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的爱情

                                                         ————谨以此文献给我母亲及同时代的老师们

        国庆回家乡，意外遇见了高中语文老师的儿子，与我一样，背着相机，回乡寻踪怀旧。血脉传承，从他脸上依稀找到了语文老师的痕迹，他的父亲是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姓骆，学校的副校长，曾教过我们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转去其他年级了。骆校长的课讲得好，铿锵有力，他讲授剪伯赞《天山行》里“羊腿煮磨菇味道之鲜美”时，嘴里倒“滋”一口气，垂涎欲滴的感觉活灵活现，至今还记得当时情景。

        骆校长长得不帅，但很酷，皮肤黝黑，不苟言笑，最不该湿鞋的人，发生了婚外情。婚外情的另一主角，仍是我高一时的语文老师，姓于，因同属高年级组课任老师，工作需要有机会接触了解——谈谈情，教教书，一来二去擦出了火花。 我的母亲也是老师，与于老师同岁，有十几年的交情，面相比于老师显老，生三个小孩的女人和一个小孩的女人毕竟有区别，我排行第三，与她女儿同一年级。于老师是北京知青，据说因为成分不好，被分到新疆，后因支援乡村建设转到我们这个山沟里教书。

        印象中，于老师是一朵多愁善感、娇嫩婉转的花，嫁给了外型与性格同样粗糙的一个知识分子，难免磕碰。于老师喜好文艺，学校乃至乡里的文艺演出都有她活跃的身影，她甚至为我们谱写了校歌，虽然未有被广为传唱。少年的我眼中，于老师家的吃穿用度，比乡里所有人家都要阔绰，与众不同：在一家五口人还挤两间房的年代，她家甚至有独立客厅摆放用风景石装饰的养鱼缸，缸里蓑笠翁在垂钓；带电的卷发夹子，虽然只有一晚的卷发效果；家里的地板擦得光洁可鉴；吃海鱼，用海鱼的鳍骨掷骰子玩猜分数；她女儿的新鲜玩具，等等。最为新潮的是，在那个年代，他们的女儿是独生子女！

       作为女人，于老师的感情世界是非常细腻的，但丈夫性格粗糙，无疑让于老师非常痛苦。在那个物质贫瘠的正统年代，爱好文艺也许是作为丈夫所不能够容忍的，女文青的小资情调或许与他也格格不入。我母亲曾提起，于老师不能穿短一点的裙子，不能晚归，有一次在晚电影散场时，竟当众遭到丈夫劈面的耳光，耳朵被打裂了！因当时年纪小，不知有无听真，但最终于老师离婚，应该不会是一点没影的事吧！ 骆校长和妻子，都是山东人，妻姓吴，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双方育有一子，标准的幸福家庭。山东男人的顾家，与山东女人的贤惠一样，是出了名的。于老师比骆校长年龄大，两情相悦时，于老师已四十，骆校长应刚三十出头，但这一切在极具浪漫气质的女人面前，不堪一击，骆校长坚决与妻子闹离婚，吴老师极力挽救婚姻，刚烈表示“我生是骆家的人，死是骆家的鬼”，按着儿子向父亲下跪求情，也未能阻止骆校长离婚的步伐，相对来说，于老师的离婚比较顺利。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修成正果。

        骆校长与于老师的婚外情，甜蜜中掺杂了沉甸甸的世俗压力。于老师讲授林觉民烈士行刑前写给妻子一封家书的课文时，很感动地告诉大家，昨晚备课这篇文章时哭了，并声情并茂地朗诵这篇课文，非常投入，当时只觉得造作，现在想来，于老师应是情由境生，无可倾诉，有感而发吧！ 骆校长与于老师的爱情，在当时来讲是惊世骇俗的：两人同为师表，一人还担任领导职务；一个抛夫别女，一个抛妻弃子，破裂了两个家庭；女方比男方至少大八、九岁，即使风气开放如今，“姐弟恋”备受质疑，他们的恋情无疑受到了嗤笑、议论、谴责和嘲骂，没人看好两人的婚姻，断言“一时新鲜，好景不常”，即至今日，我也很好奇：公主与王子最后幸福地在一起后的柴米油盐生活？

       也许开了风气之先，一时间，乡里很多人成双捉对地离婚，王校长也离了，当然更多的人结了婚。受到巨大舆论压力的骆校长与于老师很快地调走了，小资情调浓厚的北京女人低眉顺眼地跟着这个男人回到家乡，做了山东媳妇。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对身上赘肉不再敏感介意的年纪，想起语文老师的爱情，是勇敢，是纯粹，不是欲望的蝇营狗苟。也许生活的琐碎，早已褪去爱情华美的衣裳，或许，彼此早已疲累厌倦，婚姻的真相原本如此！更或许，两人早已互道珍重，分道扬镳，然而，我还是想轻轻的问一句： 语文老师，您还好吗？一定要幸福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