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一次笼罩住了每一个角落,只有街道上的霓虹灯不停的在闪动,一辆辆返往车交错在行驶着。
我不喜欢夜晚的灯光,只好站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心绪不停的在波动。
“该怎么办?离开秋月?二十六年的婚姻?放弃秀玉?初恋的爱?”
徘徊不定的我,如热㶽上的蚂蚁,来回的走。随手丢掉的烟头,在黑暗处闪着茔光。
“爸?你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儿干嘛?”
一辆车嘎然而停在了我的面前。
“海峰?云蕾?”
借着车灯,我看清了儿子和儿媳的脸。
“噢!爸没事。吃完了晚饭,出来走走,一下子走过了一些。”
我慌忙中解释了一句。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心中的迷茫退去了。
“那上车,我送你回家。”
儿子的眼中少不了了几丝的怀疑。上下又看了我两眼。
“不用。你俩忙就先走吧!我自己走着回去,当锻炼了。”
儿子媳妇马上要结婚了,正在装修婚房,天天很忙。
“那早点回去,看我妈惦记。”
儿子临关车窗时嘱咐了一句,车不一会消失在霓虹灯下。
“干嘛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的。还好刚刚海峰来电话说看见你了。”
刚进屋,秋月走了过来,满脸的抱怨。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结婚几十年了,突然间觉得她很烦,一天天唠叨个不完,从吃到穿,直到离开家门,耳根子才能清静。
“出门也不知道穿件外衣,眼看深秋了,天凉了,万一……”
“好了……我这不回来了吗?”
没等她说完,我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
她盯了我一眼,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益新,在吗?刚刚给你留言,没回。”
躺在床上的我悄悄的打开了手机。秀玉的一条信息爽心悦目的出现在了我的微信上。
夜早没了往日的寂寞,虽然它还是一次次的来到我身边,可自从有了秀玉,我的夜晚不在空虚和无奈。
一年前秋月的更年期到了,每天夜里总说她睡不好,最后提出和我分房睡。我只好去了儿子以前住的小房间。
渐渐习惯了没有女人相依偎的日子,激情似乎也远离了我。有时的一些燥动难耐,推开她房间门后,被拒决时的那种尴尬有时会变成恼怒。可无处发泄的我,只好用一支支烟在喷云吐雾中消减掉那份欲望。爱情从此离我远去了,不对,在秀玉出嫁的那天,也许我的爱情就不见了,有的只是对性的需求和家的责任。秀玉的出现,化解了我的恼怒和欲望,给了我无尽的满足和幸福感。
“在。刚刚出去走走。”
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好久没有了的那种兴奋,频频出现在我身上。两个月前和秀玉有了几次的约会,每次看见她或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是一条微信都会令我血脉膨胀,重拾那种难已言表的激情。
“我不想打扰你。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秀玉随着文字,发来个小哭脸。
“我……也在想你。可……我们这算什么?偷情。我不想放弃家庭,可又舍不下你。”
我文字中送去一个拥抱的小人,把心里想的诉表出来。
我真的没有想过,早早嫁了人的她居然能搬回了娘家,还能来到家具店打坭子。我俩会在那里相遇,一切仿佛都是天意。
“益新,明天,他离开我整整一年了。我想他了,更想你……”
秀玉发过来一张哭了的小人脸。
“对不起!我们不能总这样下去,万一被秋月知道怎么办?还有海峰。”
打完这些字,顾虑,和不安又一搅扰着我的心。家庭本来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尤其是儿子,不想在他心目中把父亲的形象削弱。可对秀玉的需求也是那么的强烈。
“他走了,我现在只有你,你是我的全部和唯一……”
李秀玉打出的字,让得我的心不好受。
她十九岁就嫁了人,为了给得了绝症的爹治病,嫁给了一个比他大了整整十八岁的死了老婆的城里吃公粮的男人。就因为当时的我家里穷,爹娘也不同意,说她长了一副克夫的相,有钱也不能娶她。那时的我才二十岁,刚出学生门,虽然喜欢她,可还是听了爹娘的话。
自从她嫁了那个男人,就一直没回几次娘家,后来听说那个男人不让她生孩子,因他有一双儿女。所以李秀玉直到现在都还是个没开过怀的女人。
“好了……别说了,拜拜明天见。”
我有些无情的先关了手机。可心依然起浮不定,难以平静。
一夜的辗转难眠,终于在鸡叫前眯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我头晕脑涨的,一声声打着呵欠。
“怎么?没睡好?”秋月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也更年期了?
“有点。你睡得啥样?”
我忽然间觉得我很虚伪。
“我还行。总是做梦,胡诌八扯的。”
秋月斜视了我一眼,进了厨房。
我不想听她讲梦。看她瞧我的眼神,无非又是梦见我和别的女人盖一床被子。也许梦是人的一种预兆,在我没和秀玉发生关系的两个月前,秋月就常常梦见我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盖一床被子。当时她早起讲梦的时候,我每次都会和她吵了个脸红脖子粗的。庆幸这几日她没再讲梦。
“刘益新,这就是你干的活吗?你以为这是你家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如果不愿干?马上滚蛋。”
刚把摩托车停好,推门进了车间,老板强子鸡头白脸的冲我一顿骂,眼光凶狠,好像要一口把我吞了一样。
“怎么了?强哥。”
平常我们都是兄弟相称的。是前后屯从小就认识的,他比我要大上个几岁。后来强子一步走对了,闯出了一条发财的出路,在街边开了一个家具店,一年下来四五十万。雇用的木匠基本都是老屯里的熟人,可这个强子财大气粗了,一不顺心就把这里的工人个个臭骂一顿,不管是打更的长辈,还是为他卖力的亲人小辈同村的乡邻。
“你自己看!我雇你们不是上这扯犊子乱搞的。”
强子说话时眼睛还扫了一下正推门进来的李秀玉。
这也许应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我……”
我看了一眼强子手拍打的那个立柜,只是有一处有点暇疵。可他也不能这么不讲情面的说呀!我的脸上挂不住了,红到了脖子根,忽忽的往上窜热气。
“强子。是,你是老板,可我也是人,有自尊的。既然你这里容不下我,我走可以了吧?”
说完了这句话,我拿起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换上的工作服兜,一转身出去了。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益新……等等我……”
就在我刚把摩托车油门踩响的那一刻,李秀玉坐在了我的后座上。
“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秀玉又一次躺在了我的臂弯里。
“我走了家怎么办?海峰的婚期都定了。”
我把胳膊从她的脖颈上抽了回来。
“不还有两个月呢吗?到时候再回来。难道你还能回家具店了吗?”
秀玉一翻身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我清楚的看清了她眼角处的细纹,四十五岁的女人,花季已过,可依然很有魅力。
“让我想想……”
我真的不能再回强子的家具店了,可也得必须尽快找份工,养家是小主要的是让强子看看。
“我想去省城找海波去。”
晚上回到家,我对正在包饺子的秋月说。海波是我大哥的大儿子。
“那咋好好的,不在家具店干了呢?离家近。上省城撇家舍业的。眼看海峰的日子近了,别出去了。”
秋月没抬头,拿起一个面皮,又夹了一筷头肉馅,放在了皮上。
“等海峰到日子我就回来。强子那的活,没个他妈的干。差一点张口就骂,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今后就是要饭吃,也不上他那去了。”
我咬牙下狠心了,再不回强子那个家具店了。想想如果和秀玉一起外出打工也不错,我俩悄悄的走。秋月在家应该不会知道。
“去干那么一个月两个月的干啥?海波的那人手都够了的,再说他那用的都是年青人。”
秋月还是反对,嘟囔了几句,放下手里包好的饺子。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把剑,似一下刺穿了我的心。
“一个月能挣四五千呢!两个月最起码剩个酒席钱。要不直脖呆子?谁给你这万八千的。”
我是铁了心的要走,心长草了一样的想离开家。
“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啥?”
秋月把筷子狠狠的扎在了肉馅上,手使劲的捏着饺子皮。
第二天,我扛着装行李的编织袋去了小客的站点。
两个小时后,在省城的车站旁,我和秀玉打下了一辆出租车,向海波的工地驶去。
“二叔,你我可以安排一下。她?我这工地里有做饭了。”
从海波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他的顾虑。
“海波,你听我说……”
我看了一眼低下了头的秀玉,一伸手把海波拉到了旁边。
“二叔,你不用和我解释啥?其实你和她的事,全屯子都知道,只是瞒着我二婶和海峰呢。”
海波的脸有些微红,气也有些变粗。
“我……是……是二叔不对。可不管咋样,我是你的长辈,亲叔叔,奔你来的,你能让我有饭吃,就不能饿着她。”
我的声音不高,可也没半点商量。
“我如果让她上工地食堂,那吃饭的可都是咱村子的老乡。二婶知道了咋看我?海峰还能认我这个哥了吗?不行,赶紧让她走。”
海波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命令的口吻。
“好!既然你容不下她。那我就跟她一起走。不能把她自己扔在这人生地也生的地儿。”
我心一横,转身扛起了行李,拉着秀玉出了海波的工地门口。
“二叔,你等一下。”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海波的喊声。
经海波的介绍,我去了另一处工地,是海波的表叔带工的建筑队。当了一名力工,推水泥,和沙泥,运砖。秀玉也进了那里的一个食堂,当了一名洗碗工。
这里的人都是生面孔,不认识,在他们的眼里,我和秀玉就是出门打工的两口子。白天各忙各的,晚上睡在工地的板房里,乍去的那几天,于工长说没有空闲的屋子,先让我和八个工友挤在一个房间里。秀玉也是和两个妇女睡在厨房。四天后,老于为了照顾我和秀玉,在仓库腾出了一张单人床的位置。就这样,这间小仓房成了我临时的家。
干活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几年没有离开过家的我,不太习惯工地的作息,和泥运沙的活真的很累。还有饭菜也不可口,没有秋月做的好吃。唯一的好处就是有秀玉的温柔相伴,给了我不少的慰藉。
“益新,累不?为啥两三天了,也不给我打电话了?”
这天回到仓房的小屋,累得我腰酸背痛的,屁股刚挨到床上,兜里的手机嘟嘟了几声。
“秋月。”
我一看,是秋月发来的一条微信。
“我这两天很忙。一直要干到晚上九点多。怕你休息了,所以没打。”
累是真的,可没有干那么长时间的活,一个男人在外面找任何的理由,都是可以骗女人的。
“再累就别干了,这两天我头有些晕。成宿睡不好,惦记你。”
看了秋月的回信,我的心充满了委屈。
“出都出来了,路费都搭进去了。好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还得起早。”
刚发走完信息,就听见秀玉开门的声音。
秀玉每天得把碗筷洗好才能回来,厨房和仓库之间只隔一条过道。
“咋?还没睡。”
秀玉疲倦的看了一眼小床上的我。
“没,和秋月聊了几句。”
我不想隐瞒她什么。
“她无非是又让你回去。”
秀玉的眼神变得似乎有些担忧。
“我出来了,必须挣到钱,才能回去。”
我说了一句让她安心的话。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小床上,在这儿,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我们两个。
“那,海峰结完婚呢?你还出来吗?”
她又问了起了这句,从来到现在不知道问了我几回的话。
“到时候再决定。得收拾完秋能出来”
海峰结婚的日子定的是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
“那我在这等你……”
秀玉可怜兮兮的神情,让我不敢直视。
夜很深了,听着身边秀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悄悄的下了床,披上了外衣,推开了小仓库的门。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蹲在小仓库的门外,我伸手从上衣兜里拿出了一盒烟。
看着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听着街面上的车时不时响的几声鸣笛,看一眼忽明忽暗的几处高楼大厦,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孤单,不可能,有秀玉天天在身边。对,是迷茫,像一只是没有方向的羊在盲目中行走。
连续抽了三支烟的我被凉风吹得浑身发抖,只好起身进了这间又黑又暗的小屋。
第二天醒来的我头有些晕,可能是晚上没睡好。在外面回来后,还是无法安静的去睡,耳朵听着秀玉的酣睡声,眼前不知为啥总出秋月面带忧伤的脸。也许是良心发现,每次接到秋月的信息或电话,我的心就无法平静。
“老赵。你去给肖辉扔几块砖,我从昨天晚上拉到早上,坏肚子了。”
和我一起当力工的大刘,喊了一句后捂着肚子往厕所跑去。
“好嘞!”
我离开绞拌机,随手推过一单轮车红砖,我是只负责运到位的,大刘和其它两个力工负责往上运行的,一人供一个瓦工。
“肖辉,接着……”
我一连扔了十几块砖。这是一栋刚建筑不高的楼层,一楼刚码到顶,二楼还没上层,所以基本都是用人工抛砖。上面下面的人虽然都有保护措施,可也得十分小心。
大刘也许走的匆忙了一些,安全帽也戴去了厕所。
“老赵……快闪开……”
也许欠休息,一连扔了几块砖的我,心有些慌,再一次刚往上扔的时候,力度不够,肖辉一下子没接住。砖从空中直接下来,我躲闪的没及时,只觉得靠左耳上处一阵疼痛,脚跟还没站稳,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
这次的意外,在我的脑袋上缝了四针,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都是秀玉黑天白日的照顾。
“你老婆对你真好。我这住院十几天了,她一次没来过。”
对床的一位四十几岁的男人拖着个瘸了的腿,在地上来回的走着,眼睛不时的看着我和秀玉。
“老弟这腿咋弄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题。手里忙着和秀玉收拾衣物,今天出院。
“和人打架。”
男人眼里略过一丝神秘。
“噢!挺严重,还得些日子吧?我今天出院了。”
秀玉拽了我的衣袖一下,我明白,她不想让我多和这个男人说话。
“我?不住他个一年半载的,不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男人脸上的横肉直颤,眼神凶狠。
“快走吧!去结帐。”
秀玉害怕的拉着我走出了病房。
“跟那人搭啥腔,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秀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小怕事。
“你俩的工钱照开,医药费我出。如果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拿路费,你俩可以走。”
回到了工地,刚进仓库,于工长推门进来了。
于工长是看在海波的面子,这个我心里清楚。
“干,于工长,我干。他的伤没全愈,先养几天,行吗?”
没等我说话,秀玉搭了腔。
“也行。你干你的。他再休养几天正好这两天我不太忙,能搭把手。”
于工长说完把钱放在床上,起身走出了仓库。
“我都好了,为啥还要养?”
我摸了摸脑袋上的伤痕。
“万一感染了咋办?你还咋回去见老婆孩子。咋给儿子办婚事。”
我忽然觉得秀玉的话也和秋月一样变多了。
在仓库里躺了两天的我,实在呆不住了,第三天又干上了绞拌沙泥,和推运的工作。
忙到黑天,吃过晚饭,拖着铅一样沉重的双腿,回到了仓库。
脱下了汗味一身的工作服,和臭烘烘的袜子,累得我也不想干别个了。
伸手刚想拿起放在床上一天的手机。
“老赵……海波来电话了,说你家有急事,马上让你回家。我有事,不进去了。”
于工长没进屋,声音响在了门外。
“是么?谢于工长!”
我回了一句,马上打开了手机。
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海峰和海波打的,是刚刚不到二十分钟来的。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脑袋嗡嗡响,赶紧看了一下微信。
“爸,我妈病了,赶紧回家。”
“爸,赶紧回家。”
“二叔,二婶病了,我在去接你的路上,等我。”
是海峰和海波的微信。
十分钟后,我坐上了海波的车,临走时,秀玉还没回仓库,我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车一路上的停停动动,虽然是晚上,可街面上的车还是川流不息,红绿灯不停的在闪。
终于在近一个小时的围城绕行中,上了高速。
“海波,你给海峰打个电话吧?问问,你二婶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打他不接。”
我的心把抓把挠的,给海峰把了几次电话他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复。给云蕾打电话,手机关机。
“二叔,别打了,再过一个小时到家了。”
借着车里灰暗的灯光。从反光镜里看海波的脸阴沉沉的,眼睛里也似进了水。
“海峰不会有啥事了吧?”
我的心揪了一下。
“二叔,别瞎想了。能让我安心开车不?”
海波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好……”
我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响了。
“喂……海峰吗?啊!秀……对……我回家了,家里来信了。可能……秋月病了……好了,挂了吧!”
是秀玉来的电话,她说她下班后一直给我在打电话,我的手机就是打不通,不是占线,就是不在服务区。
“二叔,这个秀玉对你是真心的吗?那当初为啥没嫁给你?”
我和秀玉年青时处对象的事,可能是哥嫂说的。
“她爹当年生了病。咱家穷,你爸刚结婚不常时间。你爷你奶哪有钱给我娶媳妇。”
大哥娶了第一个媳妇不久,这个媳妇就和村子里一个常年做卖买的小子跑了。后来直到三年后才又娶了现在的大嫂,生下了一儿一女。
我是在嫂子生完海波的第二年,娶了秋月的。
“你俩是青梅竹马。如果可以……也许能白头到老。”
海波忽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这话可别让你二婶听见,她会心寒的。”
海波自从秋月嫁进了我家门,几乎就是她看大的,我们哥俩一直和爹妈生活了九个年头。后来才分家另过的,妯娌俩好的比亲姐妹都亲,海波,海峰哥两更是,就差不是一个娘生的了。
“我……就是说说。”
海波车一个转弯,下了高速,直奔乡村土路。
“海波,我咋看见村子里灯火通明的,你听咋还有谁家吹喇叭声?好像……”
我的心猛的震了一下。
“二叔,到家了,我才敢告诉你,我二婶没了。海峰回家时才发现的。”
“啥?你二婶……没了?哪去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心梗。发现时都硬了。”
海波声音哽咽着,车嗄的一声,停下了。我一抬头,见家院子里棂棚高搭,哀乐阵阵,人影来回的走动,门旁的岁数纸也挂了出来。
“爸,你为什么离开家?为什么留妈妈一个人在家?”
“爸,如果你在,妈可能不会有病。如果你在,妈就算心脏病发作,也许能救过来?”
海峰的声音一遍遍在我脑海中回响,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和泪,眼神无助可怜。虽然他长大了,可妈妈对他也是非常重要的。
在儿子的埋怨声中,我无地自容,无理辩白,因为在秋月离世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是无力又苍白的。只愿我的泪水可以洗去我对秋月的愧疚。
秋月就这样走完了她四十九岁的人生旅程,安然的离开了,无痛无苦的去了,把悔恨痛苦留给了我。
由于秋月的突然离世,海峰十月份的婚礼取消了,考虑到云蕾怀了孕,婚期推后到秋月烧过百天之后举行。
一连几个晚上,当夜深人静时,躺在没有了热乎气的炕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耳边蛐蛐的叫声,泪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淌。
“这是老天的惩罚,对我背叛婚姻的报应。就该成天活在自责和悔恨中。”
我天天晚上在想,我对秋月这两个月来所做过的一切,除了欺骗就是虚假,她这一辈子,也许从就来没得到过我的真爱。
白天的我不敢出屋,不想面对任何人,更不敢看海峰忧伤的脸和红肿的眼睛。
“爸,这里是妈的遗物。”
秋月烧了头七,海峰和云蕾回来整理了一下秋月的衣物,用品。该扔的都扔了,该烧的也烧了不少。
“这是啥?日记本?”
我从海峰手里接过了一个厚厚的本子。
“妈……写……的……日……记。”
海峰吐的字似在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她啥时候学会记日记了?”
我心里不觉有些奇怪。抬头看海峰时,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不对,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我和云蕾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以后我也不能总回来,除非是妈烧祭的日子。”
海峰留下了几句冰冷的话。头没回一下,向院外走去。
海峰的婚房是二手的,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他俩早就搬过去住了,离工作单位近。
“行。回去吧?”
不知为啥?我感觉到刚刚海峰和云蕾眼中藏着的东西,除了伤心还有怨恨。
“八月六日,晴。今天,益新走了,去省城打工了。我的心空落落的,在刷碗筷时,一不留心打了一个碗,还在捡碎片时,划破了手指。我是真的没用了,老了老了居然离不开他了,魂丢了一样。不过从今天开始我要写日记。我要用文字记载下我和益新分开后的一点一滴。”
晚上,我翻看着秋月留下的这个日记本,泪落在了字里行间,心痛的几乎窒息。
我没想过,在她心里我是如此重要。
“八月十五日,小雨。益新离家快十天了。我天天睡不好觉,总想他,想我们年青时候,一起种地,一起锄草,我干活慢,从来都是他接我。回家他帮我烧火做饭,从来没和我打过架。一直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男人,模范老公。可就是有一样不论家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说了算。我当不起他的家,不过这也挺好,我省了不少的心。今天真的想他了,有些闹心,可能是在一起久了,对他有了依赖。不知道他在外面吃的好不好?睡的床凉不凉?有没有也想我?”
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对不起!秋月,我不是什么好男人?”
我的心里除了惭愧,就是愧疚。
“八月二十日,晴。今天我想洗洗被褥,海峰的婚期快到了,趁着天好,把不常盖的被子也通通洗洗晒晒,咦?肥皂没了,准备上卖店去买。”
秋月的日记在这停住了,我翻了两页,没有写。
“她为什么不写了呢?”
我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又往后翻了几页。
一行字清晰的出现在了我的眼中。
“八月二十八日,晴。今天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难怪益新会变心,领着别的女人走了。镜子里的这张脸,又老又丑。是不是真的是多余的了。那天上卖店听说后,我还不肯相信,今天知道是真的了。接他电话的否然真的是个女的,看来全屯子的人都知道的,只有我傻傻的被蒙在鼓里。我活着还有意义吗?只会被人指点议论。海峰也大了,有人照顾了。”
秋月在这天写了很长,我看见上面的字里行间有湿过的痕迹,不知是秋月的眼泪,还是海峰的。
此时的我泪水干了,没有滴在这篇日记里。
“秀玉,她什么时候接打过秋月的电话?”
我心里有了疑问,手不禁放下了手机:算了,还是不要再加拔那个被删除了的号了。
重复翻看了几遍秋月写下的这本日记,烟一根接一根的在我手上点燃,黑暗里让我起了许多的往事:我和秋月是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家里的每一砖一瓦,收入的每一分一文都离不开她的贡献。在我最穷的时候,她没有抱怨过一句。
秀玉的面孔也出现在烟雾里,从和她的第一次约会,到经常拿秋月来和她对比。常常,甚至不愿留在家一刻,不愿听秋月的唠叨,更不想看她那张变得臃肿的脸。我怎么能忘了秋月也有年青时美得像朵花的时候,是她把女人最保贵的初贞给了我。还有她的温柔贤淑,她的善良孝心,父母都是在她身边去世的,从卧床不起,到端屎端尿。一想起了这些,我的思绪如潮,悔恨的泪水一次次的落在了枕头上。为什么这时我才会想起秋月的好,为了满足肉体上的欲望,竟然做了违背了道德和良心的事。今后怎么在人前立足,怎么去面对儿子,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凭我的直觉,从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儿子应该是知道了实情的,痛失母亲的这件事,将会是他人生中最重的阴影,永远无法抹去,恐怕他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这个不合格的父亲了。
一夜无眠,早上起来的我背起了一个简单的行囊。给海峰留下了一张字条,我已然再没有脸面让海峰听见我的声音了。
当我锁上家门,回身的那一刻,耳边仿佛听见了秋月的声音:益新……等等我,带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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