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


文|一船大饼子

在错综复杂的恋情里,我们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懵懂无知,饱含憧憬。我们与它相遇,想紧紧地抓住它,仿佛一个小孩迫切地想得到喜欢的糖果。

<娶你>

站在人潮拥挤的街头,等一个男子将我娶回家。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太阳炙烤着大地,人们神色冷漠而疲惫,匆忙地从眼前一晃而过。

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几只白色的鸟飞过。那个女子突然落下来,像一片巨大的树叶迅速掉落,砸向地面,发出钝重的声音。红色的白色的液体混合着雨水迅速地流淌,她的素色连衣裙被染红,海藻般的头发凌乱地散着。转瞬即逝的生命,不堪一击。

我蹲下来,环抱手臂,耳边是人群喧闹的声音,震耳欲聋。看着一个年轻女子在眼前消失,仿佛看见生命如一条透明丝线缓慢从身体抽离。空虚,寂寥,听见风从身体里呼啸而过。

舟出门的时候告诉我在这里等他,他会来娶我。记不清这是第几天。

周围充斥着车辆紧急刹车发出的刺耳声音,围成堆的人群,白晃晃的日光,耳膜似要破碎。

起身,腿已经发麻,像一截木头站在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不知道那个女子从高空跌落时是否会感到后悔?意识消失前的最后几秒钟,看着自己的身体像一只突然失去翅膀的鸟跌落,是否在世界陷入黑暗前看见了此生最美的时光呢?时间随着呼吸停止而消失。人们被卷入生活的浪潮,用尽全力才不致随风而去,而生命的终结却是一瞬间的事情,几十年的时间恍若一场大梦。

一个男子,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衣。他向我走来,揉弄我的头发,说:“安暖,我来娶你。”我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眼睛里升腾起水雾。


<逃离>

父亲盼望有一个男孩子继承他的一切,看见我后,确定此生无望,于是把所有的火都燃到我身上。醉酒时砸在身上的酒瓶子。清醒时带着毒液的语言,以及像从地狱来的炎火般的眼神,日复一日将我灼烧。十七岁那年,我捡起碎在地上的玻璃片,带着积压多年的怒火刺进父亲的眼睛,看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身体,在惨烈的尖叫与谩骂里夺门而出。爬上疾驶而过的火车。不知道会被它带去哪里,迫切地逃离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未来不可预期,但已注定坎坷艰难。我蜷缩在狭小沉闷的车厢日夜颠倒地度过两天后,从偏远的城镇逃到了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

人门为了活着承受压力,挑战。渺小如蝼蚁,坚韧似野草。辗转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以此谋取让自己生活下去的资本。他们需要年轻生命所绽放的蓬勃朝气来印证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而我,需要他们来将我养活。这是各取所需的等价交换。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灵魂太肮脏,恐怕连地狱都不愿收容。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通往未来的路。我开始唱歌,在名为“橙色”的酒吧唱歌养活自己。

他在某个黄昏出现,穿白色的衬衣,领口随意敞开,坐在阴暗的角落,喝颜色清淡,味道激烈的酒。不和人们交谈,散场后,独自起身离开。隔天继续坐在那里。

有一天临近酒吧打烊时间,他似乎有些醉。坐在昏暗的光线里,神情寂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眼睛上,没有语言,没有动作,剩下呼吸安静地流淌。他像住在画里的英俊男子。二十几岁,身高不低于一米八,有一张轮廓锐利的脸,好看的唇形。

他感觉到我的存在,手从眼睛移开。平静而寂寥的眼神,此刻冰雪汹涌。眼睛里不动声色地流淌着丰盛的故事,呈现出坚韧的生命态度。他的嘴唇稍稍牵动,发出低沉好听的声音,

“有事?”

我看着他开始笑,嘴角咧开很大的弧度,

“没有,我只是来看看能不能趁你醉了打劫。”

他轻轻地笑了,失去重量的笑容轻飘飘地落在眼角。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在夜晚相遇,仿佛面对一个漆黑的洞穴,看不见方向,却愿意深入。


<迷途>

新来的班主任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老师,刚学校毕业,比他们大四五岁。他十八岁,个子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左小年,”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讲台点名,没人吭声。

“左小年,”持续的沉默。

“左小年!”她提高音量,仍然没有人回答。

教室突然想起的热闹笑声,使她有些难堪,走下讲台环视一圈。注意到坐在后面打瞌睡的男孩子。阳光在他软趴趴的头发上跳跃,肩膀因为呼吸轻微起伏。她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肩膀。他眼神迷惘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老师,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终于从混沌里挣脱出来。

“老师好!”他迅速立正站好,带着年轻生命的活力,像温暖的光。

“左小年?”

“老师好!”

“坐。”

下课后被叫到办公室,他成为班上的焦点。女孩子对敢于挑战老师的学生有一种特别的注意,尤其是长相好看的男孩子。男生对他嗤之以鼻,为他抢走班上女同学的目光而恼怒。他无可奈何地走去办公室。

父亲欠下赌债后,突然消失,没有人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天不亮他和母亲推着装食物的小车在校门口卖早餐。下午推着小车去步行街卖宵夜。日复一日的艰苦,让人厌烦的生活。有时觉得自己像在天空孤零零飞行的鸟,喝早晨的露水,在风里睡觉,一刻不歇地飞行,看不见可以停留的地方。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疲倦常常如同洪水猛兽将他吞噬,真想一觉醒来发现生之不易都只是大梦一场。

他站在办公室,听着年轻女老师轻柔的声音。是一个温和亲切的老师。微微卷起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温和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他,问他为什么第一堂课就睡着了。他注视着她浅蓝色的连衣裙,像晴天没有云彩的天空,,纯粹的清澈的蓝色。让人想在这片纯净的蓝色里安静地闭上眼睛打盹。他垂着手,听着她细心地叮嘱,是老师们千篇一律的说教内容。但,好听。

成了办公室的常客,常有老师反映他的上课状态,作业完成情况。她起初把他叫到办公室温柔地说上几句。了解他家的情况后,很少说他,课间休息时把他叫到办公室辅导功课。

母亲不是很忙碌的时候,他留在办公室做作业。有时,她把一个知识点反复讲解,在他走神的时候,用手指敲他的头。有时,她翻看一本书,他在旁边写作业。

有一次,他睁开眼睛,周身笼罩在夜色里,窗外已是灯火明亮。耳边响起她轻柔的笑声,“左同学,在老师面前,你有点猖狂呀。”灯被打开,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他抬手揉弄眼睛,看见她面前合着的书。浅蓝色的封面,上面有大片粉白的云层,像缭绕的烟雾。书名是白色的。隐约看见渗漏出来的淡光,越来越明亮,将他包裹。

我伸出手,描画他陷入回忆而微微蹙起的眉。他轻微地颤抖,伸出手掌握住我的手指。冰凉的手指躺在温暖手心,让人迷恋。他微微低头,哈气,轻轻地揉搓,水汽在掌心蔓延开,手指微微潮湿,问我,

    “你相信爱情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


<舟>

我频繁做梦,在凌晨惊醒。起身到厨房,朦胧的月光在空荡的房间停留。窸窸窣窣地翻找食物,抓起大把的食物往嘴里填塞,白天的残羹冷炙,翻找出大堆的食物一一放在桌子上,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的可口味道。抓起一块大饼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身影,手一挥,饼落到洗碗池里。“舟。”喉咙像被遏住般挤出声音,我垂着手站着,眼神涣散,残留着还没有完全褪去的贪婪,像在笼子里奋力挣扎的困兽。他伸出手,把我牵过去,擦拭干净嘴角的食物,“我会一直陪着你”。有明亮的光溢满房间,眼神里的贪婪逐渐平息下来。

食物只能带来短暂的慰藉,心在奋力挣扎,试图抓住什么让心安定下来。

噩梦,频繁地在凌晨醒来。坐在漆黑的房间看着天空暗红色的云层,大风席卷而过,留下持续的悲怆的声音。

这座城市繁华富丽,我四处辗转,内心动荡,无处停留。深夜寻找亮着灯的店铺,吃大量的食物来把空下来的心填满。我拿着买好的食物随意蹲在路边,大口地急切地往嘴里送。一个男子站在边上,穿着黑色的风衣,背靠着墙壁,一条腿抵着墙壁微微曲起,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狼吞虎咽。

“你还好吗?”

耳边清晰响起的声音,他已经蹲在我面前。

看见一脸好奇的表情。我点点头,嘴里塞满食物,没有说话。

“吃吗?”我打开一包薯片递给他。他接过去,空气里响起清脆的咔哧声。

“小朋友,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他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蹲得太久,腿麻的站不住,由他牵着,像领着一个贪吃的小女孩。

坐在装饰整洁的店里吃了一碗面。颜色明亮的鸡蛋和西红柿上浮着点点葱花。我迅速卷在筷子上往嘴里送。柔软的食物,内心得到爱护而升起满足。路边的小食适合解馋,却不适用于充饥。健康的食物能给人带来饱腹感和安全感。

“我是安暖。”喝下最后一口汤,告诉他我的名字。

“周舟。”他伸出手,与我相握。修长的手指整洁好看,手心温暖。

“你平时都这么能吃?”

“偶尔。”

他停了两秒钟,思索一下,郑重地告诉我,“下次,你找我,我带你吃。”

微微发愣,点头应允。

食物并不能消除这座陌生城市带给我的疏离感受,但食物在舌尖绽放产生的触感让人内心踏实。

他每天等在酒吧门前接我,恍然觉得自己也是有家的被人搁置在心上的小女孩。凌晨凉飕飕的风吹得人轻微颤抖,缩在他的怀里躲避风雪。

他仿佛从时光尽头而来的一艘船,乘风破浪,他会将我带向未来。在绵长时光与人相处而逐渐升起的幸福感,逐渐减少对食物的迷恋。


<告别  >

他考上大学。她请他吃饭。坐在热闹的烧烤店,她把烤好的食物放在他面前的碗里,看着他吃得很开心。空气里充斥吵闹的声音,喝酒猜拳,谈话聊天。

一个男子突然出现。望着她一脸愠怒。

“舟,你怎么来了?”

突然出现的男子没有回答,脸色因为愤怒而发紫,轻微颤动。

她是漂亮的女老师,温和美丽。他是她的未婚夫,长相好看,性格急躁。看着和她吃饭的男学生,神色凶恶,拉起她离开。

看着她被拽得跌跌撞撞的的身影,他的眼眶逐渐蓄满泪水,像置身在海拔几千米的雪山上,大风堵住喉咙,心脏剧烈颤动,似要挣脱而出。苦涩的辛辣的酒精在脾胃里发酵。这段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仓促地消失在她踉跄的脚步里。没有告别。

一直没有谈恋爱,或许心存幻想,或许为了郑重告别。

前几天回来,看见她挽着一个男子在逛街。

“老师。”她看着我微笑,已经忘了我是哪个学生。

“你喜欢的老师是别人的未婚妻。”我看着左忍不住笑出声。他仰头看着明明暗暗的灯光,轻轻地叹一口气。


<娶你>

人流散去的酒吧,冷清,空旷。在漆黑的夜色里,冰冷坚固的门将城市的灯火与这里隔开。

他叫我在常去的那条街等他,说会和我领结婚证。

我又开始凌晨频繁惊醒,坐在客厅地板上,听食品包装袋打开的声音在空气里微微荡漾。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等了几天,几个月,后来不再记详细的时间。没有等到那个说娶我的男子。他像一艘船破浪而来,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将我救赎,然后悄然离去。

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一座喧嚣的城市消失,除了日复一日的思念,没有人能记得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两个承载多年秘密的人在这一刻将藏匿起来的记忆一一翻出,消耗大量的精力,内心疲惫。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问,

“等了这么久,你还能记起他的名字?”

“我叫他舟。”

“舟。”他像呓语一般低声重复这个名字,脸上淡淡的笑容显得僵硬。

“你等他多久了?”

“忘了。但我每天都会站在常去的那条街等他。”

“安暖,”他冰凉的嘴唇轻轻触碰我的手指。

“嗯?”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神,等他说话。

“我娶你,好吗?”

在变幻的灯光里,我望着眼前的男子,穿着整洁的衬衣,坐在幽暗的光线里,望着我的眼神澄澈明亮,像夜幕里闪烁的星光落入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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