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飞机降落在X国那比老家的晒谷坪大不了多少的机场开始,覃云白就有些后悔,后悔那天晚上跟姜彤彤赌气,填写了那份外派申请,赶鸭子上架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国。
等接他的吉普车颠簸了半天,到达工程所在地,他更是觉得肠子都是青的。
“鸟不拉屎”、“荒郊野外”是最佳的形容词,装修得不错的套房宿舍也只有他一个人住,毫无人气。
公司在X国项目的工程不大,国内只派了两个项目经理过来,另外一个项目经理所驻的工地在X国的另外一端,开车过去都要大半天。
“老覃,我先回去了,你就当忆苦思甜吧,谁要你那么够义气,跟老板说要体验下我们这些兄弟们过的日子呢。咱没事多打打电话,练习一下国语,免得一个月后,你都忘记中国话怎么讲了。”
说这话的正是另外一个项目经理孙宏志,他把覃云白送到驻地后着急往回赶,两个项目都在山里,临时修好的路两边都是深浅不一的山沟,开夜车着实有些危险。
“嗯,你赶紧回去吧,我评上总工之前,也外派了好几年,没有问题的。”覃云白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挥了挥手,示意孙宏志离开。
可是真等吉普车看不见踪影时,他的脸立马被落寞占领,没有一丝笑容,没有目的地在套房里闲逛。
落地窗的大客厅,设备齐全的厨房,像一个精品样板房;窗外是成荫的绿树,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波澜壮阔的太平洋。住别墅,看海景,这样的住宿条件放到招聘网上,绝对能引来一堆求职者。
可是覃云白却并不感冒,在他眼里,多美的景色没有人的点缀,都只是一张明信片,了无生趣。
“唉,既来之,则安之,谁叫我跟老板说要来体验生活呢?”覃云白暗自打气,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猛灌了一口。
“铃铃铃……”电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覃云白健步过去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老板洪亮的声音:“小覃,后悔没啊?你可别坚持不了一周,就喊着要回来啊!”
“怎么可能,我覃云白不是这样的人,老大您放心,我一定在这待满三个月,做好总部下基层体验生活的代表。”
“哈哈哈,你能这样,我很开心。对了,估计你不会做饭,我派人托运了好几箱方便面,什么口味都有,你对付着吃。我先挂啦!”
“谢谢老大,您想得真周到,再见!”覃云白边拍着老板马屁,边四处搜索;果然在客厅的一角码着好几箱方便面,还有榨菜、火腿肠、鸡腿什么的,出差神器一应俱全。
覃云白拍拍自己的胃,自言自语道:“看来你得要受一阵子苦了,没事,就三个月,到时候我们再回去吃好的!”
就这样覃云白开始了他在X国扎根基层的日子。白天还好说,工地总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他处理,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可是一到夜晚,孤独会像虫子一样撕咬着覃云白,时针的每一秒都动得特别缓慢,就算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听里面像小丑一样的谐星搞气氛、说笑话,寂寞依然笼罩着整个屋子。
因为时差,覃云白没好意思在他休息的时间扰朋友们清梦;和姜彤彤正处于彻底的冷战,就算他把电话和他在家的时间发到她邮箱里,对方也没见动静。
2
没到一个星期,覃云白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忍不住算准时间按下姜彤彤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最后被人按掉,再打就是关机。
“看来气还没有消啊!”覃云白叹了口气,想着引起两人争吵的那十八万八的彩礼,依然有点想不明白。
他跟姜彤彤认识快八年,大一开始谈恋爱,毕业后就住到一起,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上个月都说好要结婚了,没想到姜彤彤家里莫名其妙地索要十八万八的彩礼,把覃云白搞得非常不爽。
十八万八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也不是个大数目,覃云白这几年日以继夜地加班,又在一个大项目中做出突出贡献,破格提拔为总工程师,一定要拿,还是拿得出来。
可是覃云白就是不想拿,这是要花钱把姜彤彤买回来吗?当年刚毕业的时候,同喝一杯甘蔗汁、同吃一根冰棍都不嫌弃他穷的姜彤彤,怎么就那么坚决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十八万八,你爸妈是卖女儿呢?”覃云白笑着打趣,还略带几分讽刺。
“覃云白,你说话能说得好听点吗?谁卖女儿呢?按我们那的规矩,彩礼就得这个数,不然就会被人笑话的。”
“彤彤,如果付了彩礼,我们就买不起房了,那只能在出租屋里结婚了,你愿意吗?”
“房子也得有,不然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姜彤彤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咱们先把房子买了。反正你爸妈收了彩礼也是为了养老,我们来个分期付款,每个月给一点,怎么样?”
“覃云白,就算给彩礼,以后每个月还是要给我爸妈钱的啊。你想混淆彩礼和生活费,我没有那么笨吧,你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覃云白头一次发现女朋友脑子太灵光不是件好事情,他赌气地说:“好吧,房子要,彩礼也要,那我只能把自己空投到偏远国家,干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娶你,你等不?”
姜彤彤这些年最恨覃云白用外派来威胁她,好像离开他就活不了一样,也赌气撂了句狠话:“爱去不去,爱娶不娶,你只要申请,我绝对不阻止!”
被怼到墙角的覃云白怒气冲冲地打开电脑,当着姜彤彤的面提交了到X国做项目经理的申请,把姜彤彤气得眼泪直掉,当晚就跑到闺蜜家过夜去了。
按照公司的流程,员工提出外派申请之后,先会到人力资源部门,人力资源部门会找申请人面聊,确认意愿之后走其他审批环节。所以提申请的时候,覃云白是想着到那个时候撤回的,只想做个样子给姜彤彤看,吓一下她。
可是隔天找覃云白面聊的并不是人力专员,而是老总。他走到覃云白办公室,当着很多人的面表扬覃云白,当场说公司会全力支持总部骨干下一线,并要求人力资源部把覃云白的事迹在全集团进行宣传。
覃云白彻底傻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临行前他找了好几次姜彤彤,解释他的不得已,拍胸脯保证只是三个月。谁知道姜彤彤不是哭,就是骂,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无奈之下,覃云白往姜彤彤的账户上打了十八万八,灰溜溜地来到了X国。按照公司的补贴制度,他要是能坚持三个月,这十八万八也就挣回来了,到时候彩礼、房子的首付都没有问题。
“彤彤,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消气啊?我在这都要疯了,你知道吗?”覃云白又给姜彤彤发了一封邮件,然后在客厅里做各种锻炼,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才回到房间。
3
第二天清晨,清脆的电话铃叫醒覃云白,他飞快爬起来,跑到电话机旁边。
“彤彤,你终于气消了啊!”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隔了好一会,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覃总,我是刘夏,公司的项目现场审计员,按照计划,我今天开始入驻您所在的项目,为期一个月。”
覃云白愣了几秒后立马反应过来,用夸张的语气表达内心的歉意:“热烈欢迎啊,刚才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我中午就能到,自己开车去,您忙您自己的就可以了。”
“那好,晚上见!”
挂了电话后,覃云白想着有女孩过来,把客厅的私有物品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工地。
白天在工地忙碌的间歇里,他突然想起了孙宏志跟他提过,刘夏是这个片区的现场审计员。之所以会提到她,是因为她的另类和能干。自幼失去双亲,在好心人士的帮助下完成学业,以优异的成绩面试进公司;能力表现突出,却抛开国内舒适的环境,要求做项目现场审计员,说这样就可以实现环游全球的梦想,在工地上已经干满整整一年。
覃云白原本并没有这些放在心上,爱来则来,反正他也不怕审计。可是现在想着终于有一个人能跟他当面聊天,说的还是中国话,心中忍不住有些小雀跃,连周边的风景都看起来赏心悦目了。
等覃云白忙完工地上的事情赶回宿舍时,一进门,一股扑鼻的饭菜香味钻进他的鼻口,勾着满肚子的馋虫咕咕直叫。
抬眼一看,平时当摆设的厨房里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忙碌,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嗨,我是覃云白,有什么需要帮忙吗?”覃云白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
女孩匆匆地回了一下头,“就差一道菜了,你到客厅等着就好。”说完又专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闻起来似乎是红烧肉。
不会做菜的覃云白很有自知之明地走回客厅,从冰箱里找出两瓶可乐,洗手坐到餐桌前面,眼巴巴地望着那几盘菜,嘴里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着,眼看就要流了一地。
五分钟后,刘夏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厨房,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睛亮亮的,像等着糖吃的孩子。
刘夏心底暗自发笑,她本来得过些日子才到这个项目,部门领导打电话给她:“刘夏,你先去X国覃总负责的那个项目,这是总经理交待下来的,说那个覃总没有你的帮助可能活不了。”
看现在这个情形,如果她不来,先倒下的应该是他的胃吧,听说他的肠胃一直很弱。刘夏在心里想着,脚下也没耽搁,径直走过去,把菜放到桌上,递了双筷子过去。“覃总,我们吃饭吧!”
覃云白感觉自己等这句话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刘夏声音也犹如天籁之音,好听极了。他迅速锁定目标,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嘴巴放,残存的理智让嘴里礼节性地说出一声夸奖:“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做菜这么好吃。”
接下来就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味蕾感觉到久违的幸福,手不受控制地夹菜,不一会把嘴塞得满满当当,两边的腮帮都鼓了起来。
“穷人孩子早当家,不论在哪里,首先得把自己照顾好。”刘夏看覃云白那副要噎着的样子,帮忙盛了一碗汤递过去,“覃总,你一看原来是在家里不干活的吧!”
覃云白接过汤,喝了一大口,狼狈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脸色通红,“上大学前有老妈照顾,上大学后女朋友照顾,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是生活低能儿。我以前外派的都是大项目,工地上配有中餐厨师,没啥感觉;到最近才明白为什么X国的外派补贴是最高的!”
刘夏笑了笑,“理解,咱们公司这样的项目经理不少,你不必不好意思。我应该能在这里待上一个月,这一个月保证你有饭吃,饭菜还合你胃口吧?”
“好啊,好啊,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啊。饭菜太合我胃口了,太好吃了!”覃云白边点头边吃,转眼功夫,几个菜和汤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特别是红烧肉,连汤汁都没有剩下,就差舔盘子了。
覃云白满足地打了好几个饱嗝,起身要帮刘夏收拾碗筷,被刘夏拦住了,“别动,这些碗可都是我的宝贝,像你这种生活低能儿,远离它们就是最大的帮忙。建议你去海边消消食,猛的一下吃这么多,小心消化不良。”
覃云白摸了自己鼓起来胃,没有拒绝,说了几声“谢谢”之后,离开宿舍去外面逛了一大圈。
4
可就这样,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覃云白的胃依然造起反来,开始只是胀胀的不舒服,慢慢地有些隐隐疼痛,最后居然如同暴雨倾盆般发作,疼得覃云白直冒冷汗,好几次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呀,被虐待惯了,好日子居然都过不了了。”覃云白默默地骂着,艰难地挪到客厅,在公用药箱里翻找,一不小心把茶水柜上一个东西弄倒在地上,打破客厅的寂静,发出刺耳的“哐当”一声。
刘夏听到声响,从房间跑出来,关切地问:“覃总,你怎么啦?”
覃云白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回答:“我胃疼,找点药吃。”
“看来还是吃撑了,你等着,我有特效药。”刘夏说完走进房间,一会功夫拿着一盒药出来,又帮忙倒了一杯温水,放到覃云白面前,“吃这个,吃四片,很有效的。”
“让你见笑了,我不仅是个生活低能儿,还是外强中干,看着这么大个,实际上身体很不好。”覃云白自嘲道,按照刘夏说的吞下药丸,靠在沙发上。
“干嘛这么说自己,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你在欧洲那些光辉事迹我可是听说过,只是没有想到会到这里遇见你。按理说,你这样的级别是不需要外派到这么辛苦的地方的。”刘夏弯腰捡起刚才覃云白弄掉的东西,是一个相框,相框上覃云白和姜彤彤正露着甜蜜的微笑。
“我自己申请过来的,原因不说也罢,说出来让人笑话。”覃云白看到刘夏手里的相框,照那张照片的时候,姜彤彤对他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两人的感情如同蜜里调油。
刘夏并没有追问覃云白原因,她把相框放回原位,转身打量了一下客厅的沙发,“覃总,要不你先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上,我在那边看看书。半夜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好找人过来带你去医院。”
覃云白想了想,同意了刘夏的建议。他现在的状况,如果坚持要回房间,这姑娘肯定会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也休息不好,不如在这沙发上躺,刘夏也能自在点。“行,大恩不言谢,我先休息会。”
就这样,覃云白躺在长沙发上,刘夏拿了本书坐在不远的单人椅上,客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覃云白慢慢平稳的呼吸声,还有刘夏“沙沙”翻书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夏发现覃云白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脸上红红的,一摸还烫烫的,摇都不摇不醒。
“糟糕,发烧了,得去医院。”可是刘夏突然发现这是她来的第一天,工地上根本没有认识的人,找谁帮忙啊?
“要不先喂点退烧药,同时敷一下冰袋试试,要退不下来再找人。”刘夏想了想,随后满屋子地忙碌起来,找退烧药,找冰袋,找毛巾,喂退烧药,用毛巾裹着冰袋放到覃云白脑门上,折腾一两个小时。最后覃云白烧退了,刘夏也累得没有力气,靠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等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覃云白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衣服全汗湿了,脑门上还有一个裹着毛巾的冰袋,冰袋被一只纤细的手按在他头上,手的主人正在熟睡。
覃云白知道自己发烧了,他的体质就是这样,也算是自动免疫,肠胃不舒服之后很容易发烧,烧完了也就好了。只是苦了刘夏,折腾了一晚,下眼睑的黑影是最明显的证据。
一种异样的温暖在覃云白心中流淌,他悄悄地打量着这个姑娘。弯弯的柳叶眉,单眼皮,长长的眼睫毛,密密的,像一把刷子,鼻子很小巧,嘴巴也不大。只是因为长期在工地上跑,皮肤有点黑,细看还有一些晒斑。
覃云白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看过一个女人,除了姜彤彤。这几年姜彤彤脾气见长,现在都有些面目模糊了。
覃云白把刘夏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轻轻地拿开,轻轻地起身,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就弯下腰把刘夏抱到沙发上。小姑娘很轻,一点都不费劲,可能是累坏了,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换了睡觉的位置。
这么柔弱的姑娘,怎么会愿意在这么苦的工地上跑来跑去呢?就算像姜彤彤那样从农村出来的,也吃不了这样的苦啊。覃云白突然对刘夏产生浓厚的兴趣,感觉她像一本谜一样的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想打开,看个究竟。
5
等刘夏醒过来时,覃云白已经冲完凉澡,换上上班的衣服,准备出门。
刘夏望着覃云白,思绪一下穿越到好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覃云白。当时的他正从车子里往福利院搬好心人士捐赠的物品,跟脑子里想着试题的她撞了个满怀,手里的复习资料撒得满地都是。
覃云白慌忙放下箱子,捡齐资料,递到她面前,“小妹妹,不好意思,没撞到哪吧?”
那声音很阳光,很有磁性,一下子闯进她孤独多年的内心,烙下永远都抹不去的印记。
“你醒啦?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啊,今天你要不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始工作?”覃云白的手在刘夏没有焦距的眼前晃动,把刘夏带回现实。
“不用,覃总,我没事,你等我换一套衣服,我们一起去工地。”刘夏挣扎着爬起来。
“行,那你不着急,这里不需要打卡的。我帮你煮了点面条,你将就着吃一点,我们再去工地。”
刘夏自然不敢慢吞吞,她匆匆忙忙地洗簌,扒了几口面条,背起昨晚上准备好的背包就往外走。
“面条能吃吗?”覃云白边开车边问。
“嗯,能吃,不咸也不淡,估计是覃总您的最高水平了吧。”刘夏打趣道。
“哈哈,没想到我平生第一次给人做饭,得到的是这样一个中肯的评价。这的确是我的最高水平,最低水平也是这个。”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刘夏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窃喜。她怕被覃云白看到,扭头看窗外,装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车子在两边都是山沟的简易公路摇晃,十五分钟后,两人到了工地,迅速投入各自的工作中去。
覃云白是项目经理,管的是项目能不能按照计划完工、花的钱能不能控制在预算之内,还有就是有没有质量问题,这三者严格说来是此消彼长的,所以很多时间里,覃云白在做决策,寻找三头并控的平衡方案。到现在,大的问题都摆平了,工作也不再像刚来那几天忙碌,慢慢轻松起来。
刘夏他们部门则是负责审计,核实当前项目的状态是不是跟项目经理报的一样,一些贵重的材料有没有按数用在工程上。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场审计的工作特别苦,需要审计员顶着烈日去点数,去一些还在建的地方看看建设进度,也会跟一些工人聊天收集一些辅助证据。
覃云白透过临时办公室看着刘夏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上蹿下跳”,特别认真,特别仔细。她做事很有调理,拿着他上报的工程进度后,结合当天的施工计划,从已经完成的部分开始现场考察,不时在本子上几点什么,还会跟工人攀谈,也不知道用的是英语还是本地语言。
等下午下班的时候,整个脸都晒得通红的。覃云白拿出一瓶水,习惯性地拧松了瓶盖,递了过去,“你一个姑娘家,晒这么黑,就不怕没人要啊?”
“不怕,我打算找一个黑人嫁了,在那里无论我晒多黑,都会是最白的。”刘夏接过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那轻松就能拧开的瓶盖让她感到没有由来的甜蜜。
“我的项目其实不用这么费心的,你走走过场就好了。”覃云白看着刘夏喝水的模样,突然有点心疼。
“我知道,你的项目在我们部门是挂过红旗的,最省心。我主要是跟你学习,看你如何控制得这么好,不是为了找毛病。”刘夏“尾随”覃云白进了公司,远远地看他拼着命,得到诸多人的认可,越爬越高,变成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没想到老天会恩赐这么一段近距离时光,最近的时候估计只有0.1公分。
“那就更不用这么费事啊,直接做好一桌菜,问我就行了啊?”
“那不行,我得自己看,看能出什么,整理一下,最后才向你请教。对了,你提醒我了,我得先下班,拿菜去了,不然我们晚上没有吃的。我们半个小时后停车场见!”
说完把安全帽往墙上一挂,飞快地收拾好背包,跑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刘夏拎着一框子菜,笑眯眯地站在吉普前。
“这哪里有菜市场?”覃云白好奇这个问题半个小时了,以他对周边的认知,根本不可能有菜市场。
“哈哈,我直接去工人们吃饭的食堂里拿的,不是去菜市场。”刘夏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像两轮弯月,闪着眩晕的光彩。
“走啊,覃总,开车,不然很晚才能有饭吃的。”刘夏把菜和包都放到后座,钻到副驾,催促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发呆的覃云白。
覃云白这清醒过来,打火,拉手刹,踩油门,一气呵成,朝宿舍飞驰而去。
刘夏的到来让覃云白下班后的生活丰富起来,他学着帮刘夏择菜、帮忙收拾桌子,跟刘夏学做简单的菜,洗刘夏那几个宝贝一样的碗。这会儿的刘夏是严格的老师,悉心教的同时不断嘲笑覃云白的生活低能,也被他的笨手笨脚弄得哭笑不得。
等吃完饭后,两人会一起去宿舍附近的海边散步,边散步边聊项目上的一些趣事。当然,主要是覃云白在说,说他之前经常的项目经历,解答刘夏审计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这会儿的刘夏是求知欲极强的学生,不断地抛出各种问题,让他回答,边听边思考,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连覃云白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给姜彤彤打电话了,当然,姜彤彤也没有打过来。
6
一天,覃云白去孙宏志那边的开项目经理碰头会,没有去工地,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可是刘夏居然还没有回来。
覃云白在客厅坐着一会,不时地看着外面,乌云越来越低,蜻蜓也到处乱飞,就是没有吉普车的身影。他忍不住打了工地电话,没有人接,因为早就下班了;又翻出通讯拨刘夏手机,一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他不在服务区。
等第一道闪电在天边划过,覃云白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手电筒往外跑,沿着就工地的路仔细寻找。
走了一段依然不见人影,他干脆大喊起来:“刘夏,刘夏,你在哪,听到了答应一声。”
喊了许久,终于听到一声惊喜的应答,从路边的一个山坡下传来上来:“覃云白,我在这,我在这!”
覃云白循声小心翼翼找了下去,终于看到那个头发凌乱的刘夏地坐在草窝里,身上都是杂草,脸上还挂在惊喜的笑容。
“怎么不开车?”话里面有刘夏从来没听过的严厉。
“车子坏了,打不着火?”
“怎么掉下来了?”
“脚崴了,没站稳!”
“哪只脚崴了?”
“两只都崴了!”
刘夏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却包含笑意:“覃云白,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一点都没有担心,你果真来了。看我多厉害,可以去算命了。”
覃云白伸手擦了一下她的眼泪,“厉害啥,厉害的人咋就把自己搞到沟里来了,还好是这里,要是前面那段,我都没有办法下来。”说着他一个公主抱,把刘夏搂进怀中,“拿好手电筒照路,不然我们俩都掉下去,就再来没有来找了。”
刘夏颤抖接过手电筒,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覃云白身上的气息把她熏得晕晕的,是幸福的眩晕,一时她好像着了魔一般,抬头往覃云白的嘴边亲了一下,随后又双手环绕在覃云白的脖子上,头深深地低着,抬头不敢抬。
像有一股电流,从刘夏亲过的地方开始,顺着血液刺激着全身每一个细胞,覃云白感觉到一阵颤抖,只能通过吸气平稳心绪。
借着闪电的微光,覃云白看了一眼缩在他怀里的刘夏,平时大大方方的她,此时现在只能看到头顶的发际线,身体也在轻微发抖。
覃云白叹了一口气,嘴唇轻轻地落在刘夏隐约可见地额头上,一秒、两秒、三秒,随后离开。“打好手电筒,不然我们得在淋雨了!”温柔的声音充满无奈和爱意,让刘夏感觉坠入梦中。
大雨还是下了起来,等到宿舍时,两人的全身都湿透了。覃云白抱着湿漉漉的刘夏,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沙发上不行,凳子上也不行,想想只能进刘夏的房间,放到靠近衣柜的凸窗上。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条毛巾。”覃云白说着起身往外走。
“我喜欢你!”刘夏一把拉住覃云白的手。如果这是梦,就做得更彻底一点吧,她鼓励着自己。
“我有未婚妻。”
“我知道!这不影响我的喜欢。”刘夏抬头,目光坚定,眼睛里的炙热融化了覃云白最后一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