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琥珀爱情》

文/天涯草

有时我还会想起那段时光,想起那个叫肖雅的女孩,还有她曾经的点滴感伤。也许时值今日,她早已获得了属于她的真爱,愿有情人白头偕老!

高考结束了,我也不幸落榜了,命运又一次把我推进了复读的大潮中。

学校座落在名山的脚下,班里四十多个学生。除了肖雅,似乎没有一个美若桃花。花太香,难免招惹蜜蜂,我看到肖雅的抽屉,时常会被人发现一封封赤裸裸的求爱信。

爱情是他们的,我只有读不完的书和百跳不厌的舞。我也曾迫切地想收获一份意外的爱情,于是常在林中徘徊,在湖边轻唱。多么希望有一位女生会驻足观望,哪怕只有几秒钟。

明天就是肖雅19岁的生日了,一向大方的她邀请了全班同学参加她的生日舞会,这难道不是一次机会?

那晚我穿上洁白的红豆衬衣。说来惭愧,这个“红豆”不是正品,真的要上百几十块钱呢,而我只花了三十二元。那时流行郭富城大哥的中分发型,就专门去请理发师剪了一个,以便引起众多女生的注意。

人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仿佛在那个时代,像我这样学习稍微好点儿的男生,如果不沾点比如抽烟,喝酒,打群架的脾性,保准是没有女生关注的。

舞会开始了,偌大的露天舞池里站满了花花绿绿的男女,七彩的霓虹灯闪亮了整个夜晚。一会儿是节奏欢快的中四步,一会儿又是舒缓中夹带激情的探戈。肖雅今晚打扮得特别漂亮:一身雪白的连衣裙,洁白的长腿丝袜,亭亭玉立在人群里,宛如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剩下最后一曲的时候,她终于喊住了我:

“喂,才子,能请你跳支舞吗?”

“是,是在叫我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才子呀,只不过去年参加了校文学社,其间写了一些中学生的离情别绪,见了校报罢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她爽朗地笑答到。

我轻轻地欠身,做一个曼妙的请的姿势,左手轻握住她的一只手,右手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腰。那一刻仿佛有电流从头顶传至脚跟,或许是对女生身体的一种本能反应。

这是一首老歌,张学友的《情网》,不过是慢四节拍的。这种曲子被俗称为“情人步”,一般多是和心仪之人款款相拥,缓缓扭动身体,最主要的是可以零距离地窃窃私语——说属于彼此的情话……

就这样我们在人群中翩翩起舞,我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的气息。

“你也喜欢『梦巴黎』?多么名贵的香水。”

“你怎么知道?”她问。

“我的嗅觉告诉我的!”我笑答。

“那你还闻到什么了?”这一次,她用右脸贴近我的耳朵,轻声地发问。

图片发自简书App


“当然……还有……一开始你切生日蛋糕时奶油的味道。”我有点局促地补充道。

“那你,有没有闻到爱情的气息呢?”她兴奋地追问,并加大了拥抱我的力度。

天啊 !是不是“情书”看得太多了?一时间我涨红了脸,竟手足无措,无言以对。

舞曲终于播放完了,时间也很晚了,一群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场离去,临分手的时候肖雅偷偷地塞给我一张小纸条。夜深人静,等宿舍里的弟兄们都睡着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顿时两行隽秀的字眼映入眼帘:

方永,我已经喜欢上你很久了。明晚六点半,我在人工湖畔右数第三个木凳上等你,你要不来,后果自负……

是不是在搞笑?她怎么会喜欢上我?我从来没发现她在教室,或者操场,亦或是校园能够相遇的角落用正眼看过我,怎么突然冒出个“喜欢”?

去还是不去?我陷入沉思。

也许她只是逗我玩,就像她逗那些追求者一样:先答应人家请吃饭的要求,吃过饭露出洁白的两颗兔牙,大声戏谑对方:嘿,帅哥,你又破费了,本小姐早已名花有主了。

明天下午她会不会又上演一出恶作剧,随便找个班里的姐妹洗刷我一把呢?

人工湖距离我们复读的校园也就一公里的距离吧。是去年刚建成的,湖有一百亩见方,碧波荡漾的湖中心有一古色古香的凉亭,上书“无忧亭”。连接亭子到岸边的是一架木板桥,三根直径四厘米的钢丝做底,上方横起几百块二寸厚的木板。两侧各有四根同直径的钢丝作桥拦,人走上去,桥就颤,上下左右随心所欲地摇晃。

夕阳的余辉洒在山脚的巨石上、树木、花草上,给人入秋的昏黄感。我是头一次被女生约,自然有些诚惶诚恐。洗过头后,挑了一件还算平整的短袖衬衫,一路思揣着向目的地走去。现在是下午六时整,距离约会时间还有半小时。

湖心的亭子下,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来回走动,桥上却空无一人。那不是肖雅吗?她那个局长的爸爸为何今天没开车接她?

湖水是你的眼神,

梦想满天星辰,

心情是一个传说,

亘古不变的等候……”

远处传来她清柔的歌声,那是网络上正在流行的四个女生演唱的《心愿》。我搞不懂既然和我约会,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从我眺望她的地方到湖边第三个木凳的距离是六百米,我却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去丈量,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差的散步速度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看我走到跟前,她先开口了。

“为什么不敢来,我又没写情书给你,没做贼就不怕心虚。”我面带微笑地回应。

“听说你会讲《琥珀》的故事,能给我讲一遍吗?”

“那太虚幻了,还很伤感,不适合你听。”我不晓得我会讲故事这件事,是怎么传到她的耳朵里的,但我知道那个故事真的有些让人不开心的感觉,所以先是婉言谢绝。

“不嘛!人家就要你讲。”此刻的她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脾性,半撒娇地拉着我的衣袖嚷嚷道。

“美女,注意形象哦!让我讲倒可以,不过你不许哭。”这次我一边提醒,一边打着预防针,因为每讲一次我的泪都会在眼眶里徘徊。

“好。”她坚定地说。

于是我们并肩坐在石凳上,望着绿绿的湖水,我又把那个听到的故事,缓缓地讲了一遍:

从前,在一个原始森林里有一只孤独的蜘蛛。传说它是亚当的转世,奉了上帝的命令在此捕捉夏娃托生变成的一只蚊虫,以惩罚她当初偷吃禁果的罪行。
蜘蛛密密麻麻地编织下一尺见方,十分牢固的圆网,在那葱葱郁郁的森林里足足等待了五百年。他一边等待,一边追忆曾经那些美好的时光。
一个雨后的黄昏,蜘蛛正在因为疲惫而打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嗡嗡的叫声。他再熟悉不过这种声音了,毕竟两个人曾是那么地相爱。若不是她当初听信了蛇的谗言……
那千真万确是夏娃的哭声。她真的很后悔,如果没有那蛇的教唆,他们应该是多么甜蜜的一对儿。但是亚当无论如何不能违抗上帝的旨意,就只得用带粘液的巨网困住了她。
佛说,前世五百年的造化才换得今生转瞬的回眸。亚当当然不想把夏娃立刻吃掉,于是两个小生命再次咫尺相对,泪眼朦胧。
第二天中午太阳炙烤着整个大地,一向结实的蛛网被两个精灵的泪水浸泡,突然在一瞬间断裂,丝往下坠的刹那间,亚当终于抓住了心爱的人的手——两个分别太久的恋人终于在500年后再次相拥。
出人意料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是哪一棵千年古树不合时宜地吐下一滴重重的松汁——一下子将它们卷入其中。
一对一向被西方人看好的恋人,一双常被东方人误伤的小生命,在经历了长达500年的朝思暮想后,终于又一次生活在一起。它们在用泪眼婆娑的双眼告诉对方“我爱你,我这一生只钟情于我们的爱情。”
又过了千年,西方的一位动植物学家在一次野外研究时,有幸拣到了这块风化了的透明体,看到了里面保存完整的两个小生命。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次探险中不幸丧命的妻子,突然间泪水滂沱,于是就给这个透明体取名为琥珀。再后来琥珀就演变成为了忠贞爱情的象征。
琥珀标本

百听不厌的情歌,喜欢就点我吧!

讲完故事,我停了停想看一看肖雅的表情,却不小心看到从她腮边流下晶莹的液体。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难道你还没有获得属于自己的爱情?”我淡淡地问到。

“你以为漂亮女孩都有美丽的爱情?因为漂亮,她们是孤独的;因为漂亮,她们是痛苦的。你不是女孩,也许不会懂——

越是漂亮的女孩,越不容易获得真正的爱情。

你知道吗?我原先是在A市重点中学读书的,可是爸爸为了他的乌纱帽,一意孤行地让我和统计局领导的公子谈恋爱。那个人简直是个败类人渣,只去过一次他家,他竟然趁双方家人不在场对我动手动脚。你别看我现在温文尔雅的,那时可有脾气了,也许你不信,我曾经打了那个男生两记耳光。后来事情传开来了,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让我几乎彻底绝望了,高考怎么能不落榜?”

一恼之下,我吞了二十多片安眠药,幸亏被发现及时,否则你就不会认识我。去年爸爸终于提前退休了,就托朋友把我转到这所陌生的学校,想让我在这里重新振作起来。

我也很想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尽管我们都很懵懂。那些给我暗地里递送纸条表示好感的人我几乎都间接接触过,没有一个安了好心的。直到我在以前的校刊中,读到了你的文章。又听说你因为历史科的不理想,与中文系的远大理想失之交臂,就想和你作个知心的朋友,没想到差点吓着了你……”

“我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优秀。也有几分自卑,更有些许懒惰,唯一的长处就是愿意把想到的事情写成文字,或许只配作你的一位听众,听你的喜怒哀乐,然后陪你哭,陪你笑。我只热衷于我们在青春最美的年华里的这短暂的相遇,认识你很高兴!……”

那短暂的一个学年的补习时光就成了我永恒的回忆。因为第二次高考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去了南方的某所知名高校,而我却再次因春节失去母亲而折断了翅膀,万分遗憾地留在了生我的故乡。

                                        (2006年首稿于成都,2017年复稿于杨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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