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越老越是不记得自己也曾经是儿童,无法蹲下身来去思考,无法以一个孩子的面貌相互理解。
------算是前言吧
前几天看完了〈请回答1998〉那么有情怀的怀旧剧,想写点什么。
但是我并不是真的想怀旧。
我的学生时期回忆起来并不是那么有趣。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我一直被欺负,有个叫圆圆的坏小子,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挖了他家祖坟,以至于他可以如此猖狂地成为我整个童年的阴影。每次想回忆点什么,第一个记起来的就是他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拳头,咚地一声打到我背上。或被剪头发,或狠狠地扭扯我的手臂。我一天可以被打哭三回,反复走进办公室告状。还有碰到家附近一脸凶相的熊孩子,瞪他一眼都会被追着打,或是被扔小石头。坦白讲,也许我真的长了一张欠揍的脸。
我年纪小,纯粹怕疼,只知道不要惹事,可能会被欺负得更糟。看到某些校园欺凌的视频,下面有评论说:“要是老子就跟他拼了”,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很多人还不懂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
害怕天天被打哭的我,会下意识地离校园欺凌远一点,别说见义勇为了,连被吼一句都会噤声。我从来只会说一句“太过分了”,但是挡在前面的勇气一次都没有。
进入四年级之后,我们班有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孩,可以走路,但是十分奇异,走路摆动的幅度像是一个钟摆。因为有流言说着她是被领养的孩子,加上这个姑娘成绩不好,不被老师看重,没法反抗又没人帮她出头,所以男同学欺负她起来几乎毫无后顾之忧。我时常看到有男生路过就会上前踢一脚,扔掉她的作业本,在她身上划五颜六色的笔迹。也许是因为她的行动非常不方便,十一二岁的她头发乱糟糟,不喜欢洗澡,今天的衣服被划上了颜色,第二天依旧会穿着昨天的校服,一摇一摆地蹒跚走进教室。
与我不同的是,她被打了也从来没哭过,没像老师告状过,被丢掉的作业本会笑着捡起来,被打翻的桌子会笑着拾起来,扔到她身上的餐巾纸会淡然地抹掉,书被撕了就再买一本。有男生模仿她走路,在她面前宣扬“你是捡来的”也从没见她情绪失控过。我以前没发觉,现在想起来,竟只能想起她招牌式的笑容,那时候也不过十来岁,能有这样的能力想来是有点牛的。
也许因为她从来不哭不闹,只是笑笑面对那些欺负,大家才会觉得欺负她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小孩子的恶是最可怕的,最没心没肺,夸张起来,没有歉疚没有后悔,只会图好玩。因为好玩,你有什么样的感受我才懒得在乎,因为好玩,不会换位思考不会感同身受,事后只会害怕逃避而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正义的小委员会在男生欺负她之后,义正言辞地说:“你这样不对,她是残疾人,不能欺负残疾人,不能学习残疾人走路,校规里写着。”不知道她听完之后什么滋味。
五年级的某一天,这个小姑娘的作业突然拿了高分,92分的语文试卷,娟秀的字,清楚整齐的试卷,跌破所有人的眼镜,然而聪明的老师一眼看透了改名字的小技巧。她拿了同她一起上学的孩子的试卷,改了名字,交上去。把涂改液的那一层刮掉,赫然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头一次知道她开始用愚笨的方式换回一点尊重,但是老师没有单独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有在意她一直受人欺负的情况,只是当众戳穿,当众质问:“撒谎,偷东西,你这个人,不学好。”某一瞬间,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看她时愈发居高临下。下课时,她的桌子被打翻,人被推到了地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纸巾纸团以及嘲笑。
即便是那时,也没见她哭。
除此之外,她想博得肯定的方式也挺特殊,那时我们班有好多人卖小零食,三国杀的战斗的卡片什么的。尤其到了寒假结束,我们班的同学都会带来很多零食偷偷卖赚零花钱,而她是最主要的买家,从主动买开始大家发现她还是有点零花钱的。没有钱花的孩子会把东西往她桌上一放,轻言软语问她,你买吧好不好?她多半就会掏钱,这种方式在后期为她自己赢得了一点“尊重”。几块十块的零花钱,买下欺凌的特权和孩子们毫无善意的小虚伪,买下义务教育的空虚和漏洞。好在那时候从来没遇到抢钱这种光明正大的违规行为,她真的就这么简单的让自己有了一点“不受欺负”的权利。
同理心这个东西,真的得从小教起。
孩子图的大多是乐趣,乐趣之后的后果和结果却又无法承担。
初中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大胆有趣的女生,被老师教训罚站的时候,还会调皮地冲盯着她看的学生眨下眼睛。但是她朋友很少,大部分人都远离她,一些也在告诫我别和她做朋友。因为有流言在传,她交了男朋友,怀了孕,打了胎。后来流言愈发夸张,说她打胎不止一次。
2008年左右,在一个县城里的小初中,在这方面的教育和开导十分不足,就算是老师也不愿意去关注这些让人头疼的孩子,偷了试卷被欺负也好,谈恋爱真的怀孕了也好,这些都是孩子的错,成绩不好又总是犯错的孩子,反正也升不了学,只要不影响别人,就随他去吧。我后来再没见过这两个女生,倒是听说那个双脚不便的女孩现在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早出晚归,平安喜乐的样子。其实她如果打扮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前面写的话题有点“丧”,主要是看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受了一点校园负能量的影响。如果是放在昨天儿童节的推送,倒是显得有点不应景。自己当过很多次老师,从小学到大学。小初的孩子,我能力不足管教时,都会生气地骂娘。没办法顾及那些调皮的孩子,我真的会选择性地只要求他安分就好。
有些熊孩子要怎么沟通呢,跟他好言相劝,他会一脸侠义地看着你的眼睛:“老师,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跟他道歉,以后就不打他了。你人很好,我就听你的。”老师的面子能值几个钱?第二天上房揭瓦,照打不误。还会很无可奈何地跟你说,“没办法,我就是看他不爽,你怎么样吧。”
但有些孩子虽然皮跟你对着干,但其实把你当兄弟,输掉比赛后一个硬气的小霸王哭得像个娘们,一边哭一边说:“老师,以后我还来。一定给你拿个金牌回来。”那次是在李阳疯狂英语的一个几万块钱的训练营里。我在心里默念,其实你还是不要来了。这里的课时间短又贵又没什么用。某些拿孩子敏感的小心灵打感情牌的做法委实不敢苟同,他们太容易受到影响和诱导。
前几天微博里出现“感恩讲座,座下一众学生齐齐痛哭,网友质疑是传销。”的新闻。其实我也经历过,之后还买了他推销的书。
一个患了直男癌晚期的女教师被各学校邀请去做“性感打扮的女人专爱往男人堆里钻”“残疾儿是因为不自爱的原因”“女生长太好看就是妖媚相”的演讲,一场不科学不人性的性教育,场面残忍不敢直视。我都能感受到校园里将掀起一股对爱打扮女生的深深恶意。感恩教育尚能理解,而对于邀请女教师做演讲的学校,却着实匪夷所思。
教育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该用这样极端的方式。
话说回来,我弟跟我上的是同一个初中,回来的时候经常向我抱怨,老师不事实求是,见一不是一,见二不是二,一不小心就夸大了事实向父母打报告。而他解释根本不被相信。他觉得很伤心。
人们越老越是不记得自己也曾经是儿童,无法蹲下身来去思考,无法以一个孩子的面貌相互理解。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的可塑性太强,而我怒意蓬勃,个性散漫,如何去当一个好老师呢。教书很难啊,自大三之后我就再也没想过去做教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