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中,他绝对是个沉默型男生。内敛、淡漠,安静得像教学楼后面的那棵白杨。
他做事的风格倾向于不动声色,总会不经意地在她的书本上标出重点题目,这对于数学不怎么好的她来说十分受用。某天,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书上除了重点号外,还多了一行用铅笔写的字:您,懂吗?
她立刻笑了,笑他不合时宜的敬语,笑他竟也知道关注下反馈。然后再仔细看上面的那道题,这么难啊,当然不懂。
还没来得及问他,老师已经讲了做法。其实她也不太好意思打扰他,他的目光总是习惯性地飘在窗外,似乎带着没来由的忧伤。
她将这些表现当作那个时期男生的故意装酷,反正两人各坐一边,相安无事,必要时还能互相帮助一下,已经很好了。
彼时她不知道,高考前那么重要的阶段他的母亲却得了很重的病,如此沉重的家事常常让他不自禁地锁起眉头,脸上哪还能看得到笑容。
他倒是也很满意身边坐着一个不吵不闹的安静女生。不过她只是安静,可一点不老实。慢慢地他发现她经常在课堂上偷看小说,看似在做笔记但其实不晓得在纸上乱写什么……
他想看看她写的秘密,可突然有一天他发觉自己心里也装了秘密时,他不敢看了。
最后一个春天飞逝而过,六月之初在北方城市有着还算适宜的温度,也有着离别的痛楚。少年们告别了那段青涩年华,仿佛在一夜之间忽然长大。每个人好像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路,向着不同的方向延展。
此后三年,她过着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也有了感情深厚的男友。
又是暑假,表妹来她这里搜罗复习资料,热情高涨地说要好好准备功课。她一本本地找出来,表妹拿过去随手翻着。突然,小丫头咯咯地笑起来,“姐,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哦。”
“什么秘密?”她好奇地凑过去。
“你看。”表妹用手指着几个字,“您,懂吗?”
她瞧了一下,“这算什么秘密啊,问一道题而已,不过那题确实很难,老师讲完后才懂。”
表妹吃惊地睁大眼睛,就差满头挂黑线了,并且用悲怆的语气反问,“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一次浪漫而深情的告白?”
她茫然的神态,让表妹恨不得咬牙切齿地解释,“请先把‘您’字分开来看——‘你’在我‘心’上,懂吗?我的姐姐大人!”
她顿时愣在原地,书页中仿佛浮现出他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把书交还她,小心翼翼地等着答复。而事实上,在曾经青涩的年华里,她也是多么想突破那种沉默的距离,在矜持的尽头,看到柳暗花明。
你在我心上,懂吗?
但,就这样,错失了彼此。
不是没有期待过,不是没有幻想过,所以也等待过,也失望过。在上大学的第一年她曾收到了一封情书,对方堪堪地以李商隐的诗句向她表白——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她心中怅然,不爱,何以剪烛西窗下、闲话夜雨时呢?
而如今面对这一切,她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她可以读懂诗义,却没读懂那文字游戏。大概他也会觉得受伤吧,这样一场错过的青春爱恋,终将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从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喜欢上一个人,那么就坦率地告诉他;如果不想告诉他,那么,就永远也别让他知道。
遗憾,远比痛苦更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