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下了好几天了。
青城的人偷得了几日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常赶鸡鸭回笼都是分内之事,这会儿连下了几颗蛋都嫌数着麻烦。躺着,自在。
老王却早早起床,拿着锄头,背着麻袋,但不到田地里。
他前往坟场,埋一条狗,一条不是他的狗。
清晨,大雾,一路杂草不生。
雨水搅着稀泥溅得他裤腿全是泥泞,点点黑斑,像极了麻袋中狗嘴边上发黑的血块。
在青城,狗只有三种死法,老,棍,药。
狗中了毒,投喂的人却不是他。
他头一次见这只狗,吠得极为厉害,一副生人勿扰的凶相。
一切也止于“生人勿扰”,第二次人狗相会,谁能想到竟隔着生死。
老王老了,脑子也应付不来那些算计上的九曲十八弯,唯独这身子骨,还能凑合来一回顺水推舟,还十年前的那个人情。
坦白说,老王看不起那人,发家致富尽靠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十年来彼此也没什么交情。
那人叫老张,是青城有名的养狗大户。
02
十年前的寒冬,流寇横行,手持长刀,不敢烧杀,只敢掳掠。当时官道修得不甚合理,逢年过节路人为加快行程,中途换几节小路更能省事儿。这伙人有头脑,专做这捷径上的“生意”。
老王就栽了道了,钱财年货全被抢个干净,还因为扛得起两麻袋的东西,气也不喘,被带头的相中了。
众人围住他,你一句晓之以情他一句动之以理,展开一场浩大的拉人入伙活动,道理很硬,时不时几束刀光在他眼前晃悠。
背着一筐腊肉的老张,牵着狗儿,途径此路,之前被人再三告诫提防匪徒,一条路走下来不仅没有提心吊胆,还无聊到欣赏起了雪景。
就是不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像一块被人随意扔掉的、用脏了的抹布。
果不其然,走近去看,一群身穿黑衣的土匪,大声嚷嚷,围住了一个口音听上去是青城人的壮汉。
哟,欺负本地人呐!
老张放开了狗绳,有二十来根。
狗此刻也没那么惦记那一筐硬直的腊肉了,勇往直前,世界充满了动态美。
土匪占路为王,挥着大刀连野狼也敢砍,怎会把这群不及膝盖高的杂碎放在眼里?本该轻车熟路的刀刀见血,老张却指挥出了突生的变故。
平日里摇着尾巴讨食的家狗,那一刻胜过狼性回归,如同猛虎附身,绕开大刀挥出的弧光,往人身背后一扑一咬,匪徒白净的后颈即刻挂了红彩。
偏偏配合得极其默契,几个回合下来,咬合力不够格的狗,瞬息间也聚拢合攻一人。
那块抹布最后黑红黑红的,被吓得抖出了一地的刀,寒风一吹喊痛声响成兹拉一片,逃亡的轨迹格外凄凉。
老王这辈子没服兵役,那一刻却觉得老张眼神锋利,像个将军。
老张吹了声口哨,二十来只狗衔着打斗后散落一地的年货,年货事先被捆成豆腐状,被褐色油纸裹了几层用以保鲜,还系着绳子,运送方便,狗来回几趟跑,年货堆成小山,两人蹲下拣货入袋。
最后老王背着一个麻袋,老张筐里放着一个麻袋。
狗累着了,路还长着,背筐里的腊肉被分食而尽。
老张送了老王一路,风雨平安。
道别时,一群狗浩浩荡荡跟在老张身后,人狗都很威风。
老王望过去,恍惚间觉得老张跟狗没什么两样了——和狗相处如此自然的人,处着处着,也变成了像狗一样的人。
狗一样的人,青城人特有的赞美。
03
那时候并没有抗日,还没兴起狗腿子这类粗鄙说法。青城的人养狗,瞧中的是忠诚,能除恶。狗不比鸡鸭这类牲畜,有灵性,地位颇高,说成守护兽也不为过。
老张为他出了口恶气,老王原把此人归于手段肮脏的商人之流,这次救助多少令人改观。
但黑历史就是黑历史,就人品而言,老王还是信不过。
这一年,老张德行有亏。
青城人把狗当守护兽供着,老张也不敢明目张胆做些狗肉生意和皮毛生意,来钱的路子是培育品种高贵的狗,贩卖到青城之外,供给城外那些有权有势的上流人士。喊价越贵,生意越好。
无奸不商,提价无可厚非,老张也是个聪明人,血统正的狗遭了瘟,懒得治,还烧钱,索性给个痛快,空缺就抓来普通的狗配种。
城外的富人们也没几个有眼力,交了钱,喜滋滋地拎着杂种狗回宅,如获至宝。
这生意着实不太干净。
要揭发吧,青城地小,养狗大户仅老张一家,谁能比他更上门道?谁敢质疑权威?诽谤行家?
说宰客吧,刮的也是地主乡绅身上的油水,没打过穷人的歪主意,名声也糟不到哪里去。
青城人传承了祖一辈的智慧——斗不过,就沉默。做这行生意无过即是功,众人在变相的维护而不自知,老张的口碑极好,生意兴隆。
利滚利,钱生钱,老张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也没染上守财奴的毛病,可他还是犯愁了。
千方百计为了配种,他杀了很多狗。
狗怨了。
困在铁笼的狗,死活也不让他碰,轻则龇牙咧嘴,凶神恶煞;重则撞向铁笼,血淋淋的,以死相抗。
他管不住了。
生意大了,又是一道坎儿,算他的报应。
老张痛下心来,贴告示。
告示说,谁能专治恶犬,赏两百块大洋。
青城守护神这半年来让他发了大财,如今反倒成了恶犬,快要了他的命。
04
穿着黑袍的男子撕下了告示,是个咳嗽鬼。
他对老张说,得加钱,多三百大洋,保他一本万利。
这数目能掏空老张的大半个家底,老张也没听过这号人物,心下存疑,使出对策:
慢走,不送。
黑袍男子本来就咳得厉害,这下更是被老张气得咳出了血。
几滴血沫星子溅到了地上。
老张的大院散养着几只小奶狗,温顺到没必要锁笼子里,这时寻着气味飞奔而来,齐齐围住黑袍男子,蹭着大腿百般讨好,扑上去伸出小短舌,专舔那男子的手。
人狗再是亲密不过,像不把老张这名正言顺的主子当回事儿。
真是养了群白眼狼!
老张看出这黑袍人有两下子,引着他来到堆满铁笼的角落,狗一见着熟人,狂吠不止,恨不得咬破铁笼,拼个你死我活,吵得人耳朵疼。
黑袍男子一走近,几十只狗却一下子噤了声,听到几声咳嗽,非但没朝着生人汪汪大叫,还一个劲儿地把身子往笼子里缩。
邪门!这咳嗽鬼邪了门啦!
当天老张得了一碗清水,混着几滴没有晕开的血。
心头血,很灵验,不管用,不收钱。身穿黑袍者如是说。
老张一饮而尽。
他一次性给足了五百大洋,只因黑袍男告诉他,这咳嗽只是普通风寒,没肺痨那么恐怖。
说完还递给老张一张郎中签字的药方过目。
那是治黑袍人亲娘的,风湿骨痛,穷人毛病。
老张送了客,嘴里还是有些腥,像回到原始部落,消化那茹毛饮血的一餐,早早睡了。
这一睡就是两天。
短工没敢去叫醒他,只是把门大开着,通风换气。
小奶狗跳上了老张的床,踩被子上,用舌头舔他的脸。
老张醒了。
他睁眼的第一个念头是:狗饿着了,这小狗被狗群选成了代表,专来讨狗粮。
奇了怪了?
还没从梦中回过神,只是和小狗对上了一眼,怎么就认定大院里的狗都饿着了?又怎么稀里糊涂知道狗群中还存在如此民主的选举制度?
除非,他透过一双狗眼,把那些心思读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为老张开门通风的短工说,狗粮前天就吃完了,今儿中午才能到新货。
喂了两天水,狗看上去不是很精神。
五百块大洋,老张听懂了狗话。
顺带着,狗也愿意和他亲近,上一次被狗亲昵地舔着手背,是半年前。
那名染了风寒不停咳嗽的男子,会驭兽,尤其能御狗。
05
得了这样神奇的本领,老张想象着前途一片大好,仰天叉腰,快要笑出朵花儿来。
顽劣或羸弱的狗一直不好卖,借着买来的本领,凶狗能三天速成乖巧,病狗能站姿威武刚强,顾客接过牵狗绳,会误以为这些狗中的“歪瓜裂枣”再温顺健朗不过。
就像学了几句恭维话的鹦鹉价格能翻上几番,狗一旦被他教会了一些马戏团揽客用的本事,市面上还不得争着抢着要买?
以前接不来审美刁钻但开价高的顾客的生意,现在凭着驭兽,按照贵客的喜好培养幼狗,定能做高端定制市场的第一人。
一碗血水换来的本领,是他未来的摇钱树啊!
中午狗粮刚刚运到,老张难得让短工休息了一回,提着小半袋狗粮,要亲自会一会那群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狗,享受一回驭兽的快感。
他踏进养狗的庭院,狗没叫,是好事。
或许本领还用的不熟,达不到黑袍人出场的威压,众狗没被吓得往笼子深处去钻。
老张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几十双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安静到像集体默哀现场。
那些纷杂却大体相似的情绪在老张的脑海里汇成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一手拿着滴血的长刀,一手拿着一瓶农药,袍子上沾满了狗毛,走进了这堆满狗笼的院子。
身怀异能又如何?驾驭百犬又如何?被他处死的狗,数目依旧不增不减。
那股子怨气还在。
它们需要一个道歉,饿了两天虽危及存亡,可狗也有狗的傲气,恶鬼消去戾气也得经历佛经超度这一环。
驭兽的前提,是情绪与兽类相通。
以前的他把狗看作是交易的物件,顶多皮毛有些温度,像极了冷血商人的做派。
如今看来,性命关天的事儿他手起刀落,理所当然,实在不可饶恕。
他弯腰往每个狗笼的碗里倒了狗粮,也不管它们吃不吃,退到院子的中央,膝盖一跪,磕着响头。
狗还是没动那些狗粮。
老张不靠眼神解释这种行为的意义,狗是看不懂的,顶多以为一个中年男子以头撞地,低效自残。
老张第二次用驭兽术,没想象中那么顺利。
06
让狗听话,需从长计议。
老张全盘推翻能让他成为业界神话的剥削计划草案,账簿上还多了一项聘请兽医的开支。
病狗需医,杜绝杂交,才是重中之重。
他的家产虽缩水了不少,但把狗养好养壮还绰绰有余。
经过五六回吃瘪,膝盖跪得青紫,老张总算学会了抬头。
这一抬头,狗接收到了惊人的信息量,给出了如下反应:
汪!这二货学东西怎么那么笨啊!
汪汪!似乎最近兄弟姐妹们气色好了不少呀!
汪汪汪!原来两脚生物磕头下跪是诚心认错求宽恕,都好几天了,我泪目了,大家呢?
人狗和解。
老张还特意进货几种不同口味的狗粮,狗用圆圆的眼睛深情对望老张,意思大概是:
还算孝顺。
07
老张把这些狗宠上了天,狗不仅挑食,还挑剔未来的主人。
狗有时候看不上未来落户的对象,怕挨饿,怕受虐,一个眼神示意老张。
哪怕和对方商谈时,脚下的狗毛色亮丽,威武十足,老张也只能睁眼说瞎话:“实不相瞒,这狗,瘸了腿。”
人狗眼神交接,上一刻还能在院子里四处蹦哒抓老鼠的狗,原地“残废”了后腿,一拐一拐地挪动,痛得嗷嗷叫。
这单生意必须黄。
狗的生活自在畅意,老张的生意却一落千丈。
谁敢要明面上四肢健全,却能分分钟“瘸”给你看的狗?
这样间歇性抽风的狗,咬到人会不会感染癫痫?
狗的眼神清澈却又犀利,像照妖镜一样,能看穿人皮下的伪善与暴戾,被盯着实在不太舒服。
狗眼未必看人低。
狗理解不了那些世俗的成就和尊卑,一眼只判断侵略性,保命要紧。
这些人可以巧言令色,隐去眼里的狂热,骨子里的暴力因子哪怕有一丝丝外泄,狗借助生存本能也能察觉。
熟练了驭兽,生意人老张像转了性子,不那么重视“生意”了,反而严肃看待起“人”来。
衣冠禽兽很多,能领走狗的“人”却很少。
生意难做啊,时代在召唤,他必须转型。
先从体型开始练吧。
既然吃不来富贵人家这口饭,那就卖给警察。
警局需要什么样的狗呢?追人如狼似虎,通缉追踪双管齐下。只要立了功,饲养员照理不会亏待。
老张展开了特训,请了一位退休的武警教练。
他最近生意极少,但顾客给的都是超五星好评,口碑已跻身进顶尖的一列。他养的狗,血统正,体力好,精气神棒得没法说。武警教练瞧中了这群狗的资质,联系上退休前认识的军官,给了老张一个推荐名额。
军犬供应商的投标赛,老张中了!
狗被牵走的前一天,老张盘坐在养狗庭院的中央,望了这些养了好几个月的狗一圈,说:
“走了好啊,你们再也吃不到牛肉味、羊肉味、猪肉味、鸡肉味、鸭肉味的狗粮了。”
众狗呜呜地惨叫。
“你们只会吃到牛肉、羊肉、猪肉、鸡肉以及鸭肉。”老张又望了一圈狗笼。
众狗两眼放光。
“别给我丢脸!”
老张在庭院打了地铺,搭了个防风篷,和这些狗睡了一夜。
就是枕头有点潮,第二天摸着都有些湿了。
众狗为了吃肉,在军犬大营各项训练中碾压老弱,屠榜军犬武力排名,接着推行选举制度,强智联合,实现精准打击罪犯。
最后厚积薄发,老张提供的军犬成为刑侦界的爆款。
老张后半年来专注于养狗,和生意以外的人接触极少,唯一一次和青城人说上话,是冬天背着一筐腊肉,救了一回带年货回家的老王。
08
老张精通驭兽术已经有十年了。
日子还是照样与狗相伴,变的只有两处。一是张家大院的门匾,换成了警局颁发的“神犬圣地”,足足挂了七年。二是他去年得了家族性遗传的类风湿关节炎,坐了轮椅。
他怎么会得家族性遗传的类风湿?
他特意翻了一遍家谱,祖上倒是有点心脏上的毛病,仅此而已。又翻了一遍族谱,没哪个张姓户有这类遗传病。
也没有哪个姓张的,能像他一样会驭兽。
他突然有了思路。
黑袍男子十年前给他看过一张药方,治的是普通的风湿骨痛。
普通的风湿骨痛好调养,用不着要去整整500大洋。
除非,黑袍人的母亲得的是类风湿,坐上了轮椅。要照顾一个残疾人,需要请一个终身的护理,开销巨大,没准哪天身体恶化了,还要留一笔预存金。
这样想倒是能理解咳嗽男子的狮子大开口,这笔钱当年年底老张就赚了回来,不亏,原本就是一场一本万利的交易。
他得的不是张家的遗传病,而是黑袍咳嗽男家族的遗传病,那一碗滴了血的水,遗传的不是肺痨,而是类风湿。
假如把那碗水当成一味奇药,喝后能懂兽语,那么这药的三分毒,就是晚年遗传类风湿。
值吗?
值!
没了这驭兽术,他一辈子都养不出神犬来,妄为青城的养狗大户!
可中年老张也老了,眼睛也浑浊了,纵使狗对着他说了千言万语,他也因为上了年龄而忘掉了大半,照顾狗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他老了,还坐了轮椅,这病多半得恶化,自己祖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心脏病,老张心知肚明,自己时日不多了。
可狗又下了好几窝崽。
没准又是一代神犬神话。
他不放心别人打理,衣冠禽兽很多,能领走狗的“人”却很少。
可他也不忍心自己被狗群照顾,成为负担。
青城人不强求去繁衍子嗣,老张当了五十年的单身狗也乐得自在,他想做成这最后一件事——从青城的青年中选一个继承他的事业,照顾他的狗儿们。
他贴了告示。告示说,不怕病死,就来找我。
十几个汉子撕了告示找上门来,在大厅坐满了七条板凳,气氛却不紧张,只因为庭院里的小奶狗打闹起来相当可爱,众人看得出神。
老张拿出一碗水放桌子上,里面有几滴没有晕开的血滴。
老张的身侧,各蹲着一只退伍的刑警神犬。
“你,对,过来,我问你几个问题。”老张随便挑了个人,让他坐自己对面。
选拔就那么开始了,狗眼未必看人低,老张把它俩当照妖镜使呢!
老张的故事,且说到这里。
09
老王昨天买了几个麻袋,路过神犬圣地,在张家大院的外墙墙脚,发现了一条死狗。
这是青城老县长养的狗,被下了毒。
这事肯定不是老张干的,老张坐了轮椅,行凶怕是相当有难度。而且把尸体扔自家墙角,也未免缺了常识。
老张杀狗的行径也只是在十年前被人争议,如今老张得了一块匾,给青城涨了面子,生意也做得坦坦荡荡,多年名望加上风光无限,怎敢砸了自己的招牌?
哪个没脑子的人干的?
这陷害太过低级,想让老张背黑锅,又想让老县长与老张结仇。
老张对老王有恩,老王干脆还他个人情。
他把狗装进了麻袋里,先背回家,清早再去坟地里埋了,以免事多。
10尾声
县长儿子新娶了媳妇儿,城里来的,神经大条,爱吃甜食。
她昨天去河边洗衣服,县长儿子担心她外出不安全,叫家里的狗一路跟随。
媳妇儿中途洗累了,拿出口袋里的零食犒劳自己,吃完了大白兔奶糖,还想来一块朱古力(巧克力),尝了一口,呕了出来。
过期了,她随意扔在路边。
狗闻着路边的朱古力,流口水,咬开包装吃了。
媳妇儿洗完衣服回家,一时没注意狗有没有跟回来,狗性子野,让它玩去吧。
第二天狗还没回来,全家人慌了,尤其是县长老爷子,扶着拐棍来回踱步。
老王偏挑这个时候拜访老县长,说是有条喜讯。
老王说:“俺昨晚梦见县长您家的狗啦!那狗可有灵性了,知道自己岁数已到,不忍心让县长您亲眼见它死去,自己走到了坟地,躺着睡了一觉。”
“今早俺拿着锄头去了坟地,还真就瞧见了那狗,走得很安详,俺怕它受冻,就把它埋了。”
青城的老王老了,老张老了,县长老了,县长的狗也老了。
在青城,狗只有三种死法,老,棍,药。
天命之中,任它去吧。
县长皱着的眉头平了,闭着眼睛沉默了半刻,握住老王的手道了好几声谢谢。
老王告别之前,县长老爷子强行塞给他一篮水果,说是劳力费。
本来还塞了钱,老王拒绝了。
老王只想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青城下了好几天雨,躺着,自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