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采薇》节选
细碎的阳光带着点点金色洒在身上,在严冬中给人带来了丝丝暖意。望着不远处的山脚,我终于长舒一口气,快要到家了。伸手拂了拂乱飞的头发,拢紧衣襟,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人说近乡情怯,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我这十几年未归的离家之人… …
“吱呀”,陈旧松动的木门推开的声音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野鸟扑扑楞楞的飞向屋后,沉积已久的灰尘像是忽然找到了发泄口,迎面像我扑过来。我不禁后退一步,掩住脸不停地咳嗽起来,许久才平复胸腔的不适,微微抬头看向这个荒凉破败的院子。熟悉的磨盘还在院子中安稳的坐着,那棵走时刚刚比人高的小树苗已然参天,上面乌压压的做了许多的巢——这一切依稀有着往日的影子,却又有点陌生的让我无所适从… …
“有人在么?”半晌无人回应,我慢慢向屋中走去,才恍然惊觉,这院子似乎很久没有人呆过了。“哎,你是谁啊?”墙头的缺口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我妈妈说这里好久没人住啦!”我微微有些茫然,继续向屋子那边挪动着脚步… …
屋子里空空的,除了散落的桌椅和墙角的一张旧床之外就不剩什么了。我摸到床边,默默地平躺在上面,时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十多年前的春天… …
这是一个乱世,群雄割据,边疆战火连绵,唯独这个小小的村子因为偏远而安居一隅,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那年的春风是暖的,拂面而过,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直吹进人的心里… …院中的树早已抽出新的枝条,郁郁葱葱的,看得人心情舒畅。从田里回来,看见孩子在树下捉迷藏、数蚂蚁,旁边的母亲拿着纳到一半儿的鞋底正在笑着偏着头,望着他们。日复一日,后来,我知道,那大概就是岁月静好吧。
然后又发生什么了?对了,是一队撤退的士兵无意中经过了这里,在家里借宿。之后,小院里就时不时的听到这些士兵高谈阔论的声音,孩子一脸好奇地听他们讲将军如何的威武,军师如何的足智多谋,战场上的辽阔壮烈…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金戈铁马,瀚海阑干,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那才是一个男儿应该有的生活啊。年复一年的耕作生活仿佛忽然间没有了任何意义,我想应该去挣一个前程的。我后来做了什么?我急匆匆的追随着军队的脚步去了塞外呀,甚至都没好好的和家里人告个别。我以为铁血豪情,男儿志在四方当如是。
当铁马冰河的梦渐渐在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中慢慢淡薄,思家的情绪慢慢侵蚀着我的内心。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才是男儿应走的路,这才是我应该的选择,所以那午夜梦回的呢喃和笑脸被我深深压在心底,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功名的路远不是拼杀就能得来的,大多数人是士兵,士兵是大多数人。纪律和自尊不允许我回头。而这场战争远比想象来的久远,十数年就这么过去了,家也在梦中存在了很多年… …
再后来呢,将军说战争结束了,可以归家了。真好!我终于可以看看梦中的桃源,见见梦中逐渐模糊的笑脸,可是,桃源还在,笑脸确仍旧是模糊的。我想再见见,梦中孩子的欢笑声渐渐明朗,那张温柔的脸正低头诉说着什么,我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这么看着他们从远处走过来… …
脑袋里回响起刚刚稚嫩的童音“我妈妈说这家人早就搬走了,听说他家叔叔去当兵,做了好大好大的官呢,他们是去投奔了,也不知道大官是多大官呢,我也想当大官!”
悔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