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最后一天。
窗外蝉声长鸣。窗内同学们耐着性子听老师强调暑假的安全和课业,时不时地翻动假期作业和窃窃低语。
除了要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同学,大多数人早就准备好了冲出去。铃声一响,不一会儿就没剩下几个人影。
东云拿起扫帚,扫了一眼门口。
七月初的天气,进来的人壮壮墩墩,上身一件脏兮兮的皮夹克。
胆子小的班里女生低声“啊”地叫出来,窸窸窣窣往旁边退。
东云盯着那个人的脸,不管看多少次,总感觉他的脸上化了妆。五官鲜明得过分,隐隐有种京剧脸谱的影子。
后面闪出江桥。
“来来,阿冰,去后边拿扫帚。”
江桥轻轻拍了拍阿冰的肩膀,示意他照做。
轻车熟路地找来了帮手,江桥转身去勾搭好哥们出去玩。
几乎没人知道阿冰原来的名字。也很少有人提起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自他出现在校园附近,大家都叫他“阿冰”。
他们说阿冰是个傻子。
阿冰穿的衣服一般都不是应季的,有时候大夏天裹件棉袄,也有时候在迎春花开的时节迎着春花套个短袖。衣裳不干不净,但人不显瘦,应该有人家养活。白天在校园内外游荡,经常吓坏低年级女生,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来去自由倒也没人拦。
江桥让他替自己干值日,他没什么反应,愣头愣脑去江桥指的地方拿扫帚。
……
做完值日收拾好东西出来,东云在校门口碰见彦铃和彦兰。彦玲读四年级,彦兰才一年级,姐妹俩结伴上下学。
东云过去的时候,彦兰正在和阿冰摆弄书店前的一堆沙土。
“嘿,你把它堆尖尖,这是城堡。”彦兰稚气的声音运筹帷幄。
“我想堆个雪人。我们堆雪人啊。”阿冰商量。
“先做城堡,然后做雪人。”
东云蹲下问彦兰:“你姐姐呢?”
“她去买本子了。”
彦兰刚指向旁边的书店,彦玲就抱着一摞书和作业本,从里面走出来。
“我姐姐出来了,我要走了。”看见彦玲,彦兰站起身来。
朝阿冰摆摆手,小短腿一跳一跳地准备过去牵姐姐衣角。
就在彦兰起身的一瞬间,一辆电瓶车从她身边冲过去,东云一把拉住彦兰。同时,东云看见,阿冰突然站了起来,闪身挡在彦兰前面。
他的身上脏兮兮的,五官鲜明得过分。
在七月的绿荫下。
彦铃问妈妈,为什么阿冰不上学啊。
彦铃也躲着阿冰走,女孩子们天然地害怕被叫做“疯子”和“傻子”的人。
彦铃妈妈说,阿冰的爸爸和妈妈都去世了,阿冰是生下来就有的智力缺陷,他的脑袋,可能比别人不聪明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铃铃兰兰,你们不要欺负他,他很多年前也是跟你们一样的小孩子,他没做错什么。
那个身材单薄,长相端正温柔的女人蹲下身来整理着彦兰的衣摆这么说。
彦兰注视着她,眼神清亮。
东云那天眼角手臂的淤青被她瞧见了,她招呼东云处理一下伤口。
“跟人打架了吧。”
东云还在苦恼怎么应付她的询问,听见这一句抬眼怔住了。
她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来。
“不用疑惑,一看就是的好吧。”
东云觉得彦玲的妈妈大多数时候猜事情很准,但是猜对了也没再问下去。倒是省了东云编瞎话的的心思。
“他不是傻子吗?你不怕阿冰打她们吗?”
冰箱里刮下来的冰碴用毛巾包了敷在逐渐发紫的地方,东云摩挲着毛巾的边角。
“阿冰就是智力有点问题,没什么暴力倾向。那样的小孩一般胆子很小的,大人小孩都欺负。”她摇摇头。
“当然了,阿冰要是打她俩,我就打死他。”
彦铃妈妈又笑起来微弯眼睛。
但东云毫不怀疑,阿冰要是辜负她的信任,她真的会这么干。
彦铃有时候在彦兰和阿冰玩的时候不远不近地站着,微微搓着手指。眼神间不经意注意一下周围,间或瞥见同学,短促地打一声招呼。
彦铃不是没想过让彦兰离阿冰远一点。
认识的同学看见这一幕,同学们偶尔那些或疑惑,或惊讶的目光,让些许焦躁和不安渗进彦铃心里。
彦铃一直在犹豫。
可是当她走出书店看见阿冰挡在彦兰前面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他没做错什么。
电瓶车“嗖”地窜出去,彦兰吃了一惊,但转眼又蹦蹦跳跳。
跳过去接过姐姐手里的一本漫画书。
阿冰在身后喊着。
“我就住在这北边,有空来找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