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贵妃榻
雨过,天边一抹淡淡的天青,西边一点绯红,闻之凭窗,闻见爬地菊与青草的香味,沁入心脾,琴师举手间嘈嘈切切,乐音流水,一切平静的足以入画。
而金戈铁马,硝烟万里的朔北,此时却好像另一个世界,残酷的不真实。
站在门外的书童小市默默低着头,并不去看临窗站立许久的主上,目光只看窗边墙角被风微微吹起的锦笺,飘飘荡荡中却好像带来羽箭破空之声,小市不禁抬起头,透过窗边颀长的背影,轻轻念一句“朔北”。
念罢忽闻身后佩剑与软甲撞击的声响,急急转身,迎向一双深褐眼眸,当下垂首行礼,
“戚将军。”
戚尹襄用力拍拍小市的肩膀,他当即明白,将军必然也是为了朔北而来。
“尹襄”
闻之听见了门口的声响,开口唤到,房中音乐随之生生停下,琴师低首从戚尹襄身旁匆匆走过,小市迅速关上房门,隔断一阵茉莉香粉味。
戚尹襄回头对已走到身边的闻之戏谑
“你的琴师总是人比琴声香”
“尹襄”
“谁把锦笺到处乱扔”
“尹襄”戚尹襄低头看剑,不答
“尹襄”
“嗯?”
“朔北乱了”
屋内,身穿玄色软甲的戚尹襄,与浅青常服的姬闻之相对静立,尹襄闻见窗外飘来爬地菊的淡淡清香,思绪却逐渐飘远,眼前似乎就是朔北草原,那一双修长双手仿佛就在眼前,慢慢用力拉满弓。
“嗡”
羽箭破空,射入心扉。
燮,应元二年,朔北部乱,北园守军匆忙出征与朔北乱党于草原交战,朔北部披重甲,以连弩突破北园军防线,北园守军仅余都护及残部十一人,逃至安源城内,遣信使连夜送军报至燮都饶阳。
戚尹襄捡起墙角锦笺,密密麻麻写满千字,却只六个字最浓,“耶琪归,朔北乱”
尹襄不看闻之,却知道他的眼神必定落在窗边空着的贵妃榻。
“耶琪,我们要以这种方式,再见吗?”
2、卖马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和你站在同一战场,却分列两边,是宿命,让我以如此的方式告诉你,我足以你相配。
燮隐帝三十二年三月十一,是大司马府刚出生不久的长孙满月的日子,戚承关在府内摆了酒,宴请各方亲友及朝中幕僚,一早尹襄出门时,母亲林氏特别交代,今晚下学早些回家,别误了开席。
身为大燮大司马戚承关的幼子,尹襄理所当然的进入贵族学堂,同各世家子弟一同研习功课,校场练武。尹襄的武学自小由父亲的亲自教导,真正的析出名门,是公学校场上当然不让的第一名。总是一身玄色软甲的少年公子,同他所配墨阳剑及飘逸难测的剑风广经流传,成为饶阳故事里浓墨重彩的一篇。每日下学时分,学堂门前各府前来迎接少主的马车绵延数里,期间总夹杂着无数双期待的目光,想要争相目睹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殊不知,大司马府中派来接尹襄下学的马车从来都是空空而来,空空而归,驾车的老伯总是悠然的站在学堂前抽一支旱烟,看着尹襄的书童拖着包袱走出学堂大门,待书童将包袱放入车内,老伯会对着车架磕磕烟斗,吆喝一声“走咯”,驾着车走过学堂前的大路,将围观的众人留在身后。那些人不会知道,在街巷流传的神乎其神的玄色软甲和墨阳剑正躲在不起眼的包裹里,而他们的主人正于饶阳热闹的商街中玩的正酣。
日子久了,总有人缓议尹襄同个世族的佳公子一样,无法继承大将军家的世代家业,每到此时,驾车老伯总是淡然一笑,淡然的吐一口烟,肯定的对身边人说“少公子将来必有大才。”
此时学堂上,师傅沉醉于前日偶得的几句诗词中,不知何人于何地而做,又于何时流传出来,于饶阳文人士子中流传,人人皆经惊叹于那些妙不可言的诗句,转而对写出如此诗句的无名诗人有着诸多猜测。
“若有机会能结识这位无名诗人真身,老夫真要和他好好焚香、煮酒、论诗”夫子不住感叹。“今日的功课,就各自做诗一首,不限题目,做完的便可下学。”
一首不限题目的诗,对于从小耳濡目染文人门生的诗会的世家子弟而言并非难事,夫子话音刚落,底下就是一副繁忙景象,皆是跃跃欲试。
只尹襄仍旧安静的坐着,望向窗外吹落的一地春花,留下棱角分明的俊逸侧脸,夫子想要上前看看今日的功课是否难住了校场上永远的头名学生,却见尹襄拾起笔,身边书童忙不迭的磨墨,尹襄抬笔沾饱墨汁,没有停顿的做下一首七言,放笔起身,对着夫子恭敬的鞠一躬,
“夫子,我做完下学了。”话毕转身,留下书童显是有所准备,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同尹襄一前一后,走出学堂。
夫子上前一看,锦帛上飘逸的行楷书成一首绝句:
”送君万里西击胡,
为君取醉酒剩沽。
自古英雄一丈夫,
祗向马上取功禄。”
夫子看罢,望向早已不见尹襄身影的门廊,摸了摸胡子。
“少主,我们现在就回府吗?小公子的满月酒,老爷兴许还需要公子帮忙招呼客人”书童跟在尹襄身后这般提醒。
“离平日下学的时间还早,我们先走走,按时回去就好” 书童微微低头跟在尹襄身后。
街头依旧是寻常的热闹模样,吆喝的小贩、往来穿梭的旅人、商客,尹襄喜欢这种生活的气息,扑到身上都像是暖的,那些学上的子弟,不论懂或不懂,都早已将庙堂作为此生最大的目标,家族几代积累起的人脉铺平了他们的青云之路,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又按部就班,世家子弟中,真正想以军功博功名的并不占多数,尹襄在学上是个常叫夫子摸着胡子说不上话来的学生,看似总是对四书五经,诗词文章无甚兴趣,却又不时能交出让夫子拍案赞叹的功课,隐帝偶然心血来潮的想起问到世家子弟们的功课,说道最有慧根的孩子,夫子摸摸孩子,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尹襄的侧脸,率直,干净又坚定的眼神。
几年后,隐帝迷离时,拉着太子闻之的手,告诉他当年夫子说过的话“大司马少公子早慧,济世之才,心大,不拘庙堂,却可委身为义”。
尹襄自小崇拜父亲,戚承关当年阻挡北方战乱时的故事,尹襄从小听到大,他从来都以为男子汉该为国家征战沙场,立下军功,但立了军功就一定要像父亲这样一直待在大宅子里吗?尹襄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味,应该在立下军功后策马行走江湖,做个游侠,走遍大胤江山,看看饶阳看不到的人、事、风景,结识各路朋友,煮酒、练剑、大声吟诗,还有,要有一个知己,对,要找个明白我心思的姑娘,尹襄很满足的笑了,就是这样。
书童在身后看着独自笑起来的自家公子,不明所以的问了句:“公子在笑什么?”
尹襄想说“没什么。”
却在转头的那一瞬,瞥见街边一匹马和马旁站立的白衣少女,似乎感受到不远处投向自己的目光,少女一抬头,找到尹襄的方向,风混合的春花的香,在那一个下午,见证着两人的第一次的交汇,尹襄的心中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圆满,好似这个女孩拉着他的手,虚空里画了一个漂亮的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尹襄听见有路人问那白衣少女,“这马卖吗?”
无戒写作训练营三期第二天 学号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