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图片来自网友雅各卑

网侠送给草心心一束玫瑰,不知道草心心接受不接受呢?大家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

啪啪啪啪……草心心接受了网侠的玫瑰,网侠的魅力增长了一千点,草心心的魅力增长了五百点,围观者嗷嗷喝彩,把手掌都拍红了。

网侠送给金色微笑一束玫瑰,不知道金色微笑接受不接受呢?大家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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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侠送给可爱辣妹一束玫瑰,不知道可爱辣妹接受不接受呢?大家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

啪啪啪啪……可爱辣妹接受了网侠的玫瑰,网侠的魅力增长了一千点,可爱辣妹的魅力增长了五百点,围观者嗷嗷喝彩,把手掌都拍红了。


她在那个叫“江湖”的网站上挂着,边吃泡面边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一行行红字,一行字也不愿意错过。饭盒里捞出来的汤水滴落到桌上的一张纸上,纸上便点点滴滴,象有人哭过的泪水。


梦里寻他走进了聊天室。

网侠对梦里寻他甜甜地一笑,眼里却流下了泪水:梦里寻他,真的是你吗?


她放下碗筷,迅速敲下一行字。


梦里寻他:哼,还记得我呀。看你一直没闲着呢。

网侠:因为想你,所以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呀。


她心里一动,脸上露出微笑。


梦里寻他:小嘴象抹了蜂蜜一样,不过,恐怕是对谁都这么说,是吧?

网侠:哪里啊,真的一直专心等着姐姐呢!昨天聊完以后,做梦都在想姐姐。


她的脸绽放了,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网侠:姐姐,你笑了?

梦里寻他:臭东西,我哪里笑了?就你那两下子,姐姐我都承受不了,这么多年江湖上也就白混了!

网侠:姐姐,我知道你笑了,你笑了我就高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姐姐能开心。

梦里寻他:小油嘴。

网侠:我说的是真话,昨天见姐姐心情不好,我也很难过!


她心里传过一阵微波。


梦里寻他:看来你虽然每天和一千个姐姐聊,还是能大概记住内容的啊。

网侠:谁说我每天和一千个姐姐聊了?昨天真的就和你聊了。今天也是。这几天心里就装你。

梦里寻他:就这几天吗?

网侠:直到你烦我了为止。相信过不了很长时间。


她停住了,想了想,把面碗放进垃圾桶里。


网侠:怎么了姐姐?


她没动。


网侠:怎么了姐姐,怎么不说话?


她在思索。她想听网侠的声音,可他虽然承认自己有耳麦,但拒绝用语聊,他说语聊破坏神秘感,与网络聊天的实质相悖。她在想辙,怎样才能让他同意用语聊呢?

她承认,语聊能破坏神秘感,可是鬼才喜欢神秘感呢,他越是这么说,越是激起她的好奇心,她就是想听到这个小弟弟的声音。


梦里寻他:我时间不多,想用语聊。

她敲下这行字,自己笑自己借口太牵强。

网侠:用什么语聊啊,跟打电话一样。那是熟人之间的事,不是网友之间的事。

梦里寻他:现在很多网友都用语聊,语聊是时尚,你不用语聊只能说明你落伍。

她想激他。她知道他是一个小县城的,又是稍稍有些见识的小县城人,这样的人是否会对时尚、落伍这些词特别敏感呢,她想。

他微笑了一下——是发送了一个微笑的头像: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吧。


没想到他还这么有主意,这么矜持,而且有点清高。她心里想。

她这么热心于语聊,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觉得声音有时候能够暗示一个人其他方面的东西,比如性格,比如教养,等等。语聊与文字聊天不一样,语聊是你自己在说话,可以从很大程度上排除文字的伪装。


梦里寻他:不愿意说话,那唱首歌吧。

她心里忽然觉得焦躁难耐,就是想听到他的声音,就是想听到,什么也不为。


网侠:如果你再这样就无聊了哦,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她吐了吐舌头,小姑娘一样调皮起来。你这么认真啊,偏偏不放过你。今天非让你用语聊不可。


梦里寻他:我需要安慰。

她忽然泪流满面——当然,是发送了一个流泪的头像给他。

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表情,在女人来说,有一种带娇带痴的爽快。现实中的她是吐了吐舌头,冲着屏幕做了个怪脸。


网侠:为什么?

他脑袋歪着,一个强烈的问号挂在头上。

梦里寻他:我失恋了。

这次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网侠:哦。是八年前的事吗?

他笑了,调皮地眨着眼睛。

梦里寻他:哪儿啊,八天前!和我相恋了五年的恋人忽然扔了我,和别人好了!

她哇哇大哭,泪水溅得到处都是。

网侠:哦,不要哭,不要哭!

他给了她一束玫瑰。

梦里寻他:这有什么用,这有什么用?这不管用!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她坐在那里,浑身颤抖。

网侠:我叫吴若实,在吴群县二中教书。

他没有表情,却老实地象块木头,让人想笑。

梦里寻他:我知道这个。可是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你说话什么样子。这样的一个人,送我一朵花,能安慰我吗?

网侠:好了,你不就想听我唱歌吗?

梦里寻他:你同意了?

她惊喜地眨着一只眼,表情夸张地对他吐舌头。

网侠:这种情况下还不同意,那人心还是肉长的吗?

他做着愁眉苦脸的表情,仿佛还是不大情愿。


她心里忽然一热,仿佛切实感到了那肉长的人心的温暖。

连接着电脑的音箱“磁磁”地响了两声,她扭头看着它,它磁磁拉拉地说:“我可唱了啊。”

她赶紧插上耳机,耳机的效果要好得多。

“你唱吧。”她说。

那边传来了他的歌声。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她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他唱的是“弯弯的月亮”。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河……


过了许久,屋里安安静静的。

“怎么了?”是他先开口了。现在,不再是在屏幕上敲字了,他实实在在地和她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年轻,是标准的普通话,有点象中央电视台的男播音员。她甚至开始怀疑他真的象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

“你唱得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低下来瞥着麦克风,象是瞥着他,眼里全是微微的、羞涩的笑,如果他真见其景,恐怕也难免会动心吧。

“我知道。”他说,象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少年。

“那你……参加过什么大奖赛之类的吗?”她问,仍然瞥着麦克风。

“参加过县城的业余歌手大奖赛。”

“一等奖吧?”她问。

“嗯。”他轻轻嗯了一声,她听了,心里莫名兴奋,嘴角强烈地裂了一下。

“那你到上海来吧,到大城市,让人家包装包装,说不定能成名呢。”她说。

那边迟疑了一下,说:“我哪有那么多钱。”

“哦。教师不是工资挺高的吗?”她说。

“嗨,我们这个小县城,经常发不出工资。”他说。

“哦,你教多少个学生?”她问。

“45个。”他说。

“他们好玩吗?”她问。

“好玩。可好玩了。他们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

哦,孩子,孩子……她愣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他说。

“哦,没什么。你……有孩子吗?”

“我?没有!”那边的他开怀大笑起来。

她也微笑了,说:“那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做梦都想着能赶快娶个媳妇,给我赶快生个儿子。”

“那你为什么不娶呢?”

“我想找个有点文化的。”


两边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说:“我们的事你千万别告诉耍耍。”

“怎么了?”他温柔地问。

“你们不是夫妻吗,我怕她多心。”

“夫妻?嗨,那都是网络上玩的,又不是真的夫妻,怕什么。再说,我们不就聊了聊天吗,又没有什么其它事情。”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她挺在乎你的,我怕她多心。你在网络上也太讨人喜欢了,‘江湖’里有许多女的都喜欢等你,你不来,就不和其他人说话。你说,她能不多心吗?”

“呵呵,有这事?我还不知道呢。那你也是吗?”

“臭美的你。”她说。她真想说,她也是,可她真的不是。她也跟别人说话,跟别人聊天,只是这几天,开始莫名其妙地有了等他的感觉。但她不愿意象其它女人那样,心甘情愿地被他在网络上那种虚拟的美好形象所俘虏,所以感觉只是感觉,在他没来的时候,她还是不耽误和别人聊天。

“网络上玩的,又不是真夫妻,如果这都要限制我和别人交往,那算什么。”他还在说耍耍的事。

“那不对,既然在网络上玩,就要遵循网络的游戏规则。你们在这里是夫妻,那在这里就不能说不是真夫妻。”

“好吧,我不告诉她就是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这样,你也不能告诉她。否则让她知道了,会以为我自己瞒着不说,是有什么其它想法。”

“那当然。我让你不说,我怎么会自己去说呢?我了解耍耍,她不是小心眼,就是对你太在乎了。”

“那是你的感觉吧,其实不过是玩玩而已。”

“不是,她真的很在乎你。你知道吗,‘江湖’里的很多女的都在乎你,喜欢得要死。她们都想替代耍耍的位置呢,她能不防着点吗。”

“不是吧?现实中怎么没人对我这样呢?”他说,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轻笑了一下:“另外,也不要告诉玫瑰。”

“这又是为什么?”他说。

“咳,玫瑰现在都快成你的二奶了,你还不知道哇。她天天在网上等你,比老婆等老公还痴呢。”

“你不是说有很多人都在网上等我吗,反正多一个少一个的事吧。”

“什么呀,玫瑰和别人不一样,她也玩真的呢。耍耍是醋坛子,她对你的在乎表现在吃醋上,玫瑰是真正的在乎你的人,只要你在,只要你和她好,和别的女的怎么样她不管的。”

“啊?有这等红颜知己?我竟然还不知道呢!幸亏你跟我说了,要不然,我还在冷落她呢。”

“呵呵,被你冷落的人还少吗?”她说。

她心里很高兴,虽然说这些有了告密的嫌疑,但对女友们没什么坏处,而且他和她的距离似乎也一下子拉近了。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开始和她语聊了,她相信,有了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的。


    秦榕来到约定的酒吧。 

    按约定,她坐在吧台最左边的位置上,要了一杯啤酒。还没来得及喝,她看到吴清玉袅袅亭亭地翩然而至。

    吴清玉是秦榕唯一的女网友。现实生活中她还有几个女朋友,有中学的,也有大学的同学,都曾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但渐渐的,吴清玉竟然超越了她们的位置,秦榕一有事就找吴清玉,就给吴清玉打电话,而不是给她同了多少年学的女同学打电话。也许因为和吴清玉就像是一个列车上的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所以秦榕才能对她这样畅所欲言,这样无所忌讳。而以前的同学,她们知道她太多了,她不好意思让她们知道更多。

    吴清玉是那种曾经有几分姿色,而今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不得不拼命用时尚来装扮自己的女人。在这种意义上,秦榕在内心深处和吴清玉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吴清玉的上身上只盈盈包裹了一件桔红色的肚兜,下身则是一条肥大的白色休闲裤,手里提着一个素花的小包包,颇有年轻女孩的样子。她要是在晚上出门,总是穿得很露,把自己打扮成不管进哪个门都让所有的人目光聚焦的亮点。

但吴清玉的性格和她的外表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她爱打扮自己的外表,内里却透出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年女人的特征,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不自信,觉得世界是别人的,自己只是在一旁看看热闹,凑不上去。她是个很好的可以与之絮叨的伙伴,因为她始终在笑吟吟地倾听,很少评价。

吴清玉坐在秦榕的旁边,两个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侍者来了,吴清玉点了一杯鸡尾酒。

    秦榕感到了吴清玉进门时带来的寒气,在酒吧里暖烘烘的氛围中,这股寒气让人感到清醒。秦榕朝吴清玉这边靠了靠,她发现吴清玉眉宇之间那颗黑痣更显眼了,黑得鲜艳。她惊诧吴清玉那么会长,把本来可能毁容的东西长得那么好,正在眉心中间,给她的脸相平添了几分艳丽。

    “又去会谁了?”这是吴清玉简单的开场白,伴着津津有味的微笑,露出准备大吃一顿的样子。

     秦榕笑笑。吴清玉近几次跟她会面,都以这句话开场。

     又去会谁了?又去会谁了?她感到有点疲倦,忽然不想再说了。她喝了口酒,转头看看四周,有一种莫名其妙地忧伤。

    “怎么了你?”吴清玉笑了,伸手摸摸秦榕的脸。吴清玉摸秦榕的脸的这个动作,让秦榕心里有点怪怪的,好象跟她一下很亲近了,又好象很别扭。毕竟是同性之间吧。她笑着用手轻轻拿开了吴清玉的手。

“嗨,我没什么。”秦榕说。但她情绪低落,一看就不是她说的那样,没什么。

吴清玉扭头看看旁边,一个肥胖的男人和一个妙龄女郎坐在一起,两个人手握着手,凝视着对方,很缠绵的样子。

吴清玉叹了口气。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枝,俗话就是有道理啊。那个男的,肯定是很有钱,或者在某个方面能让美女从地狱走向天堂。


几杯酒下肚,酒吧里昏暗的灯光和暧昧的情调都显得可爱多了。秦榕的话也多了起来。

“昨天又去见那个小老板了。”她说,斜睨着眼睛,有点醉态。

“是吗?”吴清玉说,饶有兴味。

“他请我去一个主题餐厅。我本来不想去,可他在电话里耍赖,一直打电话,一直打,我电话都快被打暴了,后来我只好去了。”

“哦。后来呢?”吴清玉说。

“后来?既然去了,就猛宰他一顿。有点恶作剧的心理吧。不过后来吃饭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很后悔,那个人恶俗,特爱吹牛,就没什么跟他聊的。跟他在一起啊,一听他说话你就烦。”

“那你为什么要去呢?”

“这不是没去的时候,还抱着一线希望嘛。”

“你不是已经和他吃过好几顿饭了吗?”

“嗨,有时候闲得无聊,想闲着也是闲着。”

吴清玉无声地笑了笑,她只是挑起嘴角,脸两边的肉分别往边上歪了歪。

“你笑什么?讨厌!”秦榕说。

“我没笑什么啊。”吴清玉说。

“你笑我,讨厌。”秦榕说。

“我没笑你,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说,有小夫妻俩,晚上刚洗完澡,躺在卧室,忽然有人敲门。女的就披上浴巾,出去开门。开门一看,是邻居小王,小王手里拿着四百美金。小王一看女邻居的样子,就是刚洗过澡,悄悄说:刚洗过澡吧?你解开浴巾让我看看,这四百美金就归你。这女的一想,不就看看吗,又没有什么损失,就说:只许看,不许摸。小王说,一定,一定。女的就解开浴巾,小王前前后后,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四百美金交给女的,就走了。女的把钱包好进了屋,男的说,谁呀。女的是说,是邻居小王。男的说,小王啊,是不是来还我那四百美金的啊?”

秦榕扶在桌子上,“哈哈哈哈”狂笑起来。好在酒吧声音糟杂,只有近处的几个人对她侧目以视。吴清玉也笑着,不过幅度要小多了。

“你真的是笑这件事吗?”

“真的是。”吴清玉说。

“可这事跟我们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关系,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你根本没认真听我说话是吧?”

“没有,我听呢。”

“你这个人,讨厌!”秦榕伸手在吴清玉的鼻子上指了一下,两个人都笑着,秦榕说:“嗳,我们到那边去听唱歌吧。有时候会来一两个挺好的歌手。”

她们拿着酒杯穿过窄廊,来到大厅。厅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她们拣了靠后的椅子坐了。

正在台上唱歌的是一个梳了一两千个小辫的女歌手,她身材高大,脸庞俊俏,看上去年龄不大。她唱的是有点摇滚的歌曲,把屁股和胯灵活地扭来扭去,显示出一种任何一个中年女人看了都会艳羡的青春的活力和热情。秦榕叹了口气:怎么仿佛到处都是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这世界好像在忽然之间如此奢华,物质极大丰富了,漂亮女人也极大丰富了。

吴清玉看着台上,很专注的样子。吴清玉是个很好的伙伴,她要求很少,而又很顺从。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秦榕说了算。不过花钱一般要秦榕出。这是秦榕愿意的,她又不缺钱,况且几乎每次约会都是秦榕约吴清玉。吴清玉不富裕,这个秦榕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吴清玉是那种几乎把自己的所有收入都用在装扮上的女人。

吴清玉忽然回头,发现秦榕根本就没有听歌手唱歌。她有点内疚,觉得自己失职了。事实上每次秦榕约她,都是因为闷了,想找她倾诉,而不是听什么滥歌手唱歌。

“嗯,没有再跟王玉浩联系吗?”吴清玉问。

“没有。跟他联系干什么呢。”秦榕淡淡地说。

王玉浩是跟秦榕有过半年密切交往的网友,一度曾经谈婚论嫁。


“嗳,我跟你说,那个研究生又给我打电话了。”秦榕凑过去,小声说。

“呵呵。”吴清玉笑了笑,她是那种最好的听众,不会去评价你的举动,也不会评价你的遭遇,但她听的真的很认真。不过就是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笑,笑得秦榕不自在。

这会儿,吴清玉就不看台上了,而是看着秦榕,听她说。

“还有那个唱摇滚乐的,说是还想和我见面呢。”秦榕说。

“那挺好的啊。”吴清玉说,又裂开嘴角眯眯笑了。

“咳,你不知道,这两个人都太小了。可以做我小弟弟。”

“那有什么,现在流行姐弟恋。”吴清玉说。

秦榕摇摇头,皱着眉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嗳,我这么样你不会笑话我吧?说真的。”她把脸凑近吴清玉,意识不到自己嘴里喷着酒气。

“不会,怎么会?”吴清玉说,觉得说服力还不够,又温和地加了一句:“别瞎想。”

“这些都是网上认识的。不过见过面后,都是很真实的了。就象你一样。”秦榕说,她很得意有吴清玉这个朋友,事实上有了网络以后,她的生活丰富了很多,她的确得感谢网络。

“我知道。但这……总不是办法,你还没有中意的?”

“我想再多见一些。他妈的,就许男人挑剔女人,咱也何妨多挑挑他们?”秦榕说,忽然冒出句脏话来,两个姐妹都哈哈笑了。

“可是你见过的人也太多了。”吴清玉说。

“那有什么,都是网上认识的,见一面散了,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不象介绍的,还要应付介绍人,以后见到都不好意思。”

“那你有过一夜情吗?”

秦榕没想到吴清玉会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看着吴清玉,不知道怎么说。

“算了,我不小心问的,这么隐私的问题。”吴清玉说。

“算是有过吧。”秦榕忽然放开了,她的事情吴清玉会跟谁说呢?即使吴清玉想和别人提起她,也只能说“我的一个网友……”网友,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已经铺天盖地,无处不在了,然而正因为这样,它才是最安全的。

“有一次,见了一个非常非常老实的人,他从外地来的,专门来看我,住在宾馆。因为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就没控制住自己。”秦榕说。说真的,如果不是吴清玉提起,也许她再也不会想起那一天,而现在忽然说起,竟然感到有些温馨和向往。

“那后来呢?”

“第二天就赶紧改了自己所有的电话,还有网名。”

吴清玉咬着酒杯,哧哧地笑:“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秦榕也哧哧地笑:“就是。”她也咬起了酒杯,回想那天到处藏匿的过程,多有意思啊。当时自己怎么那么苦恼呢?希望他快点消失,真是,一切的一切在时过境迁后,感受如此不同……


“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对象呢?跟女人一起玩不也挺好的吗?”吴清玉说。

秦榕弯过身,把脸凑到吴清玉的脸上仔细瞅瞅,怪声怪气地说:“别吓我,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吴清玉笑笑,说:“我不是。就算是同性恋,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呀。我不过觉得,万一这辈子找不到合适的,女人与女人之间,凭着真诚的友谊,互相做个伴,也能很快乐地活下去。找对象结婚不过是大多数人活着的一种模式,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非得按照那种模式活下去。”

“你说得很对,非常对。”秦榕说。

在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以前的无数个黄昏的情景。那些关于男人的黄昏,仿佛约好了,一起来捉弄她,一起铺天盖地地来毁掉她此时的心情,毁掉她的今天和今世。

那些黄昏,都是关于不同的男人的,和不同的男人分分合合,有的淡然,有的揪心,但都毫无疑问地给她的容颜刻上了岁月的印记,在她的心灵中留下铭心的创伤。


女歌手唱完了,又有另一个女歌手上台。这个个子要矮一些,但同样年轻,似乎比先前的更漂亮一些,也更时尚一些,黄色的卷发,上衣似乎是齐乳房围了一圈短布,露着肩膀、胳膊、肚脐和肚皮,场下一阵尖叫。秦榕也跟着喊了一声。



网侠送给梦里寻他一束玫瑰,不知道梦里寻他接受不接受呢?大家都期待着……

梦里寻他:你就在这里花哨吧,乘着耍耍不在,是不是?

网侠:她在又怎么样,她在,我还是照样可以给其他人献玫瑰啊。

梦里寻他:你还嘴硬你。


网侠:咱们用私聊好吗?

梦里寻他:好吧。

梦里寻他:网侠,你什么时候能到上海来,亲手给我送一束真玫瑰就好了。

网侠:呵呵,这有何难。只要你一个邀请函一来,我就立刻出发了。

梦里寻他:真的?不会吧?

网侠:有啥不会?

梦里寻他:你在网上人气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你,如果每个城市跑一趟,那还不累死了。

网侠:人气好是人气好,不见得大家就都希望我去打扰啊。

梦里寻他:不过听说你已经去了好几个城市了,去拜见网友。

网侠:是啊,我喜欢旅游,又有人提供食宿,何乐而不为呢。

梦里寻他:听说你下周要到耍耍那里去?

网侠:是啊,暑假没事干。再说,她是我老婆嘛,都很久没见了。

梦里寻他:是从来没见过吧?

网侠:老婆怎么能没见过。

梦里寻他:见过照片?

网侠:聪明。

梦里寻他:那万一在见面的时候碰撞出点火花什么的呢?

网侠:不会,只是一次寻常拜访。她都有家室的人了。

梦里寻他:但她跟老公关系不好啊。

网侠:关系不好也是老公啊。

梦里寻他:那倒是。那你回来后能不能再来上海看看我呢?

网侠:回来再看吧。现在手头有点紧张,去上海路费恐怕挺贵的吧。

梦里寻他:没事,路费我给你掏。

网侠:什么呀,那哪行。

梦里寻他:我不缺这点钱,真的。

网侠:你不缺是你的事,我不能花你的钱是我的事。

梦里寻他:我是真诚地邀请你,既然是我邀请,我出路费也没什么啦。

网侠:这事再说吧。我还说不好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呢。

梦里寻他:你看你,刚才还说只要我一个邀请函你就立刻出发了呢。

网侠:刚才不是以为你也在开玩笑嘛。

梦里寻他:好吧,先答应有时间一定来怎么样?

网侠:好吧。

梦里寻他:答应就好。大男人可不能食言。好了,我有事,先下了。

网侠:嗳,我送你的玫瑰你还没接受呢!

梦里寻他:什么?哦!


啪啪啪啪……梦里寻他接受了网侠的玫瑰,网侠的魅力增长了一千点,梦里寻他的魅力增长了五百点,围观者嗷嗷喝彩,把手掌都拍红了。


她关了‘江湖’聊天室的窗口,心里美滋滋的,不禁哼唱起来。这时候,她才发现QQ上有人已经呼叫过她很多遍了,她竟然没发现。

“仰天啸,你好,对不起,我刚才出去了……”她快速输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吴清玉总是呼之即来。有时候秦榕忍不住想到她说过的那句话:有好的女朋友一样可以过得很开心。吴清玉仿佛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进行着一种奉献,她仿佛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女朋友不亚于男朋友。惭愧的是,秦榕仍然觉得自己需要男朋友。

这次是在一个茶馆里。吴清玉一进门,发现饭桌上不只是秦榕一个人,还有一位男士。不止是一次了,秦榕会见网友的时候,怕有什么事情,或者不想单独见面,就叫上吴清玉。吴清玉并不推辞。

吴清玉往桌前走的途中被秦榕发现了,她和旁边的男士两个人一起站起来打招呼。

吴清玉含笑和男士握了握手,秦榕介绍道:“这位是吴若实,这位是吴清玉。大家都是朋友,就叫名字吧。”

吴若实伸出手,吴清玉也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吴若实说:“咦,都姓吴,几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几个人都笑了。

吴清玉注意到秦榕今天穿的是那件她最喜欢的白色无肩长裙。这是条每个女人见了都会眼前一亮的裙子,秦榕穿上显得特别有韵味,不过因为稍嫌暴露,秦榕虽然喜欢,也没穿过几次。今天特地穿上了它,可见今天的客人对她很重要罗。

再看这吴若实,身材不高,不过很匀称,从脸上看三十大几了吧,不过一看就是没操过什么心、心宽体胖的那种人。大夏天的打个领带,也不知道他热不热。

吴清玉坐下,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说:“听吴先生口音,不是上海人?”

吴若实说:“不是,是从外地来,专门来看小榕的。”

“哦,那住在哪里呀?”

吴若实和秦榕对望一眼,秦榕忙说:“宾馆。”

吴清玉自知失言,忙笑着打趣说:“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住在哪里我可不管啊。我晚上也不会去小榕那里查的,你放心吧。来,喝酒。”

吴若实和秦榕都不好意思地笑,大家都放松了,拿起酒碰了一下。

这时候,穿着传统的马褂、戴着小圆帽的侍者端上了三个杯子,放在了桌上,说:“今天大家点的茶是花之语,我来给大家讲一讲这个茶道。”

他拿起开水壶,在每个杯子里倒了一些开水,然后拿起杯在,横着轻轻转动,说:“这叫温杯。提高杯子的温度,以便呆会儿更好地泡开茶叶。”

温杯完了,他把里面的水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容器里,在每个杯子里分别放进一颗椭圆状的大茶叶。

“这茶叶叫花之语,是菊花和千日红外面包上一层上等绿茶制成,冲开的时候,里面会有花朵绽开,看上去好像是两个小花在窃窃私语,所以叫花之语。”

吴清玉悄悄瞥了一眼,看到吴若实在认真地看着侍者的泡茶和讲解,仿佛一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她心里有点好笑。

“在每个杯子里先倒上四分之一的水。”侍者说,熟练地用长嘴的水壶往每个杯子里轻快地倒上水,桌子上滴水不漏。

“过两分钟左右,再给杯子加水,水不能加得太满,否则客人没办法喝。”侍者说,给每个杯子加好了水。

“好,这样,这杯茶加算泡好了。”

吴若实的杯子里茶叶已经泡开了,一朵黄色的小花上面顶着一朵鲜艳的小红花,开放在杯子里。外面是大片的绿茶形成半包围,是花恰到好处的陪衬。不知道喝上去怎样,看上去确实非常好看。

“你瞧你瞧,连茶也偏心你,先给你的开花。”秦榕说,象是嫉妒,其实充满了喜悦。

“何止是先给我开花。”吴若实端起茶杯,象秦榕和吴清玉晃了晃,说:“它在跟我说悄悄话呢。”

“噢,瞧你那幸福的样子,”吴清玉说,“给你开花,跟你说悄悄话,恐怕你说的不是茶叶,是秦榕吧?”

“去你的!”秦榕在吴清玉身上打了一拳,但脸上面是堆笑。吴清玉十分明白自己这时候的角色,其实两个还不完全知心的男女,这个时候正需要她这样一个插科打诨的。


兴意阑姗,吴清玉以为结账的会是吴若实,没想到仍然是秦榕结账。不过人家内部的事情犯不着上心,她就愉快地提着包,在秦榕等发票的过程中留恋地环顾着这奢侈的茶馆,秦榕开完发票,三个人一起走出这热闹的氛围,走进有点凉意的仲夏长夜了。


来了一辆出租车,吴清玉让秦榕和吴若实先上,秦榕和吴若实拗不过吴清玉,就先上车了。车子开动的时候,他们冲着外面挥手,吴清玉站在马路边上挥着手,其认真和热情就象是毕业的学生在相互送别。

吴清玉的身影一消失,秦榕就把头靠在吴若实的肩膀上,而吴若实则弯起胳膊,轻轻地把手放在她脸上,两个人一副老情人的样子。

“吴清玉也是网友吧?”吴若实说。

“你怎么知道?”秦榕一惊。

“关于你的事情,她知道的还没我多呢。”

秦榕笑笑,用手划着他的脸,说:“要么我说你聪明呢。”

“这个女人好像有奇怪的人生观。”吴若实皱着眉头说。

“她是不打算结婚,从来也没谈起过自己会交男朋友什么的。不过别人的这些事情,她好像又挺上心的,你看今天,她多卖力呀,就是想拉近咱们的意思,没想到我们已经……”她吐着舌头笑了笑。

他也笑了,说:“我也感觉到了。”

“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啊?这在别人是不可想象的。”

“那有什么,感觉到了就行。”

出租车开过幽暗的小道,一会儿,到了那个曲径通幽的豪华小区,向一个单元楼开去。

秦榕一打开门,两个人就搂抱着边亲吻边往屋里走,仿佛分开很久的情人,他们迫不及待地磕上门,互相碰撞着胸脯、大腿,手在彼此的背上焦灼地游走,饱含情感和欲望。嘴唇冲撞在一起,一切陌生和疑虑都被舌头缭绕起的熊熊火焰烧为灰烬。

他们紧拥着彼此,挪移到床上。此时只有激情和欲望是人的主宰,而这种主宰又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精疲力竭后,她抱着他的头躺在床上,内心是那么宁静。她仿佛理解了人类为什么需要这种行为,是为了让内心得到疲劳后的宁静。

可是,吴清玉为什么能够自然获得宁静呢。吴清玉的内心真的似乎非常非常平静,这一点让她始终不能理解,而且非常羡慕。

她看看怀抱里的他,他并没有睡着,还不到十点呢。

“嗳,你说,你那阵子说吴清玉还没有你了解我,我的哪一点你了解了而她没了解呢?”她问,摸着他结实的脊背。

他翻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很自己人的样子。

“你结过婚,她不知道吧?”他说。

她的心颤动了一下,惊讶地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结过婚?”她问。

“这里的被子,枕头,都是成对的,书柜里的书也是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那些化学专业的学术书籍不是你看的吧?”

她摸着他的头发,沉吟良久,轻轻一笑,挣扎似地说:“是啊。也许我只是若干年前有过一个情人呢?”

“书柜里那张照片,可能是你的孩子吧?”

她被击中了。她无语了。白天她让他自己到书柜里找书看,怎么能怪他呢。再说,这些事情瞒着有什么意义呢。不过真没想到,她近七八年从来没和任何说起过的事情,被他发现了,而且当面戳穿了。

她转过身,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把下巴在她的脖子上温柔地摩擦着,说:“不要难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哭地更厉害了,低沉的呜呜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吼叫,不时夹杂着尖利的呼喊,听了让人心酸。

“你别哭了,我心疼。”他猛烈地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紧紧地抱住,让她的胸脯贴在自己的胸脯上。他的两只手臂分别紧紧地搂着她的酥软的背和臀,象是搂抱着一个婴儿。

她逐渐平静下来了,伏在他的肩上,轻轻啜泣,最后,终于拿枕巾擦了擦脸,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和我是一个县的,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她说,仍然伏在他肩上,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她闭着眼睛,要给他讲述这个她多年不曾提起的故事。

“那时候他家非常非常穷。他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因为他学习好,我爸爸舍不得让他辍学,就用自己的钱供他念书,供他上大学。他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了婚,很快有了一个儿子。他工作一年,就申请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奖学金,出国读研究生,然后留在了那里。一开始他一直说马上接我过去,接我过去,后来就不提这事儿了。儿子六岁的时候,他说美国的教育好,想让儿子在那边受到好的教育。”

“这个畜生,我要是见了他非把他砸扁不可!” 吴若实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愤怒地乱晃拳头。

“没什么,没有感情了,也不能怪他。”秦榕黯然说。

他摸着她的背沉默了。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她从他的脖子上撒开两手,转身蜷缩成一团,缩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把身体贴上来,紧紧抱住她,抚摸着,说:“别说傻话,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狭隘的一个人吗?”

她的脸上荡漾起了笑容。

“网络这东西真是虚幻,两个人天天说话说了两年了,可是对她的真面目还根本就一无所知。”他说。

她仍然背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说:“幸亏你观察力比较敏锐,否则被我骗了。”

“那有什么,可以理解的,你是女人嘛。”

她转过身体,也把他抱紧了,说:“谢谢。”

“你这么老了,就没结过婚吗?”她问。

“我这么老了?我有多老?”

“怎么也有三十五六了吧?”

“三十六。”

“就是,我看得还是挺准的。嗳,你就没结过婚?”她摇着他的身子,不相信地问。

“结过,也是因为信念不合,所以离了。”他简单地说。

她露出了笑容,心里轻松了一些,仿佛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为什么信念不合?”她追问,虽然意识到这样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因为……嗨,我不是教书的嘛。可能跟你爸爸有点像吧,总是想资助学生,总是这样,而自己的经济状况又不怎么样,所以她就不满意。”

她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是个菩萨心肠。”她说。

“人活着,不就这么回事吗?有那么多钱又能怎么样呢?况且那些孩子,你现在的一点小小的帮助,就可能改变他们的人生。”

“对。不过你也不要太苦着自己了。”她摸着他的脸,心疼地说。

他忽然说:“嗳,要不,你到我们县教书去吧?其实教书也挺有意思的。”

“嗨。”她不置可否。

他们聊东聊西,聊了大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大早,秦榕帮着吴若实整理行包,她发现他带来的两件衬衣,有一件领子已经被磨得发白,被汗渍浸过的地方甚至开裂了一道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整好行装,出发的时候她把一个信封递到吴若实的手里,说:“这是一点钱,我们都是自己人了,希望你不要拒绝。”

吴若实拉着包链,仿佛在沉思。他最后站起来,接过信封,说:“这样吧,本来不应该要你的,不过因为最近确实有一件事情非常需要用钱,我就不拒绝你了。”

秦榕笑笑说:“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

吴若实低头把信封装进包里,说:“我的学生,今年有十几个考上了大学,有四个因为交不起学费而不打算去上了。其中有两个还是国家重点大学的呢。”

 “那学费一共需要多少钱呢?”秦榕问。

“有五千的,有六千的。四个人四年下来,光学费就差不多要十万吧。家庭贫困的孩子,生活费我都没替他们考虑,现在大学生都打工,他们到那里应该能挣出自己的生活费来。不过光学费就需要十万那。”

“那哪行,你哪有那么多钱呢?”

“是啊,我没有。这不,着急嘛。我觉得我至少能资助两个,今年先让动身再说。九月份就开学了,要是不去报到学校就会退回档案。这些孩子,唉。”

吴若实蹲在地上,拉好包的拉链,叹了口气。他明亮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眼睛里满是凄楚和无奈。

秦榕把端着的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说:“这就走吧。我银行里还有点钱,正好去火车站的时候能路过银行,我取点出来。考上大学了怎么能不上呢。你资助两个,另外两个就更可怜了。”

吴若实愣住了,他把拎起的包又放在地上,说:“那怎么行?你这里花销大,再说你又不富裕。”

秦榕拎起吴若实的包,边往出走边说:“走,别罗嗦。你怎么知道我不富裕,这点钱我还能出得起。”

吴若实就跟在秦榕的后面出了门。


吴清玉第一次上秦榕的家,眼前出现的不是本来期望中的单身女子的温馨归属,而是一套大三居的房子,宽大的客厅,宽大的布艺沙发,白色的实木地板干净得有点怪异,地上有一块淡绿色的大地毯,上面放着大花枕头,似乎主人喜欢在这地毯上睡觉。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难免会寂寞。”吴清玉一进门就说。

“是呀,我觉得一个人住,还是象你那样的一居室好。”秦榕边收拾着水果边说。

“我是没钱买这么大房子。不过要真有钱,我一个人也不会买这么大的房子。”

“我也不会。这是父母买的,他们现在让我住,以后他们会来的。”

“哦。”吴清玉点点头,观察着,从这房子的装修、装扮上看,可能一切都是秦榕自己的眼光。秦榕给吴清玉倒了一杯咖啡,说:“楼下会所里有游泳馆,呆会咱们去游泳吧。”

吴清玉说:“哎呀,我没拿泳衣。”

秦榕说:“没事,我这里有。”

她走进卧室,一会儿拿出五六件泳衣来,说:“瞧,喜欢哪件?”

吴清玉随便挑了一件。

秦榕说:“哈,没想到你会选那件,那件最丑了。”

“泳衣而已,哪有什么丑不丑的呀。没想到你现在变得比我还讲究了。”

“什么叫我现在变得呀,我本来就比你讲究。”

“哎,你这里有《花样年华》的碟吗?要有咱回来看?”

“哎呀,上次同学来拿了好几十张碟,我还没顾上看呢,你去看看那里头有没有,在书柜里,要是那里头没有就没有了。”

吴清玉走进书房,打开书柜的抽屉找了起来。没有。

“没有。”她说。

秦榕说:“那你挑一张你喜欢的,咱回来看吧。”

吴清玉又到书房,重新翻那些碟,一张一张精心看起来。

秦榕换上了一条蓝色睡裙,也走进书房,帮着吴清玉挑起碟来。

吴清玉认真挑碟的时候,秦榕拿起书柜里摆着的一张有框架的照片,往上面的书缝中一插,吴清玉低头挑着碟,说:“哎,我正想问你呢,那孩子是谁呀?”

秦榕说:“哦,是我外甥。”

吴清玉说:“你姐姐的孩子呀?我说呢,跟你还有点象呢。”

“是吗?人家都说我外甥象我,所以我特别宠爱他。”

吴清玉翻着碟,仔细读着封面上的字,说:“宠爱他不是因为他象你,是因为自己也到了该要小孩的年龄了吧?”

秦榕说:“嗯,也许。”

她们挑碟的当口,电话响了。秦榕去客厅接电话。


吴清玉挑了一张《原罪》,就把其它碟放进柜子,出了书房。

一出书房,她发现秦榕正伏在客厅的地板上哭。

吴清玉慌了,忙把手里的碟胡乱扔在茶几上,过去扳秦榕的脑袋:“你怎么了?”她说。

秦榕呜呜大哭起来,也不说话。吴清玉将秦榕的头抱起来,抱进自己怀里,说:“哭吧,想哭就大声哭一阵子,这样好受点。”

秦榕从吴清玉的怀中挣脱了,她紧紧皱着眉头,狂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想点办法呢。”吴清玉说。

“家里的事,我父亲病了。”秦榕用毛巾擦着眼泪,呜咽着说。

吴清玉说:“那还不赶紧回家?现在说不定还有车呢。”

“算了吧,”秦榕说,“明天再说。现在坐火车,也是慢。”

她又开始走来走去,最后打开阳台的门,站在阳台上。

吴清玉也起身到阳台上去,站在她的旁边。

秦榕不再哭泣了,但愁容满面,一言不发。吴清玉也不说话,默默地陪着她。

过了半天,秦榕叹了口气,说:“清玉,如果我跟你说我结过婚,你不会惊奇吧?”

吴清玉说:“那有什么惊奇的,这么大年龄了,谁都能猜出来。是离婚了吧?”

秦榕说:“没办手续,不过和离了一样。”

吴清玉又表现出了她那好听众的一面,没有再问,面朝对面的楼,等着秦榕自己说。

秦榕说:“我非常信任你。不过总觉得你是个网友,我没有必要向你说太多自己的真实情况,让你承受我的生活。不过现在,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的儿子,他出事了。”

“你儿子?”

“对啊,就是你刚才看见的照片上的那个,他是我儿子啊,我已经有八年没有见到他了!”

“他在哪里?”

“在美国。跟他生活在一起。刚刚是他打的电话,说儿子出车祸了,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医院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其它情况很难说。”

她的语调此时竟然平静了下来,这样和女朋友诉说着,象是在说一件其它事情。不过她的眼睛仍然焦灼地从这个大楼扫向另一个大楼,从这片云扫向另一片云,然后把额头伏在胳膊里,深深地伏在窗台上。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没事呢,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吗,这是最庆幸的。”吴清玉说。事情说开了就要好劝一些,她摸着秦榕的头,想给她一点安慰。

“医院只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好害怕。”秦榕说。

“你自己不要太焦虑了,你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就等着电话吧。不会有事的。”

“我跟他说了,让他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咱们等着。你不要着急。”

“我的一块肉啊。”秦榕说,伸出双臂,把吴清玉抱住,又哭了起来。


网侠:好几天找不到你,你在哪里呢?

梦里寻他:我没在哪里。

网侠:怎么没上网?

梦里寻他:没上。

网侠:你没事吧?

梦里寻他:那几个学生还好吧?他们开学了吗?

网侠:开了。他们几个都上学了,我跟他们说了是你的资助,他们特别感激。

梦里寻他:对了,他们的名字,还有在哪个学校,我那天本来要问你,后来没顾上。

网侠:杨有荣,是北京理工大学

梦里寻他:很不错。还有呢?

网侠:邹思宇,成都大学;王华,成都理工大,张玉强,云南大学。

梦里寻他:哦。你跟他们说,他们要好好学习,争取奖学金。我只资助她们两年,剩下的学费他们要用奖学金来付。

网侠:哦,那不行,现在的大学奖学金很低的,根本不够付学费。

梦里寻他:我就这么一说,目的是要他们好好学习。

网侠:哦,知道。

梦里寻他:好了,我先下了。

网侠:不行,等等!

梦里寻他:怎么了?

网侠:你这几天怎么了,找不到你,碰见了,不说几句就走。

梦里寻他:不怎么,我累了,想休息了。拜拜。

网侠:等等!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梦里寻他:说吧。

网侠:能用语聊吗?

梦里寻他:不能。

网侠: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我想经常见到你,至少是在这里。

梦里寻他:好了,我下线了。

网侠:等等!你不能就这样走,给我一个理由!

梦里寻他:我走了,拜拜。

小区的草地上,一个男孩坐在轮椅里,他眼睛朝向太阳,眯缝着眼睛,仿佛要努力看清太阳似的。

眼睛是个奇怪的东西,很多你达不到的地方,很多你没法得到的东西,眼睛偏偏能看见,看见就是一种令人焦灼的诱惑,让你知道你多么弱小,多么无助。

男孩看着草地旁边奔跑嬉戏的同龄孩子,眼睛还是眯缝着,因为太阳强烈的光线,草地仿佛也发着光,刺激着他的眼睛。

这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老人的神情。而且是历经沧桑、再也不能被什么击垮的老人的神情。

一个年轻女人奔跑着过来了,她跑到轮椅跟前,说:“对不起,宝贝,妈妈耽误了一下。”

孩子笑着说:“没什么,妈妈,我正在看他们玩环环跑呢。”

孩子总是这样,他们总是给游戏取好多奇怪的名字。

女人看了看远处奔跑的孩子,说:“算了,咱回家吧。”

“不嘛,我还要看。”孩子犟犟的小脖子梗直着,她只好站在轮椅旁边,陪着自己不健康的孩子看那些健康的孩子们奔跑。

“妈妈,你知道我现在懂得了什么道理吗?”

“不知道。你懂得了什么道理?”她弯下腰,象询问一个很小的小孩子一样,询问自己已经十几岁的儿子。

“我懂得了,当你拥有双腿的时候,一定要尽情地奔跑。”儿子说。

她心里一阵酸楚。

“我那时侯太懒了,就知道睡懒觉,成天躺在床上,没事就睡觉,打游戏,你说我怎么那么懒呢?”孩子笑着,仿佛只是轻松的遗憾,可是在她的心里,一声声都是沉重的撞击。

“不要怪自己了,你多么小啊。”她说。

孩子笑了:“你们总觉得我小,其实早已经不小了。我什么都懂。以前的人,这么大不就养活一家人了吗。”

她也笑了,心里隐隐做痛。孩子出事以后仿佛一下子懂事了很多。

“妈妈,你现在很自由,这是很美好的事情,不要认为我和爸爸回来了,你就必须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你们是因为感情不好了才分开的,现在也没有必要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自己的生活是最重要的,我早已经适应了你们分开,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的生活。”

她斜下眼睛,瞅了自己的孩子一眼,真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

“妈妈没有为你做出什么牺牲。妈妈最难过的就是这一点。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妈妈希望自己能牺牲些什么,可是……妈妈好象什么也没有。”

她说,她推起儿子往家里走去。她的心沉沉的。

路边的草地上,清晨的露水刚刚晾干,那绿叶嫩得诱人,让人想变成一只小羊,无忧无虑地大餐一顿。

儿子忽然说:“妈妈,其实你拥有很多。你拥有健康,拥有自己的生活,你可以选择怎样生活,这就是你拥有的财富,你可不能认为自己随便怎样生活都行,那就是浪费财富。”

女人心动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这么大,自己已经赶不上他了。



肖仁杰从大学回来,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儿子和妻子似乎都睡了。他脱了外衣挂在客厅的衣帽架上,换上鞋,站在客厅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自己该进哪间屋。

在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和儿子在一起睡过。而妻子,已经分居多年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迟疑了半天,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他其实不是在看电视,他是在思考,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他想给自己一点空白的时间,不要让自己的决定太仓促。

这两天他已经给了自己很多时间,他甚至都没有回到家里睡觉,他想让自己考虑好自己的决定,在这个事情上,这辈子就这样一锤定音,而不是反反复复。


秦榕在屋子里躺着,她其实并没有睡着。儿子睡着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她的事。肖仁杰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大学里,说是和以前的同学见面,和大学的领导谈留下来的条件。今天他打电话说晚上要回来,她做了晚饭等着,可是都十一点了他还没有回来。也许是儿子传达错了,他只是说晚上要回来,并没有说几点回来和是否吃晚饭。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她假装闭着眼睛,心里却一阵激动,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肖仁杰走到床边,轻轻帮她拉了拉被子。

秦榕睁开眼睛,泪水已经流得不象话了,她只好用枕巾擦眼睛。

肖仁杰坐在床头柜上,握住了秦榕的手,说:“对不起。”

秦榕抽回自己的手,用枕巾擦着眼睛,鼻音重重地说:“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

肖仁杰说:“现在我回来了,咱们重新开始,好吗?”

秦榕说:“先给我点时间。”

肖仁杰点点头,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屋门。


秦榕的眼睛瞪得象一只牛的眼睛,在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想搜寻什么。她的脑海中,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象演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的上映着。这么多年,自己活了个什么呢?如果真的是肖仁杰的太太,也算是风光了,可她不是。现在,肖仁杰看上去象是真的回心转意了,可她却犹豫了。肖仁杰不过是为了他们俩的儿子,儿子的确是他们俩的儿子,可是为了儿子在一起,在这个初衷下,他们能过成什么样儿呢?也许就一下子好了,毕竟都这么大年龄的人了,家庭和孩子又都遭受了这么大的挫折,也许那种尘封的感情会被忽然唤醒,两个人能相互珍惜,相互搀扶着走完下半辈子呢。可是谁知道呢,也许,过了几年,肖仁杰又忘了旧痛,开始新欢呢。再说,就算两个人能将就着过下去,这种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日子,她的尊严在哪里,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想起了儿子说的话:“你可以选择怎样生活,这就是你拥有的财富,你可不能认为自己随便怎样生活都行”。

是的,她可以选择怎么样生活。在她的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渴望,对自己所选择的生活的渴望。她多么希望生活对她慷慨一些,让她也能够驾驭自己的生活方式,驾驭自己的信念,为了她,这样一个女人的信念去生活啊。

夜深人静,她竟独自泪流满面。


电话铃响了,她翻身而起,机械地抓起电话。每个卧室都串有电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怕吵了孩子,还是怕他先拿起电话。怎么会呢,他都一直不在这个家。

“喂!”她说,压低声音,象是怕吵了孩子。

“喂,小榕,你怎么了?声音整个都变了!”

吴若实的声音。她愣了一下。

“小榕,这几天怎么都找不到你?不上网,甚至白天打电话也不在家啊。”

“哦,是啊,今天出去了一下。”

她说。这个以前让她激动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了。现在不再是她急切,而是他急切了。

他分明听出了她的变化,说:“怎么,今天这么没情绪,到底是怎么了?”

她思考着,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恩,等我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吧。咦,都半夜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我听见吵闹的声音了。”

“我是在外面。单身汉嘛,还管什么半夜不半夜的。我在别人家打牌呢。”

“哦。那几个学生写信了吗?他们现在怎么样?”

“都写了好几封信了,都挺好的。不过杨有荣前一段时间病了,刚好,邹思宇又病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营养跟不上,身体太弱了。”

“哦。”她沉吟着,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可怜的孩子,因为吃不好而生病。想想她自己的奢侈生活,她都觉得惭愧。

“你把他们的地址告诉我吧,我有空再给他们寄点钱。”她说。

“呵呵,都什么年代了,还寄钱呢。你要有这个心意,打到我卡上,我给他们打到卡上就行了。我送他们过去的,当时给他们每人开了一个帐户。”

“哦。把你的卡号告诉我吧。”


放下电话,她感到吴若实这个名字离她有十万八千里。而不久以前,她还和他在这个床上睡了觉呢。而今她的孩子回来了,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回来了。生活中真实的一面占据了主导。

她沉沉睡去。



午睡起来,秦榕推着儿子,两个人到市场上去买了肉,买了白菜,她兴致挺高,要为了全家的团圆做一顿饺子。她已经很久没自己做饭了,更别说饺子。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很兴奋,仿佛中学的时候要出去买新衣服过大年一样。

她甚至都没有买外面现成的饺子皮,自己开始和面做饺子皮。秦榕对自己的厨艺还是相当自信的。

拌好了馅,让儿子擀皮,她包饺子。儿子一开始擀的皮又厚又歪,但慢慢就好了,母子俩配合得很默契。她幽默地说:“看,妈又让你学会了一招中国文化中的精华。”儿子说:“妈,中国文化的精华不是论招的,中国武功才论招呢。”母子俩都笑了起来。

下午吃饭的时间早过了,肖仁杰还不回来,秦榕没有下饺子,娘儿俩饿着肚子看电视。

电话铃响了,儿子随手抓起电话,说了句“你好,”就把电话给她,“找你的,妈妈。”

她拿起电话,竟然是吴若实。

“我在上海,在小木桥路的一家招待所。你能过来一下吗?”他问。

“你疯啦?你来上海干什么?我还没吃饭呢!”她说。

“我知道。我听你昨天说话不对劲,来看看。我也没吃饭,过来一起吃吧。”他说。

放下电话,她看看儿子,看看桌子,说:“阳阳,爸爸还不回来,我下饺子你先吃吧。妈妈有点事,过会儿要出去一下。”

儿子睁着大眼睛,说:“妈,你去吧,我自己会煮。”


秦榕穿好衣服,出了门。她搭了一辆出租车,往吴若实所说的招待所走去。一个男人到点不来吃饭,她去找另一个男人,应该是情理之中的吧。谁让他到现在还这样对她呢。谁让他们对她都如此吝啬呢。他们吝啬自己的时间,吝啬自己的承诺,她什么也没有,他们谁也不是她的,他们只给她等待召唤的资格。


秦榕来到吴若实的住房门前,没有门铃,她敲了敲门。

过了一阵子,吴若实打开门,屋里烟雾缭绕,秦榕呛得咳嗽起来。

吴若实看到秦榕,大吃一惊地说:“呀,这不长时间,怎么瘦成了这样啊?发生什么事了?”

秦榕摆摆手,示意不要提了,走进屋子。

一个廉招待所里最便宜的房子,里面一张单人床,一个桌子和一把椅子,另外一张矮桌子上放着电视。秦榕坐在椅子上,吴若实只能坐在床上了。

“我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吴若实又点上了一根烟说。

“哎呀,别再抽烟了。”秦榕用手扇着自己面前的空气,皱眉说。

“好,好,你不让抽就不抽。”吴若实说,立刻掐掉了烟。

秦榕有点惊讶。“别再抽烟了”,她曾亲眼目睹多少个女人对多少个男人说这样的话,但从来没有看见一个男人象吴若实这样立刻执行。

吴若实掐掉烟头,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演着无聊的电视剧,没人有心思看。吴若实走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窗帘是很简陋的那种农家布式的窗帘。


“你知道吗,从那次后我一直在想你。”吴若实说。

“哦?那你也没有怎么和我联系呀。”

“我不过是不想过于打扰你的生活。”吴若实说。

她微微一笑。

“我说让你去我们那儿教书,你肯定不肯去吧?”吴若实说。

“不去。”

“就是,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吴若实照例摸着她的脊背,摸来摸去,不知道手酸似的,她舒服地闭着眼睛。

“不过,最近上海郊区几个中学在招聘老师,主要是想挖外地的有经验的老师,我已经报名了,这次也顺便过来看看。”

她心中一惊,继而有点感动,没想到他这么当真。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你要来上海当然对你也有好处,毕竟上海是大都市,发展空间要大得多,再说,你一个单身汉,那边也没什么牵挂。”她说,尽量把这些事情都说成是他的。事实也是,他来上海或不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你在那边教书那么多年,要完全放弃了也很不划算的吧?”她又说。

“划算?什么叫划算什么叫不划算?”他冷笑一声。

她明显地感到了他的不高兴,说:“这些事情你要考虑好,这是你的事情,我不干涉。”

吴若实好象生气了,说:“我的事情,你不在这里我来这里干啥?我在那边呆得好好的。”

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来上海不是那么容易的,郊区的学校也不好进。”

他又开始抚摸她的背,但沉默着,仿佛心里憋着气。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试试。有个熟人说是能帮忙,他说把握挺大的,不过需要花些钱。”

“你小心不要被骗了,现在骗子很多。”她说。


十点半钟,她起身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存折,说:“有两万块钱,密码是我生日。”

他要送她,她说:“不用送了,我儿子在呢。”



十一点多她才回到家里。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防盗门,没想到客厅里还亮着灯。

儿子在看电视。显然,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儿子也可能是一个人害怕,不敢睡觉呢。她心揪起来,一把扑过去搂住了儿子,说“阳阳,一个人害怕了吗?”

儿子说:“怕什么,这么大人了,别老当我是小孩子。”

她说:“你爸没回来?”

儿子摇摇头。

“打电话了吗?”她问,心里已经被气充满了,好象在希望儿子说“没打”,好像这样就会揭穿一个恶劣的伪装,而不让他保留那一点点虚伪的人性。

“打过了,说是晚些回来。”儿子说。

她瘫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象一只松软的大被子。

电影频道正在演一个大片,儿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电话铃响了,她还没伸手,儿子已经抓起来电话。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和妈妈还一直在等你吃饭呢!”儿子说。

她才知道他果然没打电话,儿子替他撒谎了。

儿子说了两句,就把话筒给她,说:“爸要和你说话。”

秦榕接上电话,“喂”了一声,就沉默了,她无法象儿子一样责怪他“怎么还不回来”,甚至不能告诉他,她和儿子专门给他做了饺子,没想到他一直到这么晚了才有讯息。

他在那边也沉默了一下,开始说话了,声音极温柔,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听到他那么温柔地说过话。

“我今晚不回家了,你和阳阳睡吧。”他说。

她点点头,没说话,好象他能看见她点头一样。

“另外,我可能要回美国去了。这边学校给的条件实在太差了。我先回去,儿子你先照顾着,入学的事情我已经和十五中谈好了,一切费用你都不用操心。”

她把电话挂了。

“这个骗子,玩弄感情的刽子手!”她心里说,气得发抖,但当着孩子,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泪流满面。儿子无助的小脸扬起来,望着她。


十一

肖仁杰走了,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但儿子上学去的时候她就沉溺在网络之中。她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网虫。

吴若实给她打电话,让她不要再上江湖了,换一个别的网站聊。她问为什么,吴若实说,因为江湖上有太多的女人缠着他,而他希望自己只属于她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新换的那个网站就是提不起她的兴趣,她要求还是回江湖聊天,他就是不同意。

有一天,她偷偷地登上江湖,没想到,尽管是虚拟世界,那曾经陪她度过无数个年华的地方,竟然也忽生一些亲切之感。

她碰见了耍耍。耍耍一见她就大呼小叫起来,说:“好久没见你了,你缩到哪里去了!”

她说她换地方了,不再常来了。她想了想,就干脆告诉耍耍,她和网侠谈恋爱了。虽然吴若实已经换了地方,但她还是想让耍耍赶快了解实情,好彻底退出。

没想到,耍耍一听,立刻说:“我想和你语聊,有要紧事,快把耳麦打开!”

她打开耳麦,心里想,耍耍就是急性子,看来还是不想放弃呢。她的心里涌起一些得意,因为自己对吴若实的把握。

耳机里传来磁磁啦啦的声音,没想到耍耍一开口说的是:“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那个人是个骗子!”

她说:“你说的是谁?我说的是吴若实,吴群县中学教书的!”

耳机里耍耍的声音说:“他是骗子!吴群县中学没有这么个人,我查过了,他骗了我两万块钱!他一听说我知道了,就立刻从江湖上消失了!他已经骗了这个网上不少人了!”

她挂断了耳麦。她难以相信,然而这一切又是如此合情合理。


十二

吴清玉又来了。吴清玉向她推荐了一个她自己新加入的组织,据说那个组织里全是不想结婚或离了婚不想再婚的妇女,她们把对女性精神世界的关怀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联想到吴清玉对自己的帮助,她真的也想加入这样的组织,和这样的姐妹在一起,因为她的生命的确需要一个寄托。

但是儿子却对她说:“妈妈,适合别人的不一定就适合你。”

儿子又说:“妈妈,网络是虚拟的,你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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