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走,茶就会凉,是因为没人再用嘴唇触碰杯沿,也没人再添热水。
感情之间的变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它就是变淡了。
像恋人会老,青梅会酸,其实不是梅子酸了,是你的牙口不再行。
你一定加着各种同学群,有高中,有大学,甚至还有初中和小学,每个名字都印了一段故事在你心田。
那个谁,曾分给你半块有工业香精的橡皮,然后上课没事时就拿来闻。
那个谁,曾和你考场作弊,差一点就给抓了正行,交了卷子,你们才放下心来,拢不了嘴,笑个不停。
那个谁,曾帮你给某位姑娘递了情书,然后在你表白失败后,陪你踢足球,还喝了酒。
那个谁,为你干了一架,头破血流,却还呲着牙吼:你们再动他试试!
每一段故事你都记得,你想拿出来,看它活蹦乱跳,然后说:「你看,你看!」
可是「那个谁」,早就忘掉了,或者也没忘,打着哈哈说「记得,记得」,然后尴尬地愣在那里,因为实际上,他已经不记得。
2
给你分过半块橡皮的姑娘,已经嫁作人妇,没了小时模样,又胖又黑,挑染一头流行的黄头发,带着的孩子鼻涕三寸长。
和你一块作过弊的,现在递你根烟,说:在乐山一定赚很多钱吧,哎呀,要是年轻十岁,我也去乐山混他娘的。
操了…乐山算个屌。
但你知道,他不会,他习惯于安稳,受不了挫折,但你不能说,你要说:
「嗨,来什么乐山,一平米可以玩一年的大宝剑,不重样儿。」
然后大伙嘿嘿嘿的笑,然后某人会举起酒杯,喊一句:「来,走一个。」
而你眼前,浮现出的,是那个青涩的像酸梨一样的小男孩,他紧张地问你:「你说那个题选B还是选C?」
你早已不在乎是B还是C,你以为自己解脱了,其实没有,因为你需要选择的更多。
是选择跟这个领导,还是投靠另个客户,是选择每日的争吵,还是抛下一切离婚,是选择成都这样的内陆城市快节奏,还是回自己的屯儿养老。
你选个不停,其实是因为你选择不了。
3
那个你表白失败的姑娘,你早已忘了什么样,但你还记得当时是站在哪个地方。
这多叫人脸红啊,想得我尴尬症都要犯了。
再想起时,你已不会心惊肉跳,你不再是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小男生。
你尝过嘴唇,你也尝过其它。
但你再没品尝过的是,青春时那女孩冲你回眸一笑的心动和甜蜜。
而那个帮你递情书的兄弟,已经有了皱纹,或者意气风发,你想凑到他身边说个话,但你挤不进去。
他是老总了,他不再会帮你递点什么东西,你终于得了机会,上去说,小逼啊行啊你,牛逼了。
他一愣,打个哈哈说,卧槽,你还在做记者啊。
然后你就一愣,很快说,哈哈,是啊。
实际上,你十年前就没再在一线跑,没办法,他已变成了贵人。
多忘事的贵人。
还有那个为你干架的兄弟,你们依然喝酒,依然无话不说,可是,喝到半路,他会来电话。
是老婆叫他回家了,或者儿子要爸爸。
他就尴尬的一笑,说,回见了。
然后,后会有期。
或者后会无期。
4
我曾为这些伤感,是真的伤感。
我会一个人坐在青衣江边上抽烟,水还是依旧哗啦啦得流,可当年的独木桥和防洪堤,已经被新修的江景长廊取代了。
然后自然而然,想象着自己已经老了,而那些朋友也再看不见。
就难受得不行。
为什么,我问自己为什么,明明说好了骑一辈子的基友,怎么就变淡了。
我就去努力,努力找些共同的话题,可是找不到。
我关心的是香蕉苹果,他关心的是栀子花开,我关心明日与未来,他关心苟且与现在。
他说,咱们都老了。
可是你不服啊,我操,才他妈三十六七,怎么就说老。
他说,你不懂,你看你离异单身,而我孩子都七岁了,我现在的心思,全在孩子上了。
你就无言以对。
他不理解你的,你也不理解他。
他不会像你这样天南海北的闯,你也享受不了他回家吃上热菜,妻儿温馨的暖。
5
于是我就慢慢释怀,慢慢看开。
天涯海角,宇宙洪荒,偏偏遇上了,我们唤它作缘。
有缘起,就有缘灭。
世上所有的感情,都逃不开分离二字。再过十年、二十年,你问我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算什么——我想一向,“也许?是叫成语吧?”
你可以害怕缘灭,你也可以珍惜缘起。
一支蜡烛熬尽了心血,要灭了,你可以点燃另一支,然后黑夜就有了光明。
光明可以不断的传递和延续,感情亦如此。
只要你混得不太差,你就总会有好朋友,只要你付出真心,你就会不断的有好朋友。
对于好朋友的定义,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定义很简单。
他肯为了你少赚几块钱,他肯为了你割掉一块肉,他肯为了你掉两滴眼泪,他肯为了见你穿半个地球,这就是好朋友。
古龙的书里,友谊让人感动,时至今日,我仍然每半年读一次《欢乐英雄》。
然而,我不会用那种标准来定义朋友,因为它太高,按那个找朋友,也许找不到,也许不快活。
作为朋友,你们不必为我赴汤蹈火,也不必为我两肋插刀,更不必为我牺牲,因为我也未必能做到这些,但我愿意帮助,愿意分享,电话和家门永远为你开着,哪怕半夜三点钟。
而你们,别背后插我刀子,别让我心疼。
6
我很喜欢玩《魔兽世界》,玩很多年,那时有一些朋友,天天聊天,聊很多年。
虽未曾谋面,但你觉着,这该是一生挚友。
然而,现实开了玩笑,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两年光景。
后来,他离开了游戏,或者你离开了,虽然QQ在,手机知晓,但却再也不联系。
他忙碌于工作,你忙碌于和姑娘谈心开导,他给你来了电话,你接的心不在焉,因为一会儿有个约。
而你分享喜悦给他,他正在和客户聊天,他说回头给你打回来,然后他忘了。
他不是故意,他就是太忙。
大家都不是故意的,只是曾经并肩相伴,现在到了分叉口,渐行渐远,偶尔想打个电话,也常常有一个不在服务区,所以,慢慢的,也就这样了。
在新的路上,你会遇到新的人,他也会。
新人未必就比旧的好,新人只是更近。
让我想明白的是一个电话,我打给曾无话不谈的战友。
我们并肩战斗了五六年,是真的五六年,一天天,一夜夜,他老婆都吃了醋,说你们俩该一块过。
我们赢了的时候默契的在电脑屏幕前笑,我们输了的时候,彼此安慰,没啥,接着来。
我们为了一个战术,研究到深夜,我们为一场久违的胜利,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男人,湿了眼。
后来他离开游戏,我也离开,隔了两年,偶尔聊天,一日走在路上,忽然想起他来,拔了个电话出去,他接起。
他已听不出我的声音。
我说,老刘,是我啊,小刘。
他说,哦,是你啊,小刘。
然后我们就都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寒喧几句,挂断后,我感觉到的不是伤感,而是解脱。
何必执着于过往的情感,你到底想留住什么。
你知他生活富足,美满,朋友圈里晒着喜悦和丰收,还有什么不够的。
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感情并不曾衰减,也未曾离开,它永恒的停留在了时间和空间的某个角落,纵身死人换,它永不磨灭。
是的,好朋友终会变淡。
但那又怎样呢?
7
分享一首很喜欢的词,姜夔的。
《永遇乐·次韵辛克清先生》
我与先生,夙期已久。人间无此。不学杨郎,南山种豆,十一征微利。云霄直上,诸公衮衮,乃作道边苦李。五千言、老来受用,肯教造物儿戏?
东冈记得,同来胥宇,岁月几何难计。柳老悲桓,松高对阮,未办为邻地。长干白下,青楼朱阁,往往梦中槐蚁。却不如、洼尊放满,老夫未醉。
哈哈,好一句「却不如、洼尊放满,老夫未醉」。
春天来了,我喜欢每一个春天。
谁来与我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