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首刊于《桂林日报 荔浦专刊》
我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长着一张普通的脸,有着一副好心肠,也是方圆乡里最正直、憨厚的老实人。
母亲生我的那年,父亲已经四十岁了。在那个年代,算是老来得子。我出生的那天,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了,父亲夜里急忙跑去街上地区医院找接生医生,女医生推开门,见到外面的白雪皑皑,一脸的不悦:“怎么不送来医院,这么冷的天,哪个村的?”极不情愿出门,父亲说了很多好话,对方还是爱理不理,还若无其事地说:“没那么快生,回家找人送到医院来。”
父亲无奈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也不知在黑夜的雪地里滑倒了多少次。
父亲还未赶回家,我已经顺利出生了,院子里的伯母、婶婶们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接生,年纪大一点的伯母用一把新买的剪刀煮过水后,帮我剪了脐带,用土办法敷了结,其他人也打着下手,帮着忙。
父亲回到家后,我已经在屋头哇哇大哭了。父亲激动得很,也忘了夜里风雪中的劳累,也更忘了对那个医生的气愤。更巧,幽默的是,二十多年后,我的表妹竟然嫁给了她的儿子,我们还成了亲戚,父辈们提起当年,都一笑而过。
寅卯不天光,我恰是赶在卯时头,寅时尾出生,老唐家到父亲这代男丁已经两代单传了。
听母亲说,父亲第一次大方地给她买了件毛衣。
那时,正赶上口粮的尾头,跟我同年出生的小孩都分到了口粮,唯独我没有,还是个黑户,母亲很气愤,要找村支书理论,父亲劝住了母亲说:没有口粮,儿子也能养活,不去求人家。
那个特定的年代,村里面办个事,不递上烟,吃顿饭喝个酒,没多少人去搭理你。
后来,政策变了,也取消了口粮,我也自记事起也就没有见过那些大人口中的什么粮票、肉票之类的东西。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听父亲在老樟树下给我讲故事。父亲时常会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也会时常流泪。父亲六岁时,奶奶便去世了,爷爷也就没有再娶了。跟着一班大老爷们从湖北那边担盐回来卖,十天半月不在家,是常有的事。父亲一个人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碰上大冬天,鞋子都没得穿,冷得实在受不了,就把脚踩进牛拉的牛粪里,依存着仅有的余热,温暖下双脚。
看到父亲的眼泪掉下来,我也会用自己的小手帮父亲轻拭泪水。
在曾祖父时,家里在镇上的街头有好几个铺面,也在乡下置了不少田地,家底也算殷实,后来家道中落,赶上土改后,便已一贫如洗了。
父亲的童年是凄苦的,也是艰难的煎熬过来的。
父亲也没有像其他家庭那样,重男轻女,每逢过年过节,杀一只鸡,两个姐姐一人一个鸡大腿,而我只能吃两个小小的鸡中翅,说实话,我是很羡慕两个姐姐的,也很想知道鸡腿的味道是不是很不一样。长大后,便已对鸡腿失去了兴趣,反倒不太喜欢了。
长大了,也会时常陪父亲喝几杯水酒,每次从外地回来,父亲便早早地在村口的马路边等我,也总是不容分说的帮我拉过行李,一路上跟我嘘寒问暖。
在外打拼,回家的次数也少了,每次通电话,父亲都是长话短说,也会每一次告诉我一些新鲜的事情,也都会报喜不报忧。
再后来,我安定下来了,便叫上父母一起来珠海生活,父亲对于城市的生活还是不习惯,还是总想着乡下的生活,念叨着乡下的好。
乡下是父亲的根,也是父亲的守望,乡下也是无数游子心中的根,也是我们这代人割舍不了的乡愁,挥不去的思念。
我忘不了父亲离世的那个凌晨三点,也忘不了父亲弥留之际,我守候在床边,摸着父亲的手,心中撕裂的痛,强忍着泪水,无能为力地感觉父亲的体温一丝一丝地散去……
父亲走得很安详,我清楚地知道,他再也听不见儿子的叫声了,也安然入睡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多少次在梦里,我常会梦到父亲,也会哭着醒来,泪眼婆娑……
我一直相信父亲在我身边,还会像以前一样,还会像以前一样讲述着那些苦难的日子,还会像以前一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