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人院关注个体生产者,包括阳台种菜、养蜂人和手作者。
佳二妹昨天念叨:过两天就是霜降了。外婆接着:“霜降地头,豌豆胡豆在外头”,外婆知道很多农业俗语。“咦,佳二妹,你们怎么学这些农业老古典哦”,外婆忍不住问,心里肯定想:好不容易把你妈供出了农门,你倒反过来学这些,有什么出息。
还有......忍不住要说,前两天家庭聚会,喝着茅台,聊孩子长了品位,除了阿迪奈克,其他都不穿......一家人从农村奔到现在,感觉都上了档次。
再说,我们有必要说生产吗?大大小小的商场超市,啥没有卖,逛一趟超市什么都解决了,需要自己去“生产”?
根据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原理,社会分工越来越细是社会生产力越来越提高的重要标志,我们专心干好自己的事业就行了,电讯,英文老师、财务管理,专业要越来越细、越来越精,才能越有社会竞争力。农耕,当然是农民的事儿。
于是乎,对于蜂人院要关注个体生产者、鼓励生产,要在朋友圈发蜂人院种菜分享会活动,在教育群、留学群、环保科技群、大学同学群、研究生同学群发消息,关心我的人都会说“种菜分享,你在搞那样哦”。
我承认,“种菜、养蜂”听起来确实都不够高大上。
“别把农村和农业想得太美好,种地不是诗情画意”,我的人类发展学的博士朋友提醒我说,"农村里种田种地并不好玩儿,脸朝黄土背朝天,每天干着枯燥的重复劳动,挑粪挑出肩周炎......满是辛劳与困苦”,“农村不是如许多人说的,充满智慧、手工艺者、勤劳善良、自产自销绿色食品、新鲜蔬菜,这些不过是在我们‘发展项目圈’里想着法儿要做项目的、要拿经费的人编点故事给大家听"。我很赞同。我们倾向于说“本来一切都很好,就是因为外来什么什么因素,造成了今天这样那样的问题”,于是要回应这些问题,漂亮的项目计划就出来了。
现实确是如此,人们想象的农村的诗情画意多半是没有的;想象的农耕文化与艺术也很远;想象的田园生活与世无争更是没有;想象的和一切美好生活相关的,都~没有(悄悄的告诉你,我妈以前种菜卖,自己吃的不打农药,供卖的一定会打,因为那样长得好产量高,因此,更好卖价格也高)。种菜或农业生产只是为了生计、为了产业——财产或是获得财产的事业的、别无其他意义的辛苦劳作。
梭罗说,当农事沦为获得财产的工具时,农事变得低下,而不再是一种神圣的艺术。
农事曾经是一种神圣的艺术,可惜我们匆促而冒失地对待它,因为我们的目标仅仅是获得大的田庄和好的收成。我们没有节庆的日子,没有仪式,没有祈祷,连牛耕大会和感恩节也没有。农户本来是用这种形式来表示他这职业的神圣意义,或者是借此来追溯农事的神圣起源的。现在吸引他的却是金钱和盛宴。现在他不是向谷物女神供奉祭品,而是向财神供奉。由于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摆脱掉贪婪、自私和卑劣的习惯,我们把土地看做财产,或者说看作是获得财产的主要手段,因此,风景就被破坏了。农事变得跟我们一样低下,农夫们过着最卑贱的生活。他们对于大自然的了解,跟强盗所了解如出一辙。----梭罗《瓦尔登湖》
除了农业,其他的行业何尝不是呢?是的,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摆脱。每一天的日子,无论做什么行业,即是为了获得财产或是把它看作获得财产的手段。
乡下的舅妈来和我们住了一年后,对自己乡下的生活变得有了点自信。原来以为在高端大气的单位上班的人们应该过着何等精彩的生活,后来发现其实就是每天天不太亮出门,晚上天快黑了回家吃晚饭、看电视、睡觉......然后第二天重复。“这和他们每天起床后去地里没啥区别”,她最后总结说。
过着为了生计和财产的生活,种地的和在大单位工作的,感受都一样。
生计到底有多少程度需要我们这样日益操劳?我们是需要好好思考。圣经上说,“天上的鸟儿也不耕也不种,上帝还不会让他们缺乏,何况是我们人呢”。
在生计和财产的框框下,比产值比产业,当然,农事只能变得低下,农夫只能变得卑贱。
于是,要说“农事”就变得有点寒酸。先进的人们便要倡导“文化”,追求“文化附加值”。以农耕为题材,说农耕文化,挖掘文化内涵,增加附加值。我的伙伴们说:我们推广时说“亚文化”吧。他们也觉得农耕(种点菜嘛)寒酸得很,拿不出手。
至此,我想分享一个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以茅台来举个例子,因为我们通常觉得茅台很高端,许多年前做过的一个调查,并写了了如下的感受:
几乎没有写过关于工作的文字,不过,今天,有很强烈的想法。
这次是做调查,访问、座谈,与不同的人见面,了解情况。
这个地方产茅台,茅台是这里的骄傲,也是贵州的骄傲。最好的水、最好的生产环境、最好的本地高粱、最好的传统工艺,还有最好的政策都为它而准备。为此,取水口的上游不能有污染甚至潜在的威胁,而排水口的下游却污臭可见;也为此,厂区的居民茅台镇世居的居民都要迁出,不管是否他们也同样应是传统工艺的传承人;同样为此,为了有机的招牌,农民别无选择无条件种植一种粮食:酿酒的高粱;呵呵,还是为此,政府说,即使是订单中不能出售的次品也不能卖给别的酒厂。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占。所以,当你喝到茅台的时候,你也应该感到骄傲,你品尝到了最高端威武的产品......
仅以产值和产业来衡量,农耕,比起来茅台来,确实总会是低下的。
但是,对于我而言,在约为地了解了种高粱的农民的感受、不能取水的小企业的感受、要被迫搬迁的周围居民的感受后,我宁愿这样的高端不存在。
毫无疑问,在一种标准之下,这个世界上许多事都会变得或低下或高端,个体的生产劳动、以“劳力”为主的生产劳动、还有看上去不文化也没有巨大思想内涵的体力劳动都一般是“低下”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而“规模”宏大的、以“劳心”为主的、以“艺术”形式为主的艺术的思想的则一般都是“高端”的。
然而,以梭罗对人们对待农事态度的评价看来,没有仪式,没有祷告,没有感恩,仓促的对待生产劳作、冒失地对待生活,使农事失去了它原有的神圣。如果我们总是避免谈“祷告、仪式、感恩、神圣节日”这些和信仰有关、和生命本体有关的东西的话,想想其他的许多生产不也一样吗?例如,文化,如果是为了文化附加值的话——一定程度满足了人们的精神消费需求,也不过是为了财产或是获取财产的方式,失去了文化之于生活和生命的意义。
这样看来,这个世界上无论从事什么生产,区别有两个标准:一个是产值高产值低,产值高的很高端,产值低的很低端;而另一种是有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生产和有信仰的生产,这里面无法比较高端还是寒酸,没有信仰的生产,都是仓促的冒失的。
我们试图追随后者为标准。
不小心又说到了又虚又玄上,人们说,信仰不信仰,是“然并卵”,没有多大用处。
他们给我建议要回归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说点有用的事。楼台种植,带来食品安全,带来城市绿化,带来低碳环保,带来家庭乐趣,给娃娃带来亲近自然的机会.......你看,好的用处说都说不完,要“生产”除了可以当饭吃外,还可以有精神娱乐之用。至于,个性化生产对抗垄断单一化,需要稍微藏到点,“对抗”在这里不是一个易于接受的词。
我们常常说“正确”,避免谈论这样的真相: 在神圣和信仰之下,世上没有寒酸的事,“农事是一种神圣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