝居然为了汉斯做了苏芙喱,而苏芙喱只能是他勖存姿的专属,他愤怒了。手握特权、充满能量的人妒忌起来很可怕,他谋杀了那个男人。

勖居然因为吃醋而杀人,这让她有些小得意,但更多的是惊慌、绝望。一直以来,她所有的一切,勖都了若指掌,但她却对他知之甚少,自己只是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而已,一只貌似很得主人欢心的金丝雀。但勖居然在她眼前若无其事的杀人了,其余人在勖杀人后,买通法庭和车夫,用钱解决了这条命。他们还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办喜事,太阳照常升起。

喜宝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原来权势和钱这么无所不能,原来勖存姿是这样的勖存姿。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了,她对法律的信仰瞬间荡然无存。于是,她放弃学业,置身于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以为这样可以让自己开心起来,事实上并没有。现在看似她拥有了曾经梦醒着的一切,但她想过逃离,但途中觉得自己身无长物,没有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她最终还是回来了,回到了她爱恨交织的老板身边。

勖的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事,聪慧出走、聪恕得精神病、聪憩自杀,还有勖先生自己老之将至的恐惧,他的身体和心都生病了,他们回到了香港。喜宝拿出了她最大的耐心,一直陪伴在侧,在某些时候,两人可以坦诚地说说心里话。他们终于认识到两人是相爱的,最起码曾经爱过,有些欣慰,却也无奈。因为再多的钱、再强的势力,也无法把先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勖先生心中怀着对儿女们的忧虑、伤感,当然还有对喜宝的留恋,孤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死后,喜宝真的成为香港数一数二的富女,但她一点都不快乐。她的确爱钱,毕竟钱曾经让她和母亲为难了二十多年,但是她更需要的是爱,无论是爱还是被爱。可是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辛普森,其他的人都走了,她是多么孤苦伶仃,一辈子的长度成为一种惩罚。

以前她经常说的是: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她把爱置于首位,钱和健康也是重要选项。似乎没有了爱,只要很多钱、身体很好,也足以填补爱的人空缺。现在她似乎人生圆满:很有钱,也很健康,新生活可以开始了,但这些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场交易看似最划算,但她忘记把她自己的感情和灵魂都考虑在内,其实是她输了。

现在,钱、健康都弥补不了喜宝心中的悲伤、迷茫,也许她还要很多年去探寻生命的真谛,但显然人生信条要改写了。接下来,喜宝的人生路会怎么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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