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有一天,我和我的路痴朋友一起去旅游。
到达目的地,入住酒店,安置好行李后随即出门。
时已正午,我在酒店楼下的超市买了份地图,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可供游玩的地方很多,但来时的路上我心中已经有了选择。
我把地图拿给路痴朋友,问他:“去哪个地方?”
路痴朋友接过地图,目光涣散,说:“你不就想去玩激流勇进嘛。”仰头看了一眼正午的烈阳,抹了抹额头的汗,“那就去玩呗。”
其时刚好盛夏,正是玩这个项目的最好时机,超市老板听到我们口中说的“急流勇退”四个字,插了一句:“嗯,这个项目最近去玩的人真的挺多的,我们这里的三个激流勇进的项目都不错,不过你们需要提前做点准备,像拖鞋啊短裤之类的,这个我们这里也是有卖的。”
我和路痴朋友会了老板的意,想着反正也是要买,就在他店里买了拖鞋短裤以及手机防水套。
出了超市,我把手里的地图展开,挑选着地方。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司机按下车窗,问:“去哪啊?”
我还在看地图,不耐烦地摆摆手,出租车不甘地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相继地又停了几俩车在我们面前,问我们是否要乘车,我瞧着地图上几处激流勇进地点都差不多一样远,坐上一辆车,把地图耍给路痴朋友,说:“师傅,去最近的激流勇进地点。”
司机穿着个黑色连帽卫衣,整张脸埋在帽子的阴影下,看不出样貌和年龄,他停下车时不发一言,此时也没回应,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便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车子行了半个小时后拐进深山,我想激流勇进在山上也不足为奇,眼睛看着窗外,独自欣赏风景,这时路痴朋友看着地图,却咦地一声。
我收回目光,路痴朋友指给我看地图上的几处说:“你看激流勇进明明有四处,可是刚才超市老板却说只有三处。”
我不假思索地说:“老板记错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路痴朋友说:“怎么可能,他常年住在这里,这又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他怎么会记错。”
我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但却不愿在嘴上输了,只一口咬定是老板记错了,路痴朋友尚有不甘,但论嘴上功夫却说不过我,两人斗了一阵,车子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条河和一座桥,想来离终点不远了。
我和路痴朋友停止拌嘴,出租车驶上了桥,桥面平坦也没有一点凹凸不平,司机突然把车子放的歌关了,一下子车厢里变得安静下来,这时我发现车子的速度降到一个很慢的程度。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直到车子驶过了桥,这才大口的呼气,我转过头去看路痴朋友,发现他也和我一样,甚至不安地回过头去,好像桥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我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问司机:“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一言不发,开了两分钟,车子驶离大道,拐进了一条小路,路面凹凸不平,车子颠簸不已。
司机冷不防开口说:“快了,快了。”
我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突然发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常人根本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偷眼看他,依旧看不清他的长相,仔细回想一路行了三四十分钟,半路上竟然一辆车也没碰到,想到这里,心中害怕,唯恐他是什么坏人。
心中暗自思索对策,就想干脆下车走人,但这荒山野岭的,下了车又能去哪,倘若司机真是歹人,提出下车,肯定就被他识破我对他有所怀疑。
左右为难之际,只得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出租车驶离大道开进小路后,初时虽道路不平,但好歹宽广,没想到后来却越来越窄。
开了几分钟,忽然耳听到有流水之声,依稀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我心中大喜。
果然,拐过一个小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人声鼎沸,嘈杂不已,至少有上百个游客。
路痴朋友先一步下了车,往人最多的地方去买票。眼看真的到了游玩的地方,我心想可能错怪了司机,想起路上的疑神疑鬼,不禁暗自发笑。
付过钱,我转身欲走,司机却突然叫住了我。
司机嘶哑着说:“这个地方偏僻,你看其他人过来玩都是自己开车或者包车来的,你们一会回去没车的,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玩好了再载你们回去啊。”
先前见顺利到达目的地,我本已对他没了戒备,此时他这么一说,看似好意,但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在里面,就像是对着稿子念出来一样,且他仅和我相隔不过五步,这么短的距离,我竟然还是不能看清他的模样。
我心中戒心又起,又升起过桥时那种没来由地恐惧感,直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逃也似的去找我那路痴朋友。
此处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四下里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一条小河沿着山道蜿蜒而上,偶尔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看到一两艘皮划艇顺着水流直往下冲。
我看得心中火热,先前的存疑之心去了大半,在人群中不住的眺望,寻找着路痴朋友的身影。
不一会,路痴朋友从售票处挤了出来,手里却只有一张票,不等我问,他就把票递到我手里,说:“我脚受伤了还没好,你自己玩吧。”
我怀疑地说:“你不会是不敢玩所以找的借口吧?”
路痴朋友知道如何也说不过我,走到一边坐下,拿出手机玩起游戏来,不再跟我搭话。
我只好自己一人去更衣室,换下衣服,穿了救生衣,将手机钱包等交给路痴朋友保管,便坐上了载游客去往山顶的车子。
车子一路开上山顶,然后游客坐上皮划艇,顺着水流往下冲。这一路行进了将将二十分钟,说来也怪,之前在山脚时,尚能听到游客的尖叫声,此时车至半山腰,竟听不见一个人的声音。
我坐在车子的最后一排,路痴朋友不来无人与我说话,百无聊赖之际,我数了数,连我和司机在内,共有四十四人,可整车人均是鸦雀无声,我心下好奇,难道这一车人竟都互不相识吗?
到达山顶,早有工作人员在此等待,游客开始三三两两地坐上皮划艇往下漂流。有两人一艇的,亦有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一艇的,想来不是一家人便是情侣或者朋友,我先前的猜测自然是错了。
待得所有人都顺流而下了,最后竟自剩我一人,我接过船桨,自己坐了一艇,一冲而下。
虽是顺水而流,然而并非一直向下,有些地方自成一塘,无法借助水流而行,只有划桨。我只一人,划得很是费劲,划了一会,干脆仰面躺下,闭上眼睛,双手伸入手中,轻轻搅动,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间竟好似睡着一般,突然觉得身体直往下掉,这才猛然惊醒,原来不知何时我已到了一处峭崖边,皮划艇顺水呼啦一声往下冲。
激起浪花扑面,冰爽透凉,我闭上眼睛大叫出声,兴奋不已。
皮划艇重又到了平静的水面,我睁开眼睛,忽然看到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女孩。
我看她模样正是刚才和我同车的女子,不知怎地竟然会被留在这里?
我使劲划桨向她那处靠,靠得近了,伸手示意她上船,女孩抓住我手,我将她拉上了船。
她的手凉冰冰的,竟比河水还要凉。我将另一只浆递给他,两人一左一右,划着向下。
女孩只初初上船时跟我说了一声谢谢,其后便不发一言,我只道她内向,不善与人交流,但当皮划艇在陡崖从往下冲时,我都不自觉大叫出声,她却仍然淡定自若,这要换成其它女孩,早就尖叫不已了。
我不禁对她暗暗佩服,也多留意了几眼。
漂流到大概半山腰的地方,有个在岸边给游客拍照的摄影师,我见身旁的女孩容颜清丽,虽未跟我说过几句话,但心中却有些喜欢,想到别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就想留张照片纪念也好。
我将想要拍照留念的事对女孩说了,女孩点了点头。
我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往女孩那处靠了靠。
三二一,咔嚓。
下半段路仿佛就在一瞬间,我还没怎么留意,皮划艇已经靠了岸,岸边站满了人,他们都下了船。
我和女孩下了船,有些不舍,心中期盼着这段旅途能再长点,但见女孩上了岸就往人群中去,应该是去找家人朋友吧。
路痴朋友早见我上了岸,正向我招手,我恋恋不舍地走过去,直到走得远了,再回头看时,依然见女孩站在岸边,其他先上岸的也自顾自站着不动。
路痴朋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问我:“看什么呢?”
我没答话,此时天色将晚,我感到一丝凉意,赶紧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从更衣室出来,河边已经没人了,女孩也不知去向何方。
我去取了相片,看也没兴致看就放入了包里。
本来开心游玩,此时我竟然有些失落。
路痴朋友没发现我的异样情绪,问我:“我们怎么回去?”
我顺口答道:“找个车回去呗。”说完脑海里忽然蹦出来时的司机对我说的话,“来这里的人都是包车或者自己坐车来的,没车回去的。”
这里地处深山,离城已远,自然是没有公交车的,可是竟然也不见一辆出租车,要么就是坐满了人的。
我将来时司机对我说的话和我之后将他赶走的事一并说给路痴朋友听了,路痴朋友听后怒不可遏,我据理力争,在经过一个小时的互相埋怨、口角对骂以及求神拜佛期盼奇迹出现等心理建设后,我们不得不接受只有徒步三十公里回城的残酷现实。
行将二里,从小路出来,上了平坦大道。又见到了那座让我无端神经紧张的桥。
我和路痴朋友互望一眼,喉咙上下翻动,都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我大声唱着:“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
路痴朋友吓了一跳,随即会意,知道我是在唱歌壮胆,也跟着唱:“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两人唱着歌,拔腿就跑,一口气跑过桥去,停下来,抹去额头的汗水,也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两人过了桥,恐惧骤减,慢悠悠地顺着大道走去。
又走过一里,天天慢慢暗下来,太阳斜向西边,余晖洒向大山,风景别致,别有一番情趣。
再走一路,太阳已经彻彻底底地落下山头,所幸月亮高悬,尚能看清路面。
我和路痴朋友重又唱起那歌,但两人都从来没完完整整地听过整首,来来去去地只会那一句:“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一路唱一路走,不再思索还有多远的路程,也不觉得脚下有多累了。
唱了二十几遍,突然身后有灯光射后,不多时就有一辆车子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开车那人摇下车窗,我立时呆立当场,连那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我和路痴朋友坐上了车,我才惊醒过来,觉得这真是梦一场,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正是和我同坐一艇漂流的女孩。
路痴朋友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我们运气好这都能碰到人云云,我充耳不闻,痴痴地望着副驾驶座上的女孩。
我原以为女孩至少会跟我打个招呼,不料全程她只望着窗外独自发呆,竟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车子到达城里,我和路痴朋友下了车,她也未向我看一眼。
当晚睡在床上,我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女孩的面容,直到凌晨三点才睡去。
第二天才一大早就被路痴朋友叫起床,在酒店楼下的摊点吃了早餐,我们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商量着这天的游玩路线。
这两天来,我们在超市里买了不少东西,早已和超市老板熟识,他见我们又望着地图发呆,凑上前来又想自告奋勇地向我们介绍好玩的地方。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路痴朋友就先开口问道:“你说这里有三处激流勇进,可是地图上明明有四处,我看你啊,常年在这,连这都搞不清楚,铁定不靠谱。”
超市老板听见他如此说,突然变了脸色,坐到我们身旁,左右探看,见四周没人,这才小声地说:“原先是有四处的,只不过……不过……”
路痴朋友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超市老板起了这么大的反应,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追问:“只不过什么?”
超市老板叹了口气,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只听他说:“我们这里一直都有四处激流勇进,可是去年发生了一件事,这才只剩下三处。”顿了顿,说,“去年有一处激流勇进发生了意外,一整车人在上山疯过程中坠毁,连同司机在内,43人全部遇难,无一生还,据说当时整条河流都变成了血红色。发生了这件事后,那里就被废除了,要不是因为那里和其它景区和城里都离得远了,只怕这整个地方都会受到巨大影响。”
超市老板说完,我和路痴朋友都到吸了一口凉气,当时便决定赶赴下一个地方。
客车上,眼前掠过此处大好风景,路痴朋友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让他说了,大好河山啊我离你而去了。”
我笑说:“那不然我们接着玩玩?”
路痴朋友连忙摆手:“别,我得缓缓,下次再来吧。没想到千里迢迢过来竟然就这样空手而归。”说着又叹了口气。
我脑海里掠过那个女孩的身影,随即想起背包里的那张相片,说:“也不是啊,我玩漂流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很漂亮哦,我还跟她照了张合影。”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相片递给他。路痴朋友接过看了一眼就甩还给了我,口中啧啧啧啧个不停。
路痴朋友鄙夷地说:“合照?”
我接过相片,照片上的我比着剪刀手,一只浆拿在左手,一只浆横在腿上,两岸青山,浪花扬到胸前。
风景秀丽,我独自一人坐在皮划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