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会从唐警长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像看着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唐警长,说道:“我很遗憾会听到您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在香港警务处是做情报工作的,我承认在某些时候警方的工作需要一些灰色人员甚至是黑道中人的配合,但是这决不是什么平衡。任何时候,正义总是要压过邪恶的,我们不承认也不接受什么地下秩序,所有的秩序都是由法律来制定。我们警方的职责是打击犯罪,维护正义。”
唐警长无声地笑了,他侧脸看着钱家栋,轻柔地说道:“你很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刚刚加入皇家骑警的时候,充满了远大的理想和抱负,甚至曾经一度期望有机会可以和犯罪分子面对面地交锋驳火,在刀光剑影中做一个英雄,做一个正义的守护者,这其实也是我加入皇家骑警的初衷。”
钱家栋问道:“那么,您现在放弃初衷了吗?”
唐警长没有回答,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我被调入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前,我处理过一起恋童癖犯下的案子,一个混蛋奸杀了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儿。我亲手把手铐戴到了他的手腕上,送他上了法庭,法庭最后判处他十五年监禁。然而,他并没有坐满这十五年,三个月后就死在了他的监房里。他的尸体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没人知道他在死前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非人待遇。是他同监的狱友们做的,他们每天都会用各种方法折磨他,令他生不如死,他能熬过三个月已经是奇迹了。这件事,狱警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人说什么。而类似的事,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座监狱里都有发生过。”
唐警长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法律的作用是维护秩序,警方的作用是维护法律的尊严。而正义呢?靠什么来维护?不是靠法律或者警方。”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靠人心和心中的道德规范。”
钱家栋不屑地说道:“‘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这是胡适先生说的。”
唐警长笑了,指着唐人街里面两侧的商家,说道:“看到了吗?那些店铺,还有这个国家其它城市里的各种中小商家,家家都会在年底报税的时候做点假账。如果他们全部按照规则办事,多数活不下去,要关门大吉,而政府的税收就会损失更多。这个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胡适只是一个闭门造车的书呆子而已,他对真正的社会又了解多少呢?他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看到唐警长如此贬低自己崇敬的胡适先生,钱家栋有点愤怒了,他不禁提高了嗓音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道德规范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了?!”
唐警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诶,我可没有这么说哦。我给你讲这个故事的意思呢,是告诉你,一个社会的秩序是让人们各司其职,保持社会的稳定,可是并不能伸张正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所传续下来的规矩,但是社会秩序是由统治阶层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制定出来的规矩,两者有重合的部分,也有矛盾的时候,所谓的地下秩序在很多时候会解决这种矛盾。但是呢,既然法律是由人制定的,那么就一定有不完善的地方,是可以改进的嘛!”
“老滑头!”钱家栋在心里暗暗说道,他觉得唐警长完全是在狡辩,可是一时又找不出对方的漏洞,他不愿意继续争论下去,转头望向车外,看着街景不再说话。
唐警长看了钱家栋一眼,微笑着启动了汽车,说道:“好啦,也许再过二十年你会理解我说的话。现在呢,我送你去酒店,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冯佳欣筋疲力尽地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自从前一晚被人从家里绑走后,她一直在竭力地挣扎,但是一个粗野的声音隔着头套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他妈的给老子消停待着,不然老子好好修理修理你!”随着说话声,那人下流的摸了一把她的胸部,冯佳欣被吓住了,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乖乖地停止了反抗。因为戴着头套,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车上抱下来,上了一条微微晃动的船,又被扔到了一张泛着男人体臭味的床上。此刻,冯佳欣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然而她又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无法发出呼救声,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船舱外,小林对大刘说道:“你在这里待着,看到有人过来马上通知我们。”
大刘吭吭哧哧着说道:“哥,你也让我进去呗!那妞儿真、真他妈靓,不让我碰,让我多看几眼也成啊!”
小林一瞪眼,呵斥道:“你他妈的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咋的?瞧你那德性,就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
随后,小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对刘风说道:“把头套戴上,咱俩进去给她录上一段。”说完,他和刘风各自戴上了头套,开门进了船舱。
听到开门声,冯佳欣把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缩了一下双腿。小林几步走到床前,抓住冯佳欣的胳膊把她拽坐起来,摘下了她的头套。当冯佳欣苍白的脸露出来的时候,跟在小林身后的刘风脑子里“嗡”的一声,愣住了。“怎么会是她?”刘风在心里暗暗说道,随后他又仔细看了看冯佳欣那美丽的脸庞,在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后,心跳不禁加速起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刘风像失去了意识一样傻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冯佳欣,各种念头在脑海里快速地闪过,直到小林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跟着小林出了船舱。在关上舱门的那一瞬间,他又回头看了冯佳欣一眼,正和冯佳欣望过来的眼神对到了一起,他连忙垂下头,关上了舱门。而就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冯佳欣的心里也是一颤,对方的眼神令她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个人和那人印在她脑海里的微笑跟略带磁性的声音。虽然对方戴着头套也没有说话,但是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人就是那个曾经在机场帮她从传送带上搬下行李箱的刘风,那个每当她读普希金诗集时就会不自觉想起的人。
“怎么会是他?不,不可能是他!”冯佳欣在心里默默地说道,竭力想否定自己的判断,但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直觉。此刻所处的危境对她来说似乎都不重要了,在反反复复的“是”与“不是”之间挣扎着的冯佳欣,心里乱成了一团。
出了船舱后,小林掂了掂手里的录音笔,对刘风和大刘说道:“你俩等在这里,看好了肉票,我去打电话。”
说着,小林又看了看阿雪的舱房,对刘风说道:“总是把阿雪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你去搞定她吧。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伤着她,她可是强哥的妹妹。”说完,小林跳下船开车离去。
大刘看了看阿雪的舱房,又看了看刘风,一呲牙,说道:“哥们儿,这只母老虎可不是吃素的,我看你有啥招能搞定她。”说着,他嘿嘿笑了起来。
刘风瞥了大刘一眼,没有理他,掏出一根烟点上,一边抽着一边思索着该怎么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一根烟抽完,刘风把烟头狠狠地扔进了海里,走到阿雪的船舱前,做了个深呼吸,一咬牙,推开舱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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