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原先也是个才子,不过是世道不容他这样的人,逼不得已才选了这条退路,如今你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为什么要丢下家人父母,这样决绝。”
“人各有志,身在俗世心却不在,这样很累,不如断了俗尘一心研习佛法。”
“如今国家这样纷乱,不见得是好的修行时节,你若坚持,我也不阻拦。”
“多谢师叔。”
“还记得师兄当时问你的那个佛偈。”
“记得,当时在庙里养伤,听你们的早课,好奇了才去问师傅。”安之彷佛回到很多年前,那个稚嫩的孩子在殿前拐着步子听众僧的颂吟,“师傅反问我什么是佛。”
圆通法师静静的听着,师兄心里口里对这个徒弟赞不绝口。
“佛是木头的,又不是木头的,是泥塑的,又不是泥塑的,觉得花好闻,花便是佛,觉得书好看,书便是佛。”安之还记得一个五岁的孩子眼里佛的形象。
“是啊,众相非相就被你几句话给解了。”
“佛语哪有那么简单,不过是孩子嘴里浅薄的话。”安之有点不好意思。
“唉,你跟佛到底还是有缘的,只是你这样出家了,家里怎么办。”
“我都有安排,回头写封信回去,当面讲我做不到。”安之对父母的愧疚这辈子都会存在心里吧。
“实话跟你说吧,度你出家可以,还挂在你师傅名下,我是代收的。”
“行。”
“慧远,你师傅给你的法号都拟好了。”
“是么。”安之有些兴奋。
“是啊,他算到你会有这一出的,只是让我先拦着你。”
“师傅还是了解我的。”
“我现在是程府的罪人了,以后可不敢上街了。”师叔说笑着。
“阿弥陀佛。”安之面色微赧对着师叔双手合十。
庙里安排安之入碟事宜,程府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直到那封厚厚的信送来。
“父亲母亲:
见信安好。
不孝儿安之自幼聆听佛法,深觉佛法奥妙,甘愿倾己一生研习佛法。常语道:世事无常,万事万物都是随机缘而变,安之自觉在俗世的缘分已了,只是愧疚不能侍奉二老,只有将此心告慰佛祖替二老消灾延寿。或许你们愿意我继续在家修行,但是身在俗世,难免受俗事烦扰。好在妻妾都有孕在身,也能减些我不孝之罪,我所不能的,让他们替我承欢膝下。不孝儿种种,望父亲母亲大人见谅。
儿安之顿首
民国十七年六月十一日。”
程太太的泪水打湿了信页,俊秀的小楷换来的是父母的一生的伤痛。
程府二老和一众人赶去的时候,仪式已经完毕,安之自此成了慧远法师,师从圆寂。
两位老人家彷佛瞬间老了许多,看着许多的素袍列队从大殿走出,泪水模糊了双眼。
程太太扶着门框轻轻的呼唤着:安之,安之啊。
程老爷跌坐在殿前的阶上,老泪纵横。
跟着的郭管家抹着泪,扶着老爷起来,“老爷回吧,大少爷有大少爷的想法,我们过些天再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