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雅砻江边住

雅砻江,又称金河。据说有两个居住在高山上的人,为着雅砻江互相争执不已。其中一个人说雅砻江是昏黄色的,而另一个人却说雅砻江是绿色的。原来一个只是在雨季见到过雅砻江,而另一个却只是在干枯季节见到过雅砻江。雅砻江有时清清澈澈,像一条碧绿的纽带,在那大山之间缓缓流过,形成无数个“之”字,很是美丽娴静,就是那个只在干枯季节见到过雅砻江的人所说的样子,是绿色的;有时又狂怒汹涌,一波又一波的浪涛,裹夹着一个个巨石,狂泻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涛声,一阵阵巨石相互碰撞而散发出来的一股恶臭气味,迎面扑来。江边的树木,只见了树枝在江水中浮没。此时的雅砻江,又是只在雨季见到过雅砻江的那人所说的情形,是昏黄色的。这就是雅砻江,绵延几千里,滋润着沿江两岸的土地,两岸的众生由此得以休养生息,代代繁衍。

原金矿县城往东南面翻一匹山,就是我的家乡。顺着一个大峡谷一直往下走,就到了雅砻江边。

记得小时候,经常同大人或哥哥姐姐们上山放牧。上得山去,站在那高高的山顶,放声“呵呵、呵呵”的高呼,呼声也就在那山谷间“呵呵、呵呵”地回荡着,一声接一声逐次消失在深山幽谷之中。羊群吃饱了,就扎堆卧于大树之下,悠悠然嚼着食物。此时,我们就可以钻入深林之中,去找寻野物。山间的泉水淙淙,绿草茵茵;参天大树下,只见斑斑点点的阳光从树的枝叶间泻下,照在林间,就像撒满了一地的金钱;奇草异木,比比皆是;山花盛开,溢香扑鼻;珍禽异鸟,穿梭于林中。真是鸟语花香,美不胜收。到了夏秋季节,各种各样的野果已是挂满了枝头,我们就像一群矫健的猿猴,几下窜到树上,大饱口福。各种菌类,满地皆是,散发出各种野菌的清香,一不小心,踩上就会摔你一跟斗。

最让我们开心的,是跟着大人们上山打猎。牵上一群撵山狗,背着白天要吃的荞馍馍,天未亮就上路了。到了野物经常歇息的地方,“去、去···”,我们小的就负责把狗同时放进猎物经常栖息的地方,大人们却各自把守着猎物必经的关口。天渐渐亮了,狗也不负主人心,顺着猎物的气味,“汪、汪、汪 ”,犬吠声一阵紧似一阵。先是一只,接着其它的猎狗也加入了进来。猎物突然间被撵得疲于奔命,顺着捷径企图逃逸。“叭”、“叭 ”,蹲守关口的人,终于如愿以偿,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行动,圆满结束。有时打的是獐子,有时是野猪,有时又是麂子。这时候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刻,抚摸着猎狗,期待着下一次再去撵山的时候。

秋雨淅淅沥沥地在半晴的天空中洒下,在那面山下,烘托出一条美丽的彩虹。透过彩虹,所看到的山、树、草地,都是七彩颜色。在那林间裸露的峭壁上,一条条瀑布悬挂在那里,瀑布的啸声和阵风中发出的林涛声,汇聚成一曲悦耳的交响乐。

这就是我的家乡,那真是一座宝山,地如其名,叫“宝地海”。知道的人都说那是个好地方。

我的家乡富饶美丽,那层见叠出的大山,有的浑身长满了竹木和灌丛,从山脚到山顶,绿绿青青,是岩羊、獐子等野兽和各种鸟类栖息的地方;有的却像用刀削过一般直直矗立在那里,淡红色的岩壁上,间或在岩缝中长出一丛竹木或只在山顶上长了一片竹林,像戴了一顶帽儿一样。时不时能见到一群猿猴在那峭壁上窜跃,几只山鹰在山顶上飞翔。上得山顶,真是一览众山小,只见那乌蒙蒙的云雾环绕着重重山峦,让人心旷神怡,唱上一曲山歌,只听见大山之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回声响应,飘逸而悠远。

冬天里,飞飞扬扬的雪花从天而来,忽忽悠悠飘下山去。不一会儿,大地逐渐堆起了一层雪,越堆越厚,一直到江边,都是白茫茫一片,只剩了江面。那山就像一个个白头翁,大树却像穿了一身白羽缎。树枝被积雪压断时,发出哗一声响,躲进树丛中的鸟儿吱吱呼鸣着,惊慌失措地盘旋一阵飞向峡谷之中。下雪了,是小孩们最兴奋的时候,打雪仗,堆雪人,在那雪地上飞奔,嬉戏。“雪兆丰年啊,明年的收成绝不会差”,大人们却希冀着来年的收成。

9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出远门,同大姐去木里庄赶集。翻过了一座山,走到山那边往下一看,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那长长弯弯的雅砻江。大姐告诉我说那就是江,从那时起,雅砻江就陪伴了我大半生。

1958年,穿着一条家人精心缝制的筒裤和一件绣有花边的衣服,我走进金矿县民族小学。金矿县民族小学,那是一所各民族少年儿童走向文明,走向知识的殿堂。学生很多,学校实行供给制,全由国家供养。金矿县撤销后,又遇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处于严重困难时期,学校的供给制也就被取消。许许多多的青少年,通过这所学校的培养,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在各项建设事业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些大山之骄子,山窝里的金凤凰,飞出了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成了领导骨干、专家、学者、教授、演唱家、工程师、企业家、军人······

金矿县似乎与这里的大山和雅砻江融为一体,县城就设在这大山之中,雅砻江畔。雅砻江由南向北蜿蜒奔流,环绕贯通全县21个乡。牦牛山、锦屏山横亘南北,境内崇山峻岭,峡谷纵深,山川相间,气势磅礴,雄伟壮丽。江两岸都是高耸入云的山,深深的沟谷。高山沟谷之间,川流不息的又是那条江———雅砻江。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蕴藏着金、银、铅、锌、铜、铁、稀土等丰富的矿产资源,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宝贵的树种繁多,珍禽异兽随处可见。雅砻江边宝贵的奇石、兰草更是被人们开发,带到了世界各地。雅砻江及其两岸无数条河流,形成了取之不尽的水能资源可供开发。这里气候温和,日照充足,雨量充沛,空气新鲜,真是一处难得的氧吧,人世间之外的桃源。

在这片热土上,人们辛勤耕耘,借助科学技术,生产不断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物质文化生活日益丰富。如今,大大小小的水电站星罗棋布,条条公路通乡进村,家家户户通了电,饮上了自来水,看上了电视。“摇把子”换成了手机,马帮换成了汽车,碾子和石磨换成了打米磨面机。一个个“花椒村”、“核桃村”、“苹果园”、“柑桔园”初具规模。“满山花果香,遍地是牛羊,瓦房屋檐下,串串玉米棒”。这一切变化,更激发起家乡的父老乡亲,以百倍的信心向着小康社会迈进。

不久之前,受凉山彝族自治州原金矿县民族传统文化研究会会长沙马红军之邀,我再次回到了家乡。锦屏电站专线公路,平整又宽阔,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从山间盘绕而行,不到一个小时,我曾经与之朝夕相伴的里庄片区,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青山依旧,面貌已变。公路在一个个村庄之间穿行而过,回头看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车子在一个长长的山洞中一直向下滑行,不一会儿就停在了锦屏电站雅砻江大桥下。我呆呆看了半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心头一阵激动,脱口而出道:“呀,我以前经常在这里打猎,这儿原是麂子出没的地方啊”!现在这里是锦屏电站的施工重地,人来车往,一片繁忙的景象。很多年前,为锦屏电站立项做地质研究的华东设计院在此工作期间,我不止一次来这里协调过工作。而今,狂怒汹涌的雅砻江,已经被人们锁住,让雅砻江在人们的合理规划下,蓄洪、拦沙、发电多措并举,服务于人民。雅砻江流域得到综合开发,建设如虹。锦屏一、二级电站已经顺利发电投产。看到这历史巨变,我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看到磨房沟电站的两头,一座座楼房依山而起,许多村民在此兴起餐饮服务业,我心中也为他们感到高兴。看到人们笑逐颜开,喜气洋洋的情形,连走路都是小跑着的那个样子,我们一行人都无不赞叹。进步了哟,山里人!

我的家乡,正跟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脚步,在高速发展的历史浪潮中,为国家建设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矿产资源、林业资源和水能资源。锦屏电站的电将以世界第一长的输电线路,输送到江浙一带,那将是多大的动力啊。一个大资源产地,一个为空域造氧的地方。这里,我的家乡,我为它自豪,为它骄傲。

我的家乡,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的家,就在雅砻江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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