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调自歌 不谬风雅——郑簠《隶书谢灵运石室山诗卷》
郑簠《隶书谢灵运石室山诗卷》纸本 纵39厘米、横283厘米 安徽省博物馆藏
郑簠此册书法为纸本,纵三十九厘米,横二百八十三厘米,用高丽笺阔罕纸,开卷右下角压钤 “立义行事”白文方印。隶书:“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坰郊,莓莓兰渚急,藐藐菭岭高,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乡村绝闻见,樵苏限风霄,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 又草书:“谢灵运《石室山诗》,己巳秋仲书为虎侯先生,谷口弟郑簠。”钤“郑簠之印”白文方印、 “谷口农”朱文方印。
郑簠于清太祖天命六年壬戌(1622)生,清圣主康熙四年甲戌(1694)卒,终年七十二岁。字汝器,号谷口,江苏上元人(今南京),明亡时年方二十三。入清行医为业,终生未仕,于少时即矢志攻研隶书,摩挲汉碑三十余年,如醉如痴,倾尽家资,遍览山东、河北汉碑遗存。平生擅隶书、工篆书,与朱彝尊、傅山均有交往。彼此切磋汉隶,在对汉隶寻本求源的创作实践中取得了成功,为清代书家树起了一面旗帜。清初隶书为碑学兴起的先驱,而郑簠就是最早的隶书大家,开创清代隶书风气的工匠之一,人称有清隶书第一人。包世臣在 《国朝书品》中,将他与金农的隶书同列为“逸品上”,盛誉他“楚调自歌,不谬风雅”。朱彝尊《赠郑簋》诗云:“金陵郑簠隐作医,八分入妙堪吾师。竭来卖药长安市,诸出哀哀多莫知。伊余闻名二十载,今如邂逅关何迟。”并推评他的隶书为 “古今第一”。梁巘《评书帖》:“郑簠领八分书,学汉人间参草书,为一时名手,琅常不及也。” 钱泳在《履园业话》中曰:“国初有郑谷口始字汉碑,再从来竹垞辈讨论之,而汉隶之学后兴。”马宗霍《霎岳楼笔谈》:“谷口分隶,在当时殊有重名,以汉石律之,知其未入古也,然较唐分则稍纵,故尚不伤雅。”
郑簠作书勤精,态度十分认真,其弟子张在辛曾在《隶法琐言》中描述曰:“先生作字正襟危坐,肃然以恭,执笔在手,不敢轻下,下笔迟迟,敬慎为之。” “ 就坐取笔搦笔,作御笔敌之状。半日一画,每成一字,必气喘数刻。”“先生自言: ‘学者不可以尚可,其初学隶是学闽中宋比玉(钰),见其奇而悦之,学二十年日就支离,去古渐今,深悔从前。及求原本,乃学汉碑,始知朴而自古,拙而自奇。沉酣其情三十余年,溯本穷源,久而久之,自得真古拙,真奇妙之怪,及至晚年,醇而后肆,其肆处是从困苦中来,非易得也。’” 又谓:“作字最不可轻易,笔管到手,一如控于钓弩,少驰败矣!”其言认识之高,深得中国传统美学精义。而他能在清初学董风气的重重包围中,另辟蹊径,一生专攻隶书,在精熟掌握汉隶笔法的基础上,寻求发展,于古朴可肆的书法高格中融入草书疏劲笔意,赋予作品新理异态,演为自家笔调从而形成以古出新,姿态骀宕的独特面目。开启清人作隶之法门,对于其后的碑学书家具有振聋发聩的指导意义。在郑簠率先垂范改变了清隶沉闷局面之后,金农、高凤翰便于其成功的基础上推波助澜,成为清隶高潮的前奏。其肆力古碑,隶书取法汉碑又能别出新意、高古脱俗,自谓:“石文自《五凤刻石》,下到汉、唐八分之流别,私谓得其神骨,不减李潮一字百金也。”
是卷《隶书谢灵运石室山诗卷》,作于清康熙二十八年己巳(1689),时郑簠六十七岁,是其晚年精心佳作,基本显示了他在隶书艺术上的成就。其书虽广学汉碑,但主要是出自遒丽飘逸、素有汉碑之中《兰亭序》之称的《曹全碑》。如此卷,从结体上看,即以《史晨》、《曹全》为本,兼有《夏承碑》的宽博,用笔则以《夏承碑》为主,兼合《曹全碑》的灵润。笔画易平整沉着为顿挫飞扬,结构变集密端严为开拓流逸。故其体格端庄方正,偏傍结构虽全来自汉碑,但却无时人俗隶之弊。笔法上尤具特色,发挥了《夏承碑》用笔圆厚,回互流放的法趣井加以发扬光大,掺入行楷甚至草书的笔意:于起笔处多重顿,形成一大圆点,横画则多平横运行;长横又往往重顿旋即提高、运至磔脚再事下按,渐提出锋。甚至在撇、捺与戈、挑笔画的转折重按之处亦显出此类的节奏变化,使顿按处圆润浑厚,提行处敏捷俊爽,出锋犀利而峻发。虽无游丝映带,但却能令笔画在起收转折处承启以往落锋时产生的相应势态中蕴含流走飞舞之韶,形成其 “绵如烟云飞欲去,屹如柱础立不移”的“草隶”笔法微式。整幅作品每字大小基本相近,粗细疏密变化丰富、章法疏朗,字势取横、雁行排列,横画飘逸,竖画稳实,结字多变,一气呵成。那婉转流动的挑波撇捺、洒脱飘逸的飞动笔势,与其端庄稳健的结体、厚重圆润的点画形态巧妙结合,使之产生了巧与拙、润与枯、方与圆、重与提、敛与纵的无穷变化、书美意趣十分丰富,令观者如酩春醇,如沐春泽。(作者:张飞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