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北城是王侯将相、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处处华灯高挂、纸醉金迷。
袁燕同父母居于北城多年，家境殷实，也算是富甲一方。袁燕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也是个活泼俏皮的性子，平日里没事便游园听曲，或是看看话本字，听听说书，倒是比那些日日守在闺阁的女子胆子大得多。
袁燕曾看到了书上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想遇见自己所爱。一颗少女之心，对未来心上之人满怀希望。可她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有那么多的自由。
不知是哪一天游园时，听到一曲词，便惊艳了她心中的那一根情弦。词曲缠绵，透过人群，直直走向她。
她一抬头，便见苏涯一身白衣，站在燕子楼上，秋月清冷，月光称得他如一袭清辉撒在楼阁之上。
她听见他唱着：
天涯倦客，山中归客，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袁燕不知明月清风的他为何有诉不尽的愁。她罗裙轻提，大着胆子，不顾男女大防，径直走向他。
男子温雅俊朗，女子温柔清丽，恍然是一对璧人。两人从未见过，相视一笑，便知道他们之间定有一段缘。
袁燕与苏涯畅聊，从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说到未来理想抱负，两人从倾心，慢慢到倾情，两情相悦。
袁燕从对话中明白，苏涯只是一介书生，家徒四壁。他们之间的爱情定然不被父母所允许，可她放不下这份悸动。
她的心就像在三月里，突然被吹起的湖面，波光粼粼，久久不能平静。
从这以后，他们常常在无人时相会，在明月高挂之时翻墙而出，目光深深地望着对方，相互诉说着思念，幻想着苏涯在金榜题名之时能够举案齐眉，相伴一生。
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他们的相会不知怎么被袁家人知道了。袁燕父母气势汹汹责问苏涯，苏涯身为读书人的气节被辱，羞愧难当，一张脸涨得通红。
后来袁家二老更是将袁燕关在家中，日日能与苏涯同望一轮明月，却不能相见，只能让思念肆意生长。
袁燕从不知爱一个人，念一个人会让人生病。她病了，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躺在床上，日日夜夜念着苏涯。可哪怕她日日哀求父母，父母也不为所动。可日渐消瘦的脸颊，瘦得只剩下皮肉，这样的惨相终究还是让父母心软了一丝，只答应让她见苏涯最后一面。
那日，苏涯告诉她，她父母一纸状书将他告到了官府，从此他再无仕途。可苏涯并未怪袁燕，只露出一个昙花一现的笑容，最后郑重表明自己深切的情谊，转身便消失在天地间。
袁燕明白，苏涯想让她放弃，可一想到放弃，她就痛苦不已。她只能哀求父母不要再找苏涯的麻烦，可最后只等到了父母派人报信。她的心上人，被判流放。路途遥远，从此他们再难相见。
她只能用尽身上财帛，打点狱卒，偷偷从家中跑出，到狱中与他相见。
如今的他哪里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俊雅，只剩下潦倒不堪，一双铁链桎梏住他的双脚，同时也桎梏住了他的人生。
即便如此，苏涯依旧笑容不变：“袁燕，此生再难相见，可我无悔。”
只一句，袁燕泪水决堤，抽泣不已。此时该天地同泣，雨为有情而下，雷为不公而鸣。
他们从一开始便知道，今生难相守，片刻的相伴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是他们还是愿意如同飞蛾扑火般爱上对方。
苏涯又唱起了初见时的那首词，只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从此，他们结束了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风花雪月。
等到苏涯贝发配的那一日，袁燕一身白衣早早等在城门树下，只盼望着能再见苏涯一见。此时她用了厚厚的胭脂掩盖住苍白的脸色，强行勾起一抹淡笑，向着城的方向，翘首以盼。
她在盼她的心上人，盼她的郎。
苏涯手带镣铐，一身白衣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面色憔悴，从袁燕面前走过，神色淡漠，没有看她一眼，仿佛眼前人并非心上人，而是再陌生不过的一个路人。
袁燕心中悲凉，知道他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明白他是为了让她放下他，自己可以好好生活，可她如何做得到？
袁燕想着，一边抽泣，一边唱着他们初见之时的词。哽咽衬得词曲更是悲凉。苏郎行一里，她便唱一里，听到熟悉的词曲，郎脚步一滞，又若无其事缓步而行，只是那背影却多了几分苍凉。
歌至一里情绵绵，歌至二里悲凄凄，歌至三里望秋水。苏郎未行至三里，袁燕便心中悲戚而倒下，佳人如同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向下倒去，由此香消玉殒，随风而去。
苏郎仿佛有所感应，一转头，便见到白衣翩翩，投入死亡的怀抱。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癫狂，笑得悲痛，最后甚至笑红了眼睛，笑出了眼泪。
嘴角分明笑着，眼里却尽是悲戚。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啊！”苏涯仰天大笑。
狱卒叹息一声，摇摇头，哪怕见惯了生离死别，如今也不得不为他们所惋惜：“上路吧。”
苏涯颓然垂下头，整张脸陷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悲喜，他转身离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被流放的不止苏涯，还有他身旁的一缕香魂。
苏涯佝偻的身躯旁，一位女子温柔地从后抱住他，朱唇凑近他的耳旁，喃喃着什么。可苏涯感受不到，只麻木地挪动着双腿，向前走去。
燕子楼仍在，佳人却魂散，流放之路长漫漫，愿与你同行。
那女子的声音回荡着，情意绵绵，却无人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