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湿气和泥土味的下雨天,我坐在高高的楼房里,敲敲电脑看着书,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于是我决定去喝一杯咖啡,咖啡馆的墙上挂着一本画着小狗的泛黄日历,我很喜欢狗,倚在沙发上,摸我家的小狗,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另外一面墙上是一幅画,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里,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我想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我会愿意变成一个牵着狗的女孩,在雨中的麦田里奔跑,只为了去吻那男人的嘴,当他亲吻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柔。
我坐下来,看着窗外,不远处有一辆摩托,一个极瘦的女孩照着摩托车后视镜抹口红,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总之是非常好看的红色,她不小心抹到嘴唇范围之外,正急着用手擦掉,看见我在看她,朝我露出一个微笑。她长得很像一个女孩,一个芭蕾舞女孩。我记得家里老房间的抽屉,里面有很多被遗漏的硬币、纽扣、线头,脏脏的,充满旧东西的气息,我拿起他们揣进口袋,穿过院子去下一个房间,老院子已经拆了有十年了,我们全家人住在那也有十几年了,尽管它旧、还有平地带来的蚊虫和潮湿,但我们每个人都对它充满感情。那有个黄色的鞋盒,显然它不再被用来装鞋了。鞋盒上印着一个跳芭蕾舞的女孩,优雅可爱,和那布满灰尘的鞋盒外壳极不相称,我总是以各种角度观察她,譬如我有时躺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着看;有时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有时从纱门外面看房间,目光总是第一个落在那上面。说到纱门,纱门是蓝色的透明的,把世界分成无数个又硬又整齐的小格。不说纱门了,总之她就是那个女孩。
我点了一杯咖啡,我跟服务员说加点糖,他端过来的时候,我朝咖啡杯里望了一眼,里面有一枚我很久以前衣服上掉落的纽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喝的那个口味的咖啡,今天不好喝,这种感觉就像坐在吵闹的人群里,仍常觉得自己依然孤独,就像一成不变的家和陈设,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喝完了咖啡,我把纽扣放进口袋,站起身往外走,走着走着,我迷路了,我走进了一条从没见过的路,少了一个轮子的大红色自行车倒在肮脏的巷道里,车筐里是一封湿透了的信。铁门里传出八点档电视剧的声音,听着男女主正患上了某种恋爱臭毛病。我正烦着,突然发现八点档的电视剧放着,我的时间突然倒退了,永远定在那个狗血电视剧的那段对话里:
“什么时候我会死?”
“我做了一个梦。”
时间定格的时候我总是在做梦,做梦的时候我偶尔会蹦出一些如同诗句的呓语,快速地不需要任何组织的迷人语言,这仿佛是某种天赋,我特别喜爱这样的时刻,在某个力量的操控下我的思维被全部摊开不需要任何过渡。但这些词语总是悲观,总让人联想到一点绝望,这也许和我热爱旧物有关,我热爱生活中一些破旧的琐碎细节,并不厌其烦地放大他们。但我很少做梦梦到,我只在咖啡里喝到过,比如那枚纽扣。在时间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我想,我温柔又平淡,我也曾爱过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