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这是好友冰心对他的评价。
梁实秋祖籍在杭州,1903年出生在北京,原名梁治华,实秋是他的字。
1923年8月他赴美留学,取得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1926年回国后,曾先后在国立东南大学(东南大学前身)、国立青岛大学(今中国海洋大学 、山东大学共同前身)任教。1949年到台湾,任台湾师范学院英语系教授。1987年11月在台北病逝。
他早年家境优越,不做官不经商,只需要以读书为乐,遂养成了十分平和的性格。这也令他在五四文坛有着不错的人缘,和胡适、闻一多、徐志摩、冰心等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晚年的梁实秋曾说,一生中有四个遗憾:一,有太多的书没有读;二,与许多鸿儒没有深交,转眼那些人已成为古人;三,亏欠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的情谊;四,陆放翁但悲不见九州同,死前也有同感。
关于第二点,也是因为他比很多同时期的大师都更长寿的缘故。比如他跟鲁迅长年的笔战,也终随后者的逝世而落幕。
和鲁迅结下的梁子
梁实秋早期专注文学批评,曾与鲁迅等左翼作家笔战不断。
因为他认为文学要表现普遍的、永恒的人性,从而批评鲁迅翻译外文的硬译风格,反对他主张的苏俄文艺政策,认为文学无阶级,不该把文学当作政治工具,提倡思想自由。
几番文字斗争之后,鲁迅的一篇《“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把梁实秋死死地按住,从此给他戴上了一顶不光彩的反派帽子。
季羡林后来在《回忆梁实秋先生》里写道:“鲁迅是一个伟大人物,这谁也否认不掉。但不能说凡是鲁迅说的都是正确的。……难道因为他对梁实秋有过批评意见,梁实秋这个人就应该被永远打入十八层地狱吗?”“实秋先生活到耄耋之年。他的学术文章,功在人民,海峡两岸,有目共睹,谁也不会有什么异辞。”
可见是非公道,后世自有评说。
24岁即从美国哈佛大学文学院获得硕士学位,归国任教的梁实秋,试图用西方的文学理论指导中国的文学实践。而自愿做“普罗文学”主将和旗手的鲁迅,自然不愿意“苟活”而不问政事。理念不同,当然要起冲突。
然而生性温和的梁实秋并没有对此耿耿于怀。
很久之后,有一次女儿突然问他:“你当年和鲁迅都吵些什么?”
他很平静地说,并没有什么仇恨,只不过对一些问题看法不同。
翻译莎翁第一人
学贯中西的梁实秋,著作等身,给中国文坛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著作,其散文集创造了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纪录,还是中国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第一人。
梁实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始于抗战前,原是胡适的建议。最初还有另外两个人与梁实秋一起翻译,但那两位中途退出,最后只剩下他一人还在坚持。
后来因为战事颠沛流离,他只译了10本就停顿了。到了台湾之后,他又重新开始了翻译工作。因为翻译莎士比亚是没钱的,为了养家糊口,梁实秋必须谋生,教书、写文章。但在生活相对安定下来之后,他便立刻重启了这项苦差,规定自己每天译两千字。
全用古英文写就,内涵丰富的莎士比亚剧本,可想而知翻译难度有多高。梁实秋为此几乎日日无休,唯有两天例外——家中猫咪生子,占用书房中的纸篓做窝,梁实秋只得让出书房。
他花了三十年才把这套四十册的莎翁全集译完,也算是身体力行对鲁迅硬译主张的反驳。因为文字功力一流,他的译本被视为经典。
他还在晚年,用七年时间写出百万字的《英国文学史》,可谓勤勤恳恳,笔耕不辍,堪称学者典范了。
除了译介方面的成就,梁实秋最出名的就是散文了。他的散文有“极峰”的美誉。他的友人,诗画名家张佛千曾为他写挽联:
倾耳共清谈,老去秋郎,别有幽怀人不识;
极峰尊小品,久湮雅舍,却因采笔史长存。
他的文章还有十二分的人间烟火气。《雅舍小品》写的尽管只是些生活中的平常事,却闲适雅致,细腻独到。
恩爱五十多年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他还在70多岁高龄娶美人为妻,一生可谓占尽饮食男女之风光。
结发夫妻,生死永隔
梁实秋与程季淑,原本是旧式婚姻,父母之命,后来却发展成了才子佳人的自由恋爱。
1921年秋,18岁的梁实秋从清华大学回家,看见父亲书桌上有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程季淑,安徽绩溪人,年二十岁,1901年2月17日寅时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对于母亲的试探,梁实秋默默无言。
祖籍安徽绩溪的程季淑,出生在北京的大户人家,从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毕业以后,在女子职业学校任教。不过,从未见过其面的梁实秋,心里还是有些抵触情绪的。
但当见面之后,他却很快爱上了这位文静的带有书卷气的贤淑女子。
原本计划清华一毕业就结婚,然而梁实秋却考取了官费留美。他打算放弃留学的机会结婚,但是程季淑阻止了他。
梁实秋说,我在国外,你就不怕我变心?程季淑说:“该变心的天天在一起也得变,不变的日日不在一起也不会变,你放心去吧。”
她不仅鼓励他出国,还资助了他一笔钱,令他十分感动。
三年后,梁实秋学成归国,和程季淑在北平南河沿的“欧美同学会”举行了婚礼,从此开始了男主外、女主内,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传统幸福生活。
期间,梁实秋夫妇去过南京、上海,又在1930年夏天,全家赴山东。梁实秋在青岛大学时任外文系主任。1934年夏,应胡适的邀请,他来到北大任教,重回故里。
1937年北平陷落,梁实秋因为怕因言获罪,只好决定逃离北平。为了照顾年老体衰的母亲,程季淑决定让他先走,自己和孩子等局势缓和后再去找他。然而令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别就是六年。
直到自己的母亲病故,程季淑才带着三个孩子前往四川,终于与丈夫团聚。梁实秋见到他们时,喜极而泣,拉着孩子,口中喃喃道:“这个是我的,这个也是我的。”
此时43岁的程季淑也已眼角有皱纹,头上有白发了。梁实秋对她说:“对不起,这六年让你受苦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分开。”
之后,夫妇俩又先后辗转过北京、广州。直到1949年,梁实秋和程季淑带着小女儿文蔷逃难到台湾。令人惋惜的是,程季淑直到临终也没再见过留在大陆的大女儿文茜和儿子文祺。但两人此后三十年间夫唱妇随,伉俪情深,除了死亡,再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1974年,在美国西雅图,程季淑在和梁实秋逛街时被一架梯子砸中,不治身亡。梁实秋把她安葬在了槐园,并预留了自己的墓地。在孤独的岁月里,为寄托对亡妻的哀思,他写下了《槐园梦忆》一书。夫妻间曾经的恩爱一时间传为美谈。
然而,也许艺术尤其需要情感的滋润。也许这就是很多老艺术家都有过梅开二度的原因。
力排众议,迎娶女星
同年11月,梁实秋孑然一身回到台北。
刚刚失去发妻不到半年,已经70多岁的梁实秋,竟一见钟情爱上了40多岁的歌星韩菁清,如同一个痴心少男,发奋写下数十万字情书,令人惊叹。而且,这还是在日日约会不断的情况下,梁实秋每天一封情书面交到她手上,像做功课一样。
原来,梁实秋去远东图书馆联系出版《槐园梦忆》,恰巧邂逅了寻找他编著的《远东英汉大辞典》的大明星韩菁清,相谈甚欢,互感相见恨晚。
韩在当时是台湾影歌两栖明星。生于1931年的她,祖籍湖北,父亲是位富商,后移居上海。
她7岁时就在上海儿童歌唱比赛中一举夺魁,14岁登上“歌星皇后”宝座,很快有导演请她出演电影。虽然家人反对,韩菁清却在演艺道路上一发而不可收。
可是这位大明星的婚恋却屡次失败,在她心中留下阴影。面对大师的热烈追求,她犹豫了。虽然她也认为梁实秋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但是毕竟,此刻的梁实秋已入古稀之年,不仅戴着助听器,还有严重的糖尿病。与他相爱,还会面临巨大的社会压力。
于是,相识第五天,韩菁清就声称自己愿给梁教授当红娘,梁实秋却说:“我爱红娘。”
梁实秋对待这段晚来的感情既坚定又执着。他鼓励她说:“清清哪,我的心就放在你手上,你不能犹豫。我知道很多人反对,但是我不管不顾,现在不要说是悬崖,就是火山也要跳,我们拥抱着跳下去。”
就这样,两人感情越来越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与此同时,岛内舆论也沸沸扬扬,各种反对声浪纷纷袭来。
“教授与影后黄昏之恋”成为台北的热门新闻;《槐园梦忆》的忠实读者觉得自己上了当;许多朋友动用各种关系为韩介绍男友;梁的学生甚至组成“护师团”,他的崇拜者、朋友及家人统统抗议,许多老朋友骂他“晚节不检点”,声称要与他断绝交往;舆论对“韩小姐”的意图进行各种恶意的揣摩,诽谤她是目标为遗产的“收尸集团”一员;……
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之中,梁实秋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坚决。这一点从他写给“最最亲爱的小娃”的情书里就能看出。
他不仅表达对她的爱的忠诚:“我对你的爱是永久而且无限的,没有任何事能破坏我们的婚姻”,鼓励她“你要信任我,别胡思乱想。”对韩所受的压力感同身受:“如今有人侵犯你,那即是侵犯我。我气得浑身发抖。我请求你,千万保重!这种闲言闲语,不要认真”,还提出一些切实的建议,充分证明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随着频繁的交流和来往,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与日俱增。1975年5月,梁实秋提着两大包情书来找韩菁清,与她结为伉俪。婚后两人朝夕相伴十几年,生活安定美满,直到83岁的梁在台湾病逝。这场忘年恋持续了13年。
如果没有和鲁迅的争论,梁实秋或许不会那么出名。但那个以温和著称,被左翼文人曲解“与抗战无关”的梁实秋,第二次婚姻怎么看都是反世俗的一场斗争。梁在爱情中充分展现出一代知识分子追求个人自由的风采,终将他的文艺理论实现在了自己的人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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