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江离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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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花开了

第一节 "凤街 我回来了”

九月下旬,位于北方茶和镇的凤街,五里长廊处,似乎和往日无异样,只见路人行色匆匆。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已明显冰手,瑟瑟寒风中,街道两旁矗立的一排排高大梧桐树也经不起阵阵秋风的催促,片片黄叶摇摇晃晃中依依不舍坠落,远远望去,凭空像一只只长着金黄翅膀的蝴蝶在风中飘荡,倒也形成北方秋天一道独特的风景。

路上行人对于这样年复一年景色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然,难得见到有闲情逸趣者特意驻足观赏此番美景。

除了几个顽童,会捡起落叶当飞机边跑边呜呜有模有样的“飞”外,大部分人有的缩着脖,紧皱眉头匆匆赶路的;有吸着烟斗,漫不经心在狭长稍显拥挤的街道毫无目的游荡着的;再远一点,还有卖唱甩猴表演杂技的,周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让这条不显眼的街道,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这两天正是新生报道的日子,位于凤街后面的淮大也是热闹非凡,学子们都来这里买生活用品。街道两旁的商户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最忙的,杂货店小吃店老板们不遗余力一边大声吆喝叫卖, 一边不时的又低头整理一下被翻乱的货,中间还时不时的和路过老熟人打招呼,烟雾腾腾的小吃店里,各色小吃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北方的大街小巷,最不缺的便是这充满人间烟火味。

缓缓走在这条既熟悉又显陌生的凤街上,伴随着脚下沙沙的声音,他似乎在努力寻找一样东西,身边大声喧哗的人群,空气中飘散的各种香味, 于他,都不存在。

他只漫不经心走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环顾四周,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有点隐隐作痛:“别了,凤街;别了,我六年的等待!再见,再也不见!”

“卖花啰,卖花啰,优雅还可食的江离,刚上市,快来买啊!”路过一家花店,卖花的小姑娘不失时机伶牙俐齿伶的叫卖着。

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微微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回过神来后结巴地问小姑娘:“你刚才说, 你卖的这个花, 叫啥名字来着?”

小姑娘有点不知所措,紧张的说到:“叫~~它叫江离呀,怎么了?它有好几个名字呢。”

命运啊,有时候就是喜欢捉弄人,在你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在你准备下定决心和过往做个了断的时候,它会适时在某个节点,给你一点提示,让你瞬间在心如止水的内心深处,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也许,这就是命!


第二节 赶公交车

七月的上海,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云彩好似被太阳融化了,不见一丝踪影!

正午时分,大街上除了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除了一些出门办事的匆匆身影,几乎看不到闲逛人群,也是啊,这么热的天,躲在家里吹空调是最幸福的事,谁会没事跑到大街上晒成狗!

“叭叭叭”随着一连串刺耳喇叭声响起,112路终于缓缓驶入万体馆站!

一个背着大背包,左手提着装满杂七杂八东西的手拎袋,右手拉个沉重行李箱的小姑娘,貌似等了很久,本来像个打蔫了茄子,听到喇叭声顿时来了精神,抬眼一看,是辆空调车!

2003年的上海,大多数公交线分空调车和普通车两种,空调车票价是2块,普通车票价是1块,两种车一般交替行驶!

对于刚毕业工作还没稳定下来的江离来说,能省一分钱的绝不多花半分,怎么办,要不要再等等,花15分钟左右时间等下一班非空调车?

还没等飞速运转的大脑做出最后决定,司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一边冲着江离吼了句:“上不上车,不上我关门了”,一边准备随时按下按钮!

“唉,别,师傅麻烦等一下!”江离提起拉杆箱就往车门冲,她把背包和手拎袋先放到车上,折身做了下深呼吸状,准备一把提起行李箱时,只听“哐当”一声,卡扣型的行李箱爆开了,一箱子的书瞬间洒落车门口一地,看来并不是特别厚实的行李箱终于承受不住超重的压力,在最不该发生意外的时候,它发生了!

江离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尴尬,她一边抱歉对司机说:“实在不好意思,师傅,我马上就整理好!”一边手忙脚乱把书成堆塞进箱子!

车上打迷糊的乘客瞬间都清醒了,伸着脖张望,好奇大热天的发生了啥事。随之而来的是司机抱怨声:“真倒霉,你这是咋搞的嘛,满车子的凉气全被你跑没了。等不了你了,你把包包拿下去,等下一班车吧!”

江离自觉犯了错,强忍着泪水,默默的上车把背包和手拎袋拿下来。司机很快关上车门,边嘟哝着上海话边踩油门往前开溜了,留下一屁股的烟气,在江离面前缓缓散开,明显的刺鼻味!


第三节 公交站偶遇校友

“淮大?哎呀,遇到校友嘞,我们是校友啊!”蹲在地上埋头收拾残局的江离,突然听到后面说话声,抬眼一看,一位穿着白T黑裙高高瘦瘦女孩已走到自己面前,正准备蹲下帮忙。

“啊,你也是淮大的吗?”江离仿佛在陌生大城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淮大做为北方小城市的普通本科,知名度不高,能在上海,又在这个公交站点碰到校友,不是缘份,就是奇遇。

“对啊,我叫晓枫,营销系的,出来办点公事。看你后背有点眼熟,我还以为碰到熟人了呢! 这么多行李,你一个人怎么拿啊?”

江离感激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两届的小师姐,毕业两年,明显老练成熟很多,唉,两年后的自己会是啥样?会在这个从小自己就向往的大城市站稳腿跟吗?瞅瞅眼前自己的现状,有点不敢想像。

热情的晓枫小姐姐简直就像是美丽天使降临,看江离大包小包实在太难了,反正正事已经办好,直接和公司请了假,帮忙一直送到住处。

房子是合租的,一个毛坯单间,除了一张木板床,其他空荡荡啥也没有,租金是300/月。老小区地理位置偏远,好在楼下就是公交车站,还有菜场,倒也方便。

细心的晓枫瞅瞅地上三个行李包,问她是不是还有东西没搬过来?要不要现在一起去搬。江离赶紧以天太热人太累为由婉拒了,实在不是她不想找帮手,而是之前住的地方不好意思让熟人看到。

其实来上海前,江离工作并没有完全定下来,投了好多简历,只有一家广告公司说等毕业了后见面再说。江离别无选择,抱着瞎猫碰死老鼠心态,决定赌一把,万一面试没成功,再转战人才市场,毕竟上海的机会还是很多。

从凤街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车到达上海后,先寄存好行李,在上海站闸北区的老城区联系了一个棚户区。

这是一片和上海灯红酒绿的繁华极不相衬的“贫民窟”,小巷两侧是一户户低矮阴暗的简陋棚楼,破旧的公厕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苍蝇蚊子在堆满饮料瓶西瓜皮的垃圾筒上乱飞。在这里,十几平的房子,经常挤着老小三代不足为奇。

房东住楼下,楼上隔出个80cm高大概3平方米不到的小阁楼,10块钱一个晚上。躺在上面,半夜经常被从身上爬过去的老鼠吓醒,有时候想坐起来等到天亮,奈何空间太狭窄连腰都伸不直。

江离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熬了大半个月,好在广告公司缺人手答应先试用三个月。在同事的帮助下,她找了112终点站的长海一村合租房,下了公交车,再走500米就到公司了,在最大程度上省了交通费也节约了不少租金。相比“贫民窟”,现在的住处虽然简陋,江离已经很满足了。


第四节 “丁祥,我想回凤街”

晓枫临走前留了个QQ号,她说在上海有个校友QQ群,回头拉她进去,有啥事群里校友都会相互照顾。

晓枫走后,屋里又回归一片死寂。面对一堆杂乱无章的物品,江离感觉自己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在空中毫无目的的飘啊飘,却不知道最终会落在哪里,内心空荡之极。想起毕业前大家说好的“共赴似锦前程”呢?现实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十几天来隐忍的各种委屈、害怕和无助如潮水般爆发,她拿出手机,拨通那个倒背如流却从没有打过的电话号码。接通电话后,她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阿姨,能麻烦帮我叫一下丁祥过来接电话吗?我不挂,我等着!”

5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喘气声:“江离,是我!”

江离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丁祥,我要回凤街,我等不到明年九月,我现在就想回去,我不想在上海待了,我真的好孤单好无助!”

电话那头的丁祥,默默的听着江离电话里头充满委屈的抽泣声和哭诉声,心如刀绞,直到江离挂断电话,他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原来,离别的这段日子,江离每次QQ和他留言说的: 她在这边生活过得多么开心,找工作进展多么顺利都是骗人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冰凉,那是爱莫能助的无奈,那是雪上加霜的绝望。

因为,他留在凤街的这些日子,也不像每次QQ里和江离报喜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约定的九月江离花开时,他一定会在凤街花店等她,和她南下一起奋斗。

丁祥家在凤街小镇下面的农村,母亲去世早,父亲既当爹又当妈,勉强供养丁祥兄妹俩读到中学。丁祥高三那年,父亲趁冬季农活结束后外出劳务挣点小钱,却不幸遇到车祸留下身体残疾,干不了重活。平常只能在乡镇帮人打点散工赚点小钱,奶奶靠做点手工活补贴家里。

高考时以丁祥的成绩,考个重点大学完全没问题。填志愿时,他还是放弃了所有中意的学校,就填了离家最近的位于凤街的二本淮大。一个是离家近可以照顾到家里,还有一个也是为了省学费路费和生活费,毕竟在北方小城镇,开销还是低不少。


第五节 初遇

大学四年,当别的同学都在以各种方式庆祝终于脱离苦海,对新生活充满热情与期待时,丁祥却默默尽可能多的承包学校提供的各种勤工俭学项目。

是的,他不仅要读书,还是想办法挣生活费,还要尽可能帮到家里。妹妹读初三,也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该是承担起家里所有责任的时候了。

大二那年,丁祥以优异的成绩和吃苦耐劳的精神闻名于全校。做为校报记者的江离被分配到了一个任务:采访丁祥,写一篇正能量的人物报道稿。

就这样,商务英语系的江离,和金融系的丁祥,有了第一次的面对面接触。

在这之前,江离早就对丁祥有所耳闻,班上女生不少对他有好感。宿舍里8个舍友八卦时,也经常提到他,据说长得眉清目秀,偏瘦,就是不大爱说话。

自那次采访完丁祥后,江离在整理草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敬佩,震惊甚至心疼,这个才19岁男孩,以超出同龄人的阅历和心智,承受着一般人承受不了的重负。


第六节 心动

从那时起,江离也会时不时给丁祥帮忙,看到有合适的活就介绍给他。甚至夏天丁祥卖冰棍不方便往女生宿舍送时,江离还发动舍友一起,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和丁祥混熟后,江离发现他性格其实很开朗,说话自带幽默。对很多事情有独到的见解,接人待物不卑不亢,并不如自己想像那般畏首畏尾。

丁祥还有一个习惯是,每次不管是路上偶遇还是约好见面,都见他随身带一本书,有经济的,有哲理的,有自传的。他说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很少,只能利用碎片化时间多看书。

在他的影响下,江离逛街玩游戏时间也越来越少,没事时都尽量泡在图书馆里,有时还帮丁祥占个位子。舍友经常开她的玩笑,说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后,魂都没了。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有意,江离慢慢发觉自己如果哪天没看到丁祥或者没和他聊几句,总感觉少了啥,做事也心不在蔫,一天都无精打采的。夜深人静时,经常躲在被窝里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万一他对我没感觉怎么办?总不能我先向他表白吧?”

江离的眼前又闪过老母亲严肃的表情。上大学前,老妈就有意无意提醒她,大学里把专业课学好,学有余力的话可以拓展第二门语言或者多参加一些社会活动,为以后找个好工作打基础。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其他事情上,现在谈恋爱还早,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了。

自打江离记事起,父母就经常吵架,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个不停。母亲性格强势,一直觉得爸爸软弱没出息,嫁给他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父亲一开始还会据理力争,到后来基本冷战。终于在江离初中毕业那年,父亲摔门而出,结束了15年的婚姻和争吵,江离陪妈妈还是住在老房子,爸爸几乎净身出户。

在妈妈眼里,婚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她甚至给江离灌输思想:能一个人过, 就不要两个人凑合;能两个人凑合,就坚决不要第三个人来添乱。

在今天看来,妈妈的这个思想还是挺潮的,只是这话在江离听来有点刺耳,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来添乱的第三个人。

长大后的江离除了觉得母亲可怜之外,更多的是内心的压抑。她一直想逃离这个氛围,高考时填选的学校基本都是外地,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的她,一直向往着临海的凤街。想像中的凤街应该是风情万种,浪漫至极吧。

如愿考入淮大后,北方小镇的经济与环境和南方比较起来,还是让江离产生了很大的落差感。

新学期班级组织了第一次团体活动就在海边,也不是电视里头看到的金黄的沙滩,湛蓝的海水,在海风中穿梭的海鸥,以及俊男靓女在海边嬉水玩耍的场面。现实与理想的失衡,让江离整个大一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丁祥的出现,将她从迷茫中拉起来,慢慢清醒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这段时间里日子过得明显比以前有目标而且充实多了。


第七节 离别

转眼到了国庆,丁祥要回老家,江离和舍友准备就在周边逛逛,以新的心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城市。

7天长假其实过的很快,只是江离有点魂不守舍,觉得好漫长。一个人去图书馆也觉得索然无味,终于熬到最后一天,江离莫名兴奋起来。

丁祥接近晚上才回到学校,那天,他给江离带了一个礼物:一盆草。很神秘问江离:“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江离摇摇头。

“它和你一样的名字,江离!”

江离恍然大悟,想起去年开学初在花店里还拍过照,原来开花前是长这样的。

自那以后,两人似乎形成默契,感情迅速升温。江离加入丁祥勤工俭学队伍,丁祥每次只要有空都会拉上江离去图书馆或者周边小巷逛逛。这种互帮互衬共同进步的真挚革命感情,应该是人世间里最令人向往最值得拥有的双向奔赴的美好吧。

这种美好一直持续到2003年大四,他们和所有同学一样,开始面临紧张又激烈的择业选择。

上海一直是江离最向往大城市,结合她所学的专业,在上海相对有更多就业机会。

而丁祥目前处境还一时不能离开凤街,妹妹9月份就读高三了,父亲身体不大好,奶奶年纪也大了。丁祥想着尽量让妹妹最后一年能全身心投入学习,虽然极度不舍,和江离再三权衡后,他决定第一年还是留在凤街。等家里境况有改善后,妹妹也去上大学了,他再去上海和江离汇合。

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够两人在一个全新环境站稳脚跟;一年的时间也很短,短到要把眼前的择业,未来的生活方向都规划好,对于两个没有生活经验只有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小年轻来说,还是富有一定的挑战和考验。

就这样,在丁祥依依不舍的目送下,江离坐上了南往的火车。两人在站台,一句话都没说,第一次相拥,很久很久。

新生活,在他们的眼前,正一点一点的打开,前方的道路无论是铺满鲜花,还是插满荆棘,都需要勇敢去面对!


第八节 加入校友QQ群

江离收拾好行李后,加了晓枫QQ,也进了在沪的校友QQ群,人不多,加上她,正好10个人。

群主是早她毕业四年经贸系的邓一伟,南方人。听晓枫说,当年好像也是因为凤街靠海名字也浪漫被吸引过去的,是那届的学生会主席,很有能力,人也帅气。家里是做家俱生意的,家境殷实。父母一直想让他回去帮忙管理家业,但他喜欢上海的环境,在上海做了一年内销后,因业务能力强被调到外销部开发国外市场做了两年。现在自己开了个外贸公司,专门帮家里开拓海外市场业务。

听得出晓枫的语气里满是爱慕。不过,晓枫也坏坏的朝江离眨眨眼:“这个邓一伟,听其他校友说其实也挺花心的,这几年交了好几任女友,长得都差不多,但没一个正式的。这人吧长得帅,又有点钱,估计都这德性。不过,对我们校友都挺好的,谁有事说一声,他二话不说都会想办法帮忙。”

晓枫突然想到了啥,瞪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对江离说:“对了,你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外贸工作吗?那个破广告公司你也别做了,工资才800/月,时间久了,专业丢了也挺可惜的,你到时问问一伟他公司招不招人,商务英语转做外贸的也不少。”

江离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觉得不可行:“到熟人公司里上班不好吧,如果老板觉得你不合适,不好意思炒你;如果自己不想待了,也不好意思离职或者提要求,还是算了吧。”


第九节 累人的广告公司

江离其实真不想在广告公司里继续待,每天免费加班不说,每周三轮到他们出专版时,周二晚上都要通宵校稿。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是常有的事,打车公司不给报,只能坐离小区最近的100夜宵车,夜宵车是40分钟一班,有时差几分钟没赶上,就得继续在空荡无人的站台花近一小时等下一班。

下了车距离家还要走10分钟的路,回去洗把脸稍微眯一下,7点钟的闹钟又活生生的把她从梦中叫醒。

上海的交通拥堵是日常生活,迟到的理由是塞车就如同和老板说我睡过头了一样傻。江离每次都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高压的工作节奏及心理压力让她经常失眠,大姨妈也经常不稳定。

工作之余,江离还保持着经常听英语广播练习口语的习惯。她清楚知道,目前这份工作只是过渡,不是长久之计,终究还是要做自己的专业领域。

周末没事做的时候,她也会跑跑人才市场投递简历。很难想像,大大小小的招聘场次每次都人山人海。不是名校也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基本只有工作挑你,没有你挑工作的份。江离经常是满怀期望的递出每一份简历后,接下来就每天都盯着手机。

如果上班时电话进来,还要赶紧躲到卫生间或者走廊消防门后面去接听,跟小偷似的。大部分来电基本都是保险公司打来的,偶尔也有台企PR。

不过,晓枫一直提醒她,台霸子都很抠门的,尽量不要去台企,别刚跳出一个火坑又跳进另一个坑。


第十节 换新工作了

三个月试用期满了后,广告公司想继续以实习生的待遇聘用江离,被她拒绝了。江离最终还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一家位于松江郊区做汽车配件出口的台企,职位是外贸助理。

离校后如梦魇般的100天是怎么走过来的,江离心里最清楚。以至于新的这家台企待遇在江湖中并不算厚道,她觉得能提供住宿就很满足了。

虽然住宿条件也很一般,一个房间6个人,上下铺床,基本也都是刚毕业差不多的同龄女孩,有话题能聊的来,感觉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倒也不寂寞!

江离算是正式踏入外贸领域,主管是个又矮又瘦精的台湾老头。可能抽烟又喝咖啡原因,牙齿黑黑的。一开口就习惯先用语气词“嘿,嘿嘿”,像是和你打招呼,又像是准备找你算账。

江离刚开始很紧张,慢慢熟悉后发觉老头子其实还挺可爱的。不凶,交待事情时也很有耐心,每次怕江离听不懂台湾腔,还放慢语速尽量咬准发音。

有一次,居然对江离说出了个秘密:“我前任两位助理都是因为听不懂我的普通话走的啦,我其实挺伤心的嘞,嘿,如果你听不懂,我就写英文给你哈,你先别急着走,慢慢熟悉就好了嘛。”

居然还有担心员工离职的?不都是员工怕被炒鱿鱼吗?江离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又明白了点啥。


第十一节 年底了 准备聚会

日子在一天天看似平淡无奇却喑流涌动中哗啦啦的过着。路上匆忙赶路的人,地铁里每天你拥我挤,亮丽光鲜的背后,又有多少人是带着迷茫与无助,随着人流不由自主的往前冲。

接近年尾了,校友群也渐渐热闹起来。晓枫和她说过:到年底群主都会安排一次团建活动,费用大家AA,不过放心,都是百元之内。她去年第一次参加,也是在那次见到了群主,还带了个女孩子,今年如果没换的话,你到时留意一下,背影挺像的。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 都可以带,今年估计人多更热闹了。

想到男朋友,江离微微叹了一口气。丁祥在老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最近又很少联系了,每次发QQ给他,要么隔天甚至隔几天才回。他说家里上不了网,都要跑到镇上网吧才能上,家里事多,网吧也不能待太久。如果这次十一长假不是因为找工作搬家,江离真的想回凤街去看一下这个家伙。

今年过年早,大家商量下来决定将聚会提前到元旦小长假,江离反正孤身一人,哪天都行。

聚会定在南京路一家复古型餐厅,藏在一个不起眼小街巷里面,外面看起来很普通,里面设计却充满了古朴气息。

现场古琴演奏曲《高山流水》将大堂气氛烘托成时而读不透的知音难觅孤独,时而相见恨晚的意犹未尽;每一个包房都以《离骚》里的花草命名;每一个角落都流露着历史的印记和古老的文化底蕴。

只能说,能找到这种地方的人除了缘份,首先一定是个有品味有身份的人。

“这个地方,人均1000都搞不定吧?”江离心里有点发怵。

江离感觉自己就是个小老土,来上海大半年了,南京路、外滩、东方明珠都还没逛过。特别现在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区工作,买个牙刷都要骑10分钟自行车去镇上买,真怀疑自己生活的是一个假上海。

为了这次聚会,江离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让室友帮忙化了一下淡妆。外穿短款黑色羽绒服,下身是牛仔裤,配上丁祥送她的米灰相间棋盘格围巾,怎么看还是一副清纯学生形象。


第十二节 “蘼芜”包房

江离推开名叫“蘼芜”包房门时,大部人都已经到了,围坐一圈,边喝茶水边聊天。

晓枫赶紧跑过来,搂着江离对大家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新加入的小学妹,江离大小姐,在坐的大哥大姐们多照顾哈。”

看大家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打招呼,江离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向大家摆摆手后,挨着晓枫位子坐下。

晓枫新交的男朋友也来了,之前听晓枫说过,经常来晓枫公司跑业务,都是晓枫接待的。一来二去,两人居然对上了眼,晓枫特别着重申明:“是他追的我,追了好久,我才答应的”。

说话间,群主邓一伟进来了:“人都到齐了吗?我先点了几个凉菜,一会就上。大家还有啥要点的,尽管点,这次四周年庆我这个老大哥做东。”

江离看着邓一伟,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她脑子里快速把来上海的这几个月接触的人都过了一遍,都不对。唉,可能长得帅的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吧,她嘲笑自己眼盲。

出神间,一伟已经走到她面前:“嘿,还真是你啊,我们四年前在凤街见过一次面,还记得吗?”

没等江离回过神来,晓枫就大叫起来:“哎玛呀, 江离,一伟说他认识你,四年前就认识?一伟,你没喝醉吧?你女朋友没来啊?我还和江离说过,她的背影和你女朋友挺像呢。”

邓一伟轻轻揪了下晓枫的马尾巴,对着她男朋友很严肃的说道:“大哥,这个黄毛丫头以后就交给你收拾了,好好管管她!”晓枫回头就给了邓一伟重重一拳。


第十三节 缘于五年前凤街偶遇

江离恍然间想起来了。四年前,9月24号去淮大报道那天,傍晚时分,她陪妈妈到凤街逛了逛。

路过一家花店时,听到老板在叫卖:“江离,刚上市的江离,有人要买吗?”娘俩都觉得挺有意思,居然自己取的是个花名,妈妈说:“两个江离来张合影吧,夕阳做背景,风景真不错。”

妈妈拿着傻瓜机,左拍右拍,正好一帅小伙从隔壁小吃店出来。夕阳下,晚霞的光映射在穿一裘白裙子,扎着长长马尾辫姑娘身上,偎依在一簇簇开着星星点点花丛中,像一副绝美的风景画,更像是一个天使掉进了人间!

那一刻,帅小伙看呆了,不自觉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对着夕阳,对着江离背影,正准备按下快门那刻,江离正好起身回头,甜甜的笑容带着两个迷人的小酒窝,眉宇微蹙,会说话的大眼隐约中带点无以言表淡淡忧伤。快门按下那刻,小伙子的扑腾扑腾的心差点没掉出来!

江离感觉被人偷拍,没等开口,小伙忙自觉辩解道:“夕阳真好看,我刚抓拍了一张,要不要帮你也拍一张?”

江离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拉着妈妈走了!

这个帅小伙正是邓一伟,那年6月他已毕业离校。找到工作单位后,党籍挂靠需要办理一下手续,暑假学校没人,赶在新生开学第一天回来办理。回程火车是晚上,看时间还充足,便到凤街逛逛,吃了最喜欢的拌面,没想到,还意外收获了美景美照!

晚上,坐在火车上,拿出相机翻看那张照片时,邓一伟越看越心动,突然后悔没有要女孩联系方式,甚至姓甚名啥都不知道。他想下车回到淮大碰碰运气,理智告诉他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一夜,他就摆弄着相机,开了关,关了开!

他一定还没意识到,在按下快门那刻,未来人生轨迹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第十四节 邓一伟送江离回家

聚会期间,大家喝的喝聊的聊,气氛一度达到高潮。江离凭直觉感觉到坐在对面的邓一伟总把目光投向她,手足无措的她根本不敢正视邓一伟,为了掩饰内心慌乱,时不时看着手机计算着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间。

机敏的晓枫趁大家酒兴,故意看着邓一伟,大声嚷嚷:“群主,安排个英雄送美女呗,江离最远,晚了回去不方便,也不安全啊!”

江离赶紧摆摆手:“不用,我一会打个车回去!”

“打车,到你那鬼地方至少100多块,万一司机还是个色狼,怎么办!”晓枫故意把“色狼”二字拖长了音!

“这样吧,今天把送美女的机会留给单身狗。谁今天没带女朋友来的,就谁负责,如果都带了女朋友,那就我和我家大哥送吧!”

大家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到邓一伟身上,邓一伟赶紧解释:“先申明啊,不是我故意不带女朋友,是我真的没有女朋友,那些都是女性朋友,在座的,谁敢说自己除了有女朋友,都没有女性朋友的?站出来,我敬你一杯!”

这一番不攻自破的自圆其说把大伙都逗乐了,晓枫一拍桌子:“行,就这么说定了,任务交给群主,大家也放心!”

邓一伟耸耸肩两手一摊,嬉皮笑脸应答道:“遵命,我的大小姐,小事一桩!”心里却在想:谁跟我抢,我劈了谁!

聚会结束已经10点多了,送完大家,就剩他俩。邓一伟是开车来的,狭小空间对方呼吸都能感觉到,两人与其说有点尴尬,不如说紧张!

为了缓解气氛,邓一伟打开音乐,开机便是周杰伦的“星晴”!

“你也喜欢周董的歌?”江离先开口!

“是的,家里都是他的专辑!你喜欢听哪个,你来选,按上下键选择就行!”

“不用选,他的歌我都喜欢!”江离不愿选,一个是她确实喜欢周董的每一首歌,还有一个是她不会操作,怕出洋相。

就这样,边听音乐边聊聊学校工作的事情,气氛慢慢轻松起来。

路上很顺畅,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江离公司,邓一伟看看路边除了农田,便是稀稀落落的几家工厂。半夜三更死一般的寂静,路上连路灯都没有。他惊讶的问江离:“你真厉害,怎么找个这么个鸟不拉屎地方上班?一点夜生活机会都没有!”

江离本来想说: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顿了下改口说道:“反正刚毕业积累经验嘛,在哪里上不都一样!在台企还挺能学到东西的。”

“啥?还是台霸子公司啊?主管没欺负你吧?”

江离笑死了,“就一老头,力气还没我大呢,打不过我的。谢谢你,今天还让你破费了,太晚了,就不邀请你进去啦,再见!”

“不行,老头更坏!”

没等邓一伟说完,江离边说“再见”边急急的转身往公司跑。

邓一伟看着她渐渐跑远的熟悉背影,一阵心疼,转身回到车上,拿出备用烟,伴着受不住烟呛味的咳嗽,不熟练的一根接一根抽!

那一晚,两人都失眠了!


第十五节 邓一伟开始频繁接触江离

当晚,邓一伟就加了江离QQ好友,告诉她一周内办好辞职手续,直接到他公司来上班。被江离婉拒后,又接连帮她联系了几家公司,江离都以不喜欢不合适理由推托了。

自从元旦那次聚会后,群里小聚明显变得频繁,都是邓一伟组织的。今天拉着晓枫约江离出来品尝一家据说口味和凤街那家老店很相似的拌面,过两天又有同学说正好公司要采购汽车配件,想约江离了解一下产品情况,顺便让一伟作陪帮忙参考一下质量。大家都心照不宣陪着邓一伟忙得不亦乐乎。

倒是晓枫有点受不了了,她和江离发牢骚:“你俩到底啥情况啊,我现在的副业就是给你俩当500W的大灯泡,陪吃陪喝陪聊就差陪睡,没工资也就算了,还倒贴路费,我这几个月下来都快胖了6斤了。到时你俩撮成了,我却成寡妇了你俩都得负责。”

忙碌之余,让江离最担心的还是丁祥。虽然QQ也偶有联系,但丁祥那边因为上网不方便,有时隔天甚至好几天才回。毕业前他留了村里离他家最近的一家小卖部的电话号码给江离,说是万一有急事备用,江离这么久就打过一次,那次实在是委屈得不行忍不住打的。

每次不能及时收到丁祥信息时,江离都很想打电话过去,想想还是忍住了,“唉,能有啥急事呢,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啥都不是急事。”江离自我安慰,在日历上又重重划去一天。

时间就在对着日历翘首待望中一天天流逝,江离的工作也越做越顺手,从助理升成了外贸专员,专门负责东南亚区域的出口业务。好学又聪慧的她,学啥都快,在外贸部已经能独挡一面。有几次总经理还找主管谈话,想把江离调到总经理办公室做秘书,主管说:“我好不容易培养了这根独苗,舍不得。”还动员江离也不要同意。

经过近一年的起起落落,江离已基本适应上海的生活和工作节奏,精神上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工作生活正一步步走向美好,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她在期待着9月24号和丁祥的约定,回凤街碰面,然后一起来上海。脑海里不断的想像着两个人在上海一起奋斗的美好情景。

对于邓一伟的热情和关心,江离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实在的,江离对邓一伟并不反感,甚至心怀感激。

不可否认,邓一伟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甚至精神和心理上,都给了她莫大的帮助与支持。自从加入这个小团队,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人奋斗,没有了之前一个人无所适从的孤独和无目的感。

有时她甚至会想,如果没有丁祥,或许,邓一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种想法很快被自己忽略。她总是适时和邓一伟表明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再过两个月,丁祥就要来上海。邓一伟每次都不置可否的笑笑,还说:"欢迎丁祥,咱们队伍又要壮大了!"

说归说,依然隔三岔五约江离。有时会有其他同学一起,有时是邓一伟带着朋友,有时江离也会带着同事,偶尔也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候,倒也不觉得尴尬。


第十六节 准备回凤街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不管你有多么精彩的故事,也不管你是否正处于多绝望的境地,它总是以它特有的频率,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不会因为你喜,就走慢点;也不会因为你悲,就走快点。

9月终于来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月份,最多感觉炎炎夏日终于要结束了,上海即将迎来一年中最舒服最漂亮的季节。

而对于江离,这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这一年里,日历成了她信念的最大支撑点,每天划走一页成了她最大的快乐与精神寄托。

从去年的夏天开始,划到了今年的夏天结束,终于迎来了久盼的这一天。感觉火车站上和丁祥拥抱的不舍还在散发着余温;感觉大包小包刚下绿皮车的迷茫还在眼前;感觉万体馆巧遇晓枫的惊喜还在;感觉广告公司加班通宵的日子还烫手……而这些,都是近一年里才刚刚发生的事情,感觉就在眼前,回想起来却又觉得好遥远。

江离每天都给丁祥QQ留言,虽然知道他不一定回,但24号这个重要日子,他一定记得,也一定会在这之前给她消息的。

江离按之前安排,订了22号的火车票,正常23号晚上到凤街,24号和丁祥在花店门口碰面。江离其实心底里很是期望丁祥能到火车站接她,脑海里一遍遍的设想着和丁祥见面场景,在梦中竟不知觉的一次次哭着笑醒,笑着哭醒。

当日历终于划到20号这天时,江离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上班,时不时拿出手机翻查信息,或者上QQ刷新,无意中发现丁祥原先一片空白的QQ空间居然在10分钟之前首次更新了。

是一张红底结婚照。左边是穿着白衬衫的丁祥,右边是一个也穿着白衬衫和他长得挺像的女孩,配着四个刺眼大字:各自为安!

“啪!”手机掉地上,屏幕瞬间摔成碎片!

是的,那个她苦思夜想了近一年多的丁祥结婚了;那个曾答应陪她逛外滩赏夜灯的丁祥结婚了;那个曾送她第一个礼物便是“江离”还说以后家里也要种上“江离”的丁祥结婚了;那个曾说要给她一辈子幸福与呵护的丁祥结婚了……

江离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全身冰冷,眼前发黑!

生活啊,你为什么总是在最关键时刻,拿一位还不谙世事的孩子开玩笑?


第十七节 江离,《离骚》中又名蘼芜

22号,火车站,江离依然穿着那件白裙子,背着双肩包,准时出现在侯车厅,旁边是晓枫陪同。

晓枫四处张望了一圈,正好看到邓一伟从便利店出来,忙和他招招手,和邓一伟简单交待了几句话后,抱了抱江离,便走了。

两天不见,江离似乎变了个人,憔悴了好多,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

邓一伟提前买了站台票,直接送江离进站。江离上车前,望着邓一伟,沙哑的声音近乎哀求:“一伟,祝福我,好吗?”

近乎绝望的眼神让一伟一颤,他点点头:“等你!”

看着江离转身上车,双肩微微抽搐,邓一伟的心都碎了。他在元旦聚会那天,第一次正式见到江离时,就曾暗暗发誓:绝不再让心爱女孩受任何委屈。

如今,看着她委屈,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居然这么窝囊!

三天后的傍晚,邓一伟也出现在凤街,走在六年前他曾偷拍江离背影的地方,还是那家花店,还是那个老板,还是那声叫卖:“江离,有买江离的吗?”

他抱着一簇簇开得正艳的江离,天边,夕阳西下,晚霞正渐渐散开,月色渐起,街尾牌坊处,灯箱高挂影射下的朦胧中,三影成型,那个熟悉的穿着白裙子甩着长长马尾巴辫女孩,正笑着向他缓缓跑来。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江离,《离骚》中又名蘼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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