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我是小李，这么多年，您过得还好吗？这还是我长这么大来第一次提笔给你写信呢。
朋友们都说我太过矫情了，明明一通电话、一条短信就能搞定的事，偏偏被我弄得这么复杂。
您也赞成他们的说法吗？
我想您，想见您，想抱您，想依偎您。
可是我不能，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因为我想依赖的您，早在️二十年前，就葬在了一场大火里。
阿文待您很好吧？是不是比我这个儿子还好呢？毕竟他可是您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从火灾里救出来的人啊。
可您知道吗？您是他的大英雄，却不是我的好爸爸。
多少次夜深人静时，我都会问自己。
“恨吗？”
“不吧。”
这么多年，好像也已经麻木了，只有想起那残缺不便的腿时，记忆才会再次犹深。
二十年了，我们没有通过一次电话，说过一句话；不得不承认，这二十年来，你于我来说，就是一片残缺的空白。
我依稀记得，那场无名的大火，在脑子里不断的燃烧着，它烧毁了屋里一切可燃的东西，当失去支撑的房梁坍塌在我和阿文面前时，我们都哭了，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
那时候的我们，才五岁；那时的我们，害怕极了；我们期待着、等待着被救赎，我们就这样抱成了一团躲在了大火的背面；我们本以为，生命的尽头，将会终结在到不了的六岁。
是您，在绝望之中给了我们希望。
我和阿文在火里看到了您的身影，我和阿文在一片乌烟瘴气的火里哭着喊您——阿爹、叔叔。
我本以为，您会惊喜而又担心的抱着我，安慰我，却不想从始至终，您留给我的，只有一个眼神。
您望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我后，转身便抱着阿文，跑也似的逃离了我的视线。
那一刻的我不敢相信眼前所看的一切，我不顾屋内即将坍塌的一切，忙碌的追随你的步伐、找寻出口。
可小孩怎么会跑得过大人呢？
我被困在了距离您仅有的十步之遥处，我看见了您小心的放下阿文，并焦急的拍打着他的脸，我多想跑上去问问您，是不是忘了火灾里还有一个您的儿子？
十步之遥里，是我被烧得火红的木头坍塌下来阻断了出去的路；十步之遥外，是我看见了转身的您被周围的邻居拉着不断的呐喊。
我哭着喊着，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一切都成了我看不见的景象。
我转身冲进了里间的屋子，大火依旧在蔓延，房屋依旧在坍塌，我不顾烧伤的手臂和脸颊，一跃跳下了六米高的房屋，那一刻，顾不上跳跃的高低、顾不上大火的无情、也顾不上阿爹的呐喊，脑海里想的，只有“活着”两字。
阿爹不救，我便自救。
跳下房屋的我，在一声惊叫中便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睁开双眼，看到的便是阿爹一副担心和疲倦的眼神。好在命大，医生说伤到了小腿，造成了“粉碎性骨折”，需要手术，还有就是手臂和脸颊，中度烧伤。
我在医院住了半年的院，没有和阿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笑容，也没有。
阿娘不断的安慰我，说阿爹您也不想这样的，可那时才五岁的我，哪里懂这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阿爹不爱我了，阿爹也不要我了”。
出院后的我便随外婆回了家乡，并住了一来，这一住，便是十年，我没有在回过您的身边；直到需要外出求学时，我才离开并定居在了如今工作的城市。
兜兜转转后，又是一个十年，如今的我，二十五岁了，距离那场火灾，也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年头。
外婆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母亲的双鬓也已经发白了，可您，我却什么都记不起了，包括我曾经耿耿于怀的身影和呐喊，什么都没了，好像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恨和伤疤。
我想你，却又落不下脸面。
母亲总会悄悄向我报备您的行踪，尽管每次都被我忽略不计，可我仍知道，每个月你都会抽几天时间悄悄来到我的楼下，就这样站着望到天亮，直到朝阳划过地平线时，您的身影才会离去。
我总会像母亲撒娇，说她寄来的“酸萝卜”吃完了，其实我都知道，那是你一点一滴悄悄做的。
冬暖夏凉，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会有你躲在暗处的身影，只是我们都没有越界。
我习惯了享受您的爱，却理所当然的恨着您的一切。
您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大英雄，在我知道您是一名退休的军人之后，我便想告诉您了。
可是傲娇的我却不许自己落下这个脸面。
刚好今日是父亲节，人生中第一句“阿爹、父亲节快乐”，终于在二十五岁的夜晚说了出来。
您想我吗？呵呵，我想您了，很想很想。
从前火灾里的十步之遥，成了我们彼此二十年不见的遗憾；而往后的时光里，我只想与您，放下一切、愉此一生。
阿爹、您说，可以吗？
——小李
2020.06.21
文‖公子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