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天轻舒口气,心道:好在那怪人已离开,否则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如若出手,自己绝非他的对手,但人前示弱,也会被大家耻笑。
当下叫道:“戴帮主伤得不轻,咱们快快为他疗伤。”也不敢正视众人,扶着戴志丹快步走入客房。他手下其他人气焰受挫,也纷纷回房。
梅文浦向冯叔夜、金婧谢道:“多亏两位出面,否则再兴会不但会伤亡惨重,还会四分五裂,名存实亡了。”金婧抢着说道:“你谢我就可以了,这位冯大侠呢就免了。就是他助纣为虐,打伤叶庄主,让他老相好得了便宜,还妄想做什么盟主。”
梅文浦见冯叔夜面色通红,忙岔开话题道:“金女侠来得正好。我们要保护杨姑娘周全,可惜都是大男人,不方便得很。可否劳烦金女侠与她同住一处?如此一来那些想加害杨姑娘的人见到金女侠,总会忌惮三分,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金婧做事豪爽,只是颇喜欢人家夸赞,便出言试探。
果然金婧笑道:“梅帮主怎么还客气了?我爹和丐帮前任黄帮主是好友至交,多次吩咐我要将善待丐帮朋友,你丐帮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何况我也很喜欢杨姑娘的为人,正想结交。”
说着一把将冯叔夜推开一边,横了他一眼,道:“杨姑娘说一是一,坦荡犹胜君子。不像有些人,身为大丈夫反而唧唧歪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口蜜腹剑,一无是处。”
这话明显是暗指冯叔夜。冯叔夜在江湖上侠名远播,却被她说得如此不堪,众人知道他们又是夫妻斗气。金婧口齿伶俐,一口气骂完了,不再理冯叔夜,上前为杨少真解开绳索,与她有说有笑,进房间去了。
冯叔夜苦笑一声,同梅文浦、罗大鹏等人将场内略做清扫,扶着行痴大师,守在杨少真、金婧旁边的房内。所幸行痴大师受伤不深,自己运功调养一段便无大碍。
梅文浦见冯叔夜闷闷不乐,只当他还在为金婧的话不快,便劝道:“贤弟,弟妹只是话语过于偏激,你何必放在心上?”冯叔夜摇头道:“大哥,你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叶庄主是我所伤。”梅文浦吃了一惊,问道:“怎会如此?”
冯叔夜长叹口气,推开窗扇,环视四周,缓缓说道:“小弟离开这里已经十七年了。这次为打听师傅下落来此,却想不到旧地伊人,我们又能想见。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苍有意安排,好叫我难忘罪孽,真是造化弄人。”
梅文浦听得糊涂,但见他怅然若失,也不好追问。冯叔夜突然问道:“大哥你可知道,婧妹为何总对我忽冷忽热?”梅文浦一怔,他虽与冯叔夜是好友,却甚少听他提到家事,只答道:“想必是因为弟妹性格太过倔强,你多担待她一些也就没事了。”
冯叔夜摇头道:“婧妹虽然是凡事都要争强好胜,可她本来柔情似水,对我不知道有多好。只因我做下一件错事,才使得她因爱成恨,变得不可理喻。事无巨细,只要不合她意,便会恼怒起来。小弟深知自己罪不容恕,每次都容忍她,只盼能叫她明白我忏悔之意。”他说到这里,掩面而泣。
梅文浦忙扶他坐下,问道:“贤弟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会令弟妹如此生气,至今不肯原谅你?你又说什么旧地伊人,难道这件事和叶家有关?”
冯叔夜道:“不错。二十年前,我和婧妹结婚。那时候我们都是年少轻狂,意气用事。婧妹依仗她爹爹是我师傅,常常耍小性儿,我却总以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受制于妻,不知道迁就她,总为一点小事互不相让,争吵不休。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一怒之下离开层云峡,心想躲开你一段时间,还怕你不向我低头认错?现在想来,我和婧妹真的不知是几代的冤家,争吵不断,吵完即和,和完又吵。”
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罗大鹏在一旁大声道:“嗨,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儿啊。我老婆就经常骂我老死鬼,我也骂她臭婆娘。如果不吵架,那反而奇怪。”梅文浦和行痴听了,都微微一笑。罗大鹏问道:“冯大侠,那后来怎样?”
冯叔夜道:“每次吵架之后都是我向婧妹认错,否则她不会原谅我。那一次我发了狠心,婧妹如不向我认错我就不回来。因此我独自闯荡江湖,便来到越秀山庄作了一名食客。”
罗大鹏“哦”了一声,叫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当时与叶老庄主结下仇怨,因此今天打伤了他,是不是?”冯叔夜道:“叶老庄主恨我不假,但我不怪他,怎会有害他之心?今日我不过是见叶家小姐危在旦夕,不得不出手解围,实乃别无他法的下策。”
梅文浦道:“我与叶庄主多年交情,只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从未听说他还有个女儿。以贤弟的话来看,那叶夫人真的是他女儿,倒是我无端猜疑了。”
冯叔夜点头道:“那个叶夫人的确是叶庄主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她命苦,不该生在叶家。”梅、罗二人感到奇怪,齐声问道:“那却是为何?”
冯叔夜对二人的问话并不作答,继续讲诉自己的经历,说道:“我自来到叶家已逾半载,只见到叶庄主常常带小妾四处游玩,从未曾见过叶夫人的面,暗觉奇怪,以为叶夫人早已过世,问其他食客,他们只是要我不要多管闲事。
“但过不多久就听说叶夫人病逝,叶家只是草草将她尸首裹了层白布抬出去了事。既无法式,庄内众人亦没有半点悲伤之意,便好似世上全无此人一般。我更觉得奇怪。
“一天夜里我睡不着,便起身去后花园乘凉。忽然听见花园墙外有人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接着又有喝骂责打的声音。我好奇心起,便越墙观看。
“那墙甚高,但怎难得住我?原来那花园后面是个大院子,中间有座草房,一帮人手持火把围着一个少女。火光照映下,那少女满面泪痕,身子抖成一团,听凭众人鞭打,只是不停的喊‘爹爹!爹爹!我求您见我一面。’我看她娇柔孱弱,楚楚可怜,不知不觉间就关心起她来,暗暗责备那些人不该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如此残忍。
“当时我猜想这姑娘也许是叶家的丫头下人,做了什么错事,遭到毒打以作惩戒。可是不管众人如何推搡打骂,那姑娘只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被塞到草屋里便又冲出来。想不到她娇弱的躯体里竟好似蕴藏着无穷力量。那些人实在对这个姑娘束手无策,便有人说道:‘快去把她爹找来吧。可别逼死了她。’
“过不多时有人匆匆赶来,原来是叶庄主。那姑娘不顾他人的鞭打,挣扎着扑到他的脚边,抱着他的双腿哭道:‘爹爹,我是你女儿呀!爹爹,你为何对女儿这么狠心,对我娘这么狠心?!’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叶庄主竟然是她爹!叶家富甲一方,莫说叶庄主一家人,就是家丁食客也都是衣着鲜亮,时常能得到些碎银子花花。而这姑娘粗布旧衫,领口袖头都已磨烂,头上的发绳更是用几种彩绳拼接而成,颜色不一,俨然是个乞丐一般,怎么也不会叫人想到她是鼎鼎大名的叶庄主的女儿。
“就听叶庄主说:‘哼!我让你们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杀了你们就算仁至义尽了。你娘倒也识趣,这样死了总比我杀她的好。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草屋里,若再不听话,我就杀了你!’他这几句话声色俱厉,哪里是在和自己的孩子说话?简直就像对待一只狗一般。
“那姑娘哭道:‘爹你知不知道娘她天天为你念经拜佛,保佑你平安,从无半句怨言。而你却丝毫不念夫妻之情,从不来管她。要是在娘病重期间你能给她抓些药,娘又怎么会受尽折磨而死?亏得娘临死之前还在念叨你的名字。’
“叶庄主听她责备自己,恼羞成怒,骂道:‘死丫头!若不念在你还算我的骨肉,我早一掌打死了你!还敢编排我的不是!’抓住她的手臂,使了个分筋错骨手,就听‘咔’的一声,那姑娘的手臂被他扭断,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我至今还能记起那声惨叫和那姑娘惊愕痛苦的样子,直叫人肠断心碎。那姑娘却有惊人毅力,咬紧牙关质问道:‘我和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若能告诉我,我死也甘心了!’
“叶庄主冷笑了一声,答道:‘要怪就怪你生在叶家。’吩咐家丁将她驱赶进草屋,自己则和两个儿子扬长而去。想必是那姑娘身受毒打和重伤,体力早已不支,这次没有再作反抗。更何况亲生父亲如此薄情,她更是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